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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爱脸上的表情僵住,想了想,还是对妹妹倾吐出来:“说起他,我心中梗得难受。”

“怎么了?姐夫欺负你了?”

裴爱摇了摇头,也算不上欺负吧。就是她昨日听仆从说,府君去朱府那日,遇着了云阳亭主,夜晚就将亭主带回衙门,在一间房内谈话。

还听说,云阳亭主是府君的青梅竹马。

裴爱内心是相信王峙的,而且仆从们说,他与云阳共处一房,至始至终房门大敞,只是端坐着对话。

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

裴爱也是明事理的,明白这事没什么,应该大度一点,王峙不提,她便也当不知道。

但明白是明白,相信是相信,走了三四步,心里突然像有一百只小虫子挠,又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

难受,膈应。

甚至连那句青梅竹马,也令她耿耿于怀。

裴爱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女郎。

可她就是想无理取闹,会生气王峙为何要与别的女人夜晚独处,衙门那么多地方,不能在正常么?又嫉妒亭主与他青梅竹马,两人过去是否有过山盟海誓?

就连成亲当夜,王峙直言没看上她,定下一年之约,她胸中都不慌不乱,此刻却扰了心智,时时刻刻都不舒服。

裴爱盼着王峙亲自告知,却等不来他的解释。

晚上王峙回来,打地铺,入眠,会与她道早,道晚,却只字不提亭主的事。

裴爱冲裴怜叹气:“可能没有哪个陷得深的女郎,是不小气的吧。”

裴怜也叹气:“我觉得你这气,该生!”又道,“要是姐夫一直这么欺负你,你写信告阿娘去!”

裴爱连忙阻止:“这事千万别在阿父阿娘面前说!”

一来成亲既是成人,岂有夫妻的置气,还像小孩子那般告状的道理?

二来这是夫妻间的事,要是长辈们知道了,要小事化大。

裴怜与裴爱聊完,姐姐去安排妹妹住处,妹妹却当个没事人似的,在府中闲逛。

郡守府中植香草,甚至好闻,裴怜便摘了一根叼在嘴中,走路哼着歌。

走着走着,前面冒出一个庾深,将她一拦。

裴怜后退,抱胸:“做什么?”吐掉嘴里的香草。

庾深亦做防御姿势:“广陵好么?”他护送裴怜半路,她都在他耳边嘀咕广陵有多好多好,说什么风景四时,玉人无数。

跟念经一样。

裴怜扬起下巴:“好啊!雨水灌注,我这肌肤都水灵了呢!”说着拿两手拍拍自己两颊。

庾深回以鬼脸——真自恋!

庾深奚落她:“我看姐姐为你忙前忙后的,你倒是悠闲?”

“呸,姐姐是你叫的?当心我喊姐夫来揍你!”裴怜告诉他,“本女郎是客!”

哪有客人需要做事的?

“说起来你姐夫——”庾深觉着自己也是不容易,终于扯上正题了,“他是不是和你姐姐不和睦?”

第29章

庾深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十分委婉,她说姐夫,他便问姐夫,一点也不突兀。

若换做别的女郎,可能他就想错了。

好在是裴怜,裴家二女都遗传了父亲的特点——心大。

裴怜先唾他两口:“呸、呸!”

庾深连忙遮面,担心唾沫星子真喷到粉上,那不得了。

裴怜又道,“不过……他们是有点小误会。”

“哦?”庾深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也没有多少好奇”的样子,向裴怜打听,“怎么了?”

“主要是我姐夫不对。”裴怜先强调,然后才详细讲裴爱生气的原因。

很快,庾深原封不动转述王峙。

裴怜所讲,与王峙自身所观所感,有些出入——但出入不大。

他便没有纠正。

王峙思忖片刻,求助庾深:“她是气我夜见云阳亭主?”

夜间深,两郎君盘膝对坐,皆未饮酒。穿的都是便服,庾深更是不拘小节,去了粉脂,一头散发,此时垂头望着榻席,青丝几遮半张面目。

庾深抬起头来,瞳眸幽深,他回想从前,每回想一次,便觉得自己更蠢几分。

对云阳亭主早已死心,现在提起,只有从胃里往上翻涌的阵阵恶心。

庾深这人面虽然黑了点,但眼大睫毛长,闪了闪睫毛,眼中流露出厌恶。

王峙这边,也已经自己思考了一阵子,突然昂首挺胸坐直:“我自觉无愧。”

“唉唉!”庾深连忙教他,“你心里可以这样想,但到了新妇面前,绝对不能这样说”

“那我该怎么说?”

庾深遂站起来,对王峙道:“你现在是我夫君。”

盘膝王峙惊悚,向后一跳。

庾深道:“演的,打比方!”

王峙重新坐定,表情警备。

庾深朝他鞠躬:“娘子,为夫错了。”

庾深直起身子,指着王峙:“你,照着来一遍!”

王峙犹疑,但还是站起来,朝庾深作揖鞠躬:“娘子,为夫错了。”

庾深紧跟着接口:“你错了?你怎么会有错呢?”

王峙一拍巴掌:“就说,你也觉得我没错!”

“你现在是演自己,我在演新妇!”庾深抬起手,重重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眼前的学生没法教。

王峙楞了须臾,才反应过来。

假使他向裴爱认错,裴爱会发问他,你怎么会有错呢。

是不是这个意思?

王峙问庾深,庾深道:“正是这个意思。”

王峙旋即追问:“既然如此,她不觉得我有错,我为何要认错?”

庾深鼓腮,出气:“这是女郎的口是心非。”又感叹,“余夫子当年何其辛苦!”

余夫子是两人共同的老师。

庾深怕王峙不明白,再次强调:“女郎都这样,最爱口是心非。”

“都这样?”

庾深沉重点头:“你就任她抱怨,等她先泄愤一通。最后她说累了,就会问你,你错哪了?,

你再这样解释……”

庾深滔滔不绝,语调抑扬顿挫。

教完,他再次指王峙:“来,这段也演一遍。”

王峙将信将疑,但还是一面回想庾深的话语和动作,一面重复。

庾深批评:“拙劣!十分拙劣!”他教王峙,“态度要诚恳点,别一副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的样子,你这是上法场场呢还是劫法场?”

王峙皱眉,模仿这些可真难。

“笑,从内心感觉歉意的笑!”庾深拍拍胸脯,讲得语重心长,“你现在的笑太僵了,我看着都瘆得慌。”

庾深教导王峙至酉时才结束。

之后,王峙便回去了。

房间内仍旧亮着灯,裴爱一如既往在等他。

王峙一喜,看来娘子气消了。

他快步向前,径直推门入内。

灯苗跃动,帐系两边,房内整洁有序。

裴爱知道他之前在与庾深叙旧,便问:“庾郎要在府里住一段时间么?”

“是,五、六天吧。不过他只是夜里寄宿,白天府里照常,不必顾忌他。”

裴爱没了声音。

王峙这才发现,自打他进门,裴爱一直坐在榻上,至始至终未起身。方才与她对完话,很快别过头去。

娘子原来没消气。

王峙走近裴爱,绕个面,与她面对面。

裴爱微微侧身,王峙再绕,再次与她面对。

这回裴爱不避了。

王峙想起庾深的教导,中邪!临场用起来居然紧张。

他自腹内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娘子,我错了。”

裴爱一听,却是另一种滋味。

她见王峙回来,有意哄她,本想心里已经好了许多,正打开主动把心结说开……哪知道王峙突然来一句“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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