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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茶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白天再遇见来藏书阁的林淼,心中的忧虑就更甚。
偏偏林淼见了她,脸上便又是关心又是温和, 连着问了她好几句。林淼这人笨是笨了点, 然而关心上半点不作假,反而看着更加真诚。
儿茶一想到自己得到的命令是尽快将林淼带出府去, 再得了他关心,竟不由生出几分亏欠来。
她上头那些人有什么手段,又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儿茶虽然是一知半解,却也知道卷入这些事情的后果不可能是好的。有时候如果直接丢了命,兴许都是好事,怕就怕在两边之间被来回拉扯,到时候结局难测。
儿茶发愁,林淼却不是很愁。
人往往是这样,起初得到一个坏消息时,心中忧虑很多,但是随着日子往下走,这忧虑又会逐渐化开。林淼就是这样。
谢琰要不要造反另说,但是与朝廷的对抗铁定是不可避免的。后果是什么林淼不知道,却也没什么功夫去忧虑,反正他担心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嘛。
要说担心,他还担心开春以后的春雨绵绵,再过一阵到了清明雨纷纷的时候,春雨即便是绵绵细细不会太大,可是雨终究是雨。想到这阵子每逢雨天来谢琰最热衷干的事情,林淼心中就瑟瑟一抖。
谢琰是越发危险了,林淼从日常之中捕捉到这个细节,很是忧虑。
林淼还记得第一回 见到谢琰时候,对方那种尊贵与威严,气度与冷淡,他当时都怀疑对方怎么可能是个肉文男主?现在林淼则觉得自己当时太过于以貌取人,太过幼稚。从人的外表怎么去判断这个人的内里呢?
事实上来看,谢琰这人一进入状态以后,说出来的话在林淼看来都惊世骇俗。
最近谢琰就经常提出一些让林淼后脊梁骨发麻的建议,比方说让他抻一抻腿筋,比方说让他到藏书阁来一发,甚至昨天还问他如何看待凉亭里面的打赤膊行为。
我打赤膊你个星星星。
林淼脚步虚浮犹豫,同儿茶说了话以后再抬头看室内的楼梯,心里头很是唏嘘,连走上去的步子都很犹豫。
这落在身后其实一直再观察林淼的儿茶眼里,越发觉得林淼是被谢琰控制着的小可怜,心中那隐隐的难受越发可感了。
藏书阁二楼的楼梯口站着小九,见着林淼他行了个礼,又往林淼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问林淼:“公子一个人来的?”
林淼摇头,他又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没看见妤雯,想了想说,“妤雯兴许在院子里赏花。”
小九立刻抬手告退下去。
林淼看了一眼书案后面的谢琰,嘴上没有说话,只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来,自顾自转头去书架后面翻书。他近来白天看书多,基本隔天来藏书阁一次都是为了换书。
林淼这一声哼着实是哼在了谢琰心头上了,挠得他心里痒。
他无声地走到林淼身后,一把按住了林淼本来已经打算抽书的手,吓了毫无防备的林淼一大跳,人都跟着自保般地猛一缩。
谢琰修长的指尖将林淼的手背覆盖住,从后面压着按在书架上面,他整个人也如同自己的手一般密实地靠着林淼,将他置于书架与自己之间。
林淼来前就心慌,此时背对着谢琰无法看见谢琰脸上的表情,心中自然是越发没有底,他费劲儿想回头去看谢琰,可谢琰已经低头将脑袋放在了林淼的肩膀上,两人的脸颊亲昵地蹭在一处,让林淼无法自如转头,却能明显感受到谢琰的气息。
林淼心里头已经是乱跳如同打鼓,偏偏这种时候最是不敢骂谢琰。谢琰这人刺激不得,骂他是没有用的。实际上不骂他也没有什么用,林淼虽然嘴上厉害,然而谢琰向来只求达到自己的目的,林淼说什么半点不影响他的举动。
“阿淼今天是刻意来这么早的?”谢琰的脸靠得近,说话时的气流几乎吹在林淼的脸上,他语气低沉暧昧,一只手圈住了林淼的腰,一只手已经在林淼的腰带上动作。
林淼心里真是骂了谢琰这颠倒黑白之人无数次臭头,然而临了面上要说话,他还是一秒破功告了饶,“阿琰,你先松开我吧。”
他真的是好怕直接就在这里被谢琰给不可描述了,他想想都脚软。
谢琰显然是没有将林淼的话给听见去,他的嘴唇已经开始亲吻林淼的脸侧,手又垂下去拍拍林淼的大腿,“放松些,别站这么直,腿分开点?”
我分开你八辈祖宗。
林淼一双腿坚贞不屈,恨不得当场像是焊铁一样把两条腿给焊接在一起,然后给谢琰一个回旋踢。
好言好语没有用,林淼脑筋一转,慌不择路开口道:“我,我想问问你,王爷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谢琰的动作果然是一下停住了,不仅是手上,连着嘴上都一块儿停了,跟着还往后退了一退,同林淼拉出一些距离来。
林淼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转过身来看着谢琰,本来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冷静自持,满脸关心国家大事的谢琰,却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脸色深沉,目光冷冷的王八羔子。
问陈宁的动向倒不是林淼真的一时为了岔开话题,他今天来的时候就打算问问谢琰这个事情。前头林淼去看了张姨娘,张姨娘的肚子已经圆滚滚,可孩子他爹出门这么些时日,半点消息都没听说。
张姨娘虽然不指望从陈宁那边得到什么独宠,却也关心他。若当真陈宁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她或者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会那么好过。
这个关头张姨娘反而期盼自己这一胎最好是个女儿,这样的话也许无论陈宁如何,她们母女两个还能不那么被人视作威胁。
林淼看出张姨娘的忧虑,打算帮着她问一嘴,却忘了自己的黑历史了。当然,严格来说那是原主的黑历史,所以林淼并不太把这一茬放在心上。
然而对谢琰来说,林淼起先心悦过陈宁,屁颠颠跟着人抛弃自己的家跟到这陌生的王府是个不争的事实。他平时可以不表露,然而心里面拈酸吃醋并不会少。
在这件事情上谢琰是没有多少理智留存的,他只是懊恼自己怎么不能穿越时空直接斩断林淼和陈宁之间的联系。
前头不过是逗一逗林淼,想让他说几句好听的话,这会儿却是真正起了念了。
谢琰眼帘微垂,抬手捻住林淼的下巴,拇指在林淼的嘴唇上慢慢摩擦,几下便沾上了那嘴唇之间的湿润。
林淼往后缩,谢琰没有施加多少力气的手便跟着离开了林淼的下巴,他却并不在意,只是抬手看了眼拇指上的湿润唾液,跟着将那拇指放到自己的嘴边吮了一口。
林淼脸色涨红,这才察觉到气氛好像有些不对,他缩着脖子细声细气地卖乖,“那,那要是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毕竟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个事情,我无所谓的。”
谢琰按着林淼想要跑的肩膀,低笑起来,“阿淼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这会儿王爷他已经在京城了,若是一切顺利,下月这个时候他便会回来,若是不顺利,也许就永远回不来了。”
为什么你说起永远回不来的时候语气那么轻快?林淼心肝脾肺肾都跟着一起颤起来了,他想伸手摇摇谢琰的脑袋让他清醒一点,又怕自己一伸手更被谢琰拿捏住。
谢琰说完又问林淼,“阿淼还想知道王爷的什么事儿,一并都问了如何,免得心里总是记挂着。”
这嫉妒化作的大棒不分青红皂白一棍子敲在了林淼的脑袋上,简直要把他给敲晕乎了。
“我,我没有记挂他啊!”林淼鼓起勇气为自己开脱,“我是想着张姨娘……”
谢琰摆明是要强词夺理,“你还想着张姨娘?”
林淼有口难辩之际,被谢琰翻转过去,重新按在书架之间。一阵窸窣之后,终究是不由林淼的意思,化作了一片深沉喘息与低泣。
而远在京城的陈宁狠狠打了个喷嚏,抬手斥退了一旁上来问他是否要添衣的太监。
第八十二章
严格上来说, 陈宁离开京城并不算久, 不过从心理状态上,他却觉得自己距离京城很遥远了。那些不过几年前的事情,恍惚想来像是上辈子发生的。
京城依旧热闹繁华, 可是仔细想来,晋地那边的人事物反而让陈宁更加安然。再生疏再不像个家, 然而晋王府里面的一切好歹让陈宁更加有归属感。
路途迢迢走了一月余,陈宁的身体上很疲惫, 但是精神状态却很不错。皇帝这次让他回来因着拿不出什么罪名,所以表面上的礼数都很周到,也没有特别拘束着陈宁在京城之内的行动。
皇帝是真的老了不少, 与陈宁印象之中又有了不小差别, 不知这段时日来是否因着忧愁而增添几分岁月流逝之感。接待陈宁时脸上虽然依旧都是笑,问的事情也体贴,然而终究不是陈宁所熟悉的那个对幼弟关怀有加的兄长了。
从皇帝的角度来说, 见陈宁的这一面, 让他越发坚定了这次要痛下杀手的决心。他已经老了,太子却还未能独当一面,陈宁这边却是意气风华之态,对比起来皇帝怎么会不惶恐?
晋地处于京城南边,因而京城之中这会儿依旧还没从严冬中脱离出来, 空气里一片肃杀, 在门外站一会儿,能从指尖麻木到脚底板。
此时来拜访的人心思各异, 什么样的都有,陈宁懒得应付,干脆对外告了病。实际上也是真有些冻着了,并不严重,只是偶尔咳嗽几声。
因着这个那原本整天在陈宁身边亦步亦趋的老太监倒是放松不少,陈宁在室内呆着,他便也只是在室外等着。
不过这个空档里面,陈宁也不是完全没见人的,他还是见了两个要紧的人。
一个是太子。
太子比陈宁小两岁,故而虽然是差着辈分,可实际上两人从小便是一块儿长大的,感情甚笃,十来岁那会儿最好。后面陈宁满了十六,进入军中操练,这才见得少了。
两人之所以感情好还有另外一点,两个人都是满心不愿参政的主,臭味相投。前头陈宁被封去晋地,太子没的说谁知还给陈宁一个男妃断他后路,太子对此是有过一些异议的,只是没能明面上说什么,最终就是放在自己心里头。
太子觉得陈宁不是那样能谋反的人,反倒是自己的父亲做得太过头。这次陈宁被召回京城,后果可能是什么,太子心里也清楚,因此忧虑更甚。
陈宁抽空见太子一回,要紧事一件都没说,倒是邀了太子骑马去。骑马这事儿有些渊源,太子胆子小,幼时怎么都不敢上马,差点儿闹出笑话,后头还是陈宁趁着天黑偷偷带着太子出去练骑马,这才会了,只是太子还是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崴了脚,陈宁为此还挨了两鞭子抽打,惹得那时年纪还小的太子抱着他哇哇哭,反倒是陈宁摸摸太子脑袋让他做个男子汉。
两人策马畅聊,陈宁说起晋地的事儿也就是晋地与京城生活的不同,自己与赵国军队打仗时候的凶险等等,其他要紧事一件没提,却也说的太子心里头难受得紧。
陈宁原本不觉得太子是什么非见不可的人,然则见完太子以后,晚上独自躺着回味太子的神色与言语时,才回过味来出发之前谢琰让他旁人都可以不见,太子却必须见上一面是什么意思了。
皇帝心是硬了,太子的心却还软着,这趟能不能从京城平安回归,看来有八分希望还在太子身上。
除了太子以外,陈宁另外还见了一人。这人的身份就低微很多,从外面看来见得还有些莫名,不过等这消息传到宋国公府和皇帝那边的时候,一边是越发觉得形式冷峻,一边则越是笃定不仅是谢琰,该是晋地那边都有些同国公府脱不开的关系在。
陈宁见的那另外一个人,面上看是个无足轻重的,但若仔细往里面一剖析,这人不仅仅是宋国公府那一队的,甚至还姓谢,不过并不是嫡系一派,而是旁支。
这人官居六品,在京城这地界属实算不上什么起眼的人,去拜会陈宁也不过是试试运气,谁想还真是见了他了。虽说只是几句客套寒暄,然而也足够他脚步发飘了。
宋国公那边原本还抱着一丝与谢琰和解的设想,然而此事一出也已经明白谢琰那边是要将事情做绝了。
没有什么比信任二字更加重要。谢琰被国公府推出去做了牺牲之初,皇帝对国公府还是荣宠不断的,彼时国公府里头依旧是没半个人瞧得上谢琰,却没想到国公府的厄运也从此展开。
谢琰在晋地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这些事情按到国公府的脑袋上,即便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明,却也够国公府喝一壶。皇帝不会直接明着拿国公府开刀,但因为心里头日渐累加的怀疑,对国公府便远不如前。
这可不仅仅是国公府有感,朝堂之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原先与国公府不对付的那些派系是最乐呵的,变着法子瓦解原本掌握在国公府手中的权力,本来与国公府站成一队的,也开始分流,里里外外弄得国公府焦头烂额。
事到临头,慌没有用,陈宁干脆照着谢琰告诉他的意思放宽了心,该吃吃,该喝喝。皇帝没有在他到京城之时便马上动手,还好吃好喝招待着,陈宁便心里有数,皇帝还不想将事情弄得太难看,还是等着一个合理的罪名将他拘在京城里。
唉,这会儿不知阿雯的肚子又大了多少,她生产前我能回去吗?
长谦这人稳重,王府那边倒不用很愁,只是边境还没有完全稳固,赵军很可能趁自己不在的时候作乱,这就让人很头痛。
陈宁单手枕在脑袋下面,闭着眼睛想,出发之前张姨娘说过的话。
阿雯说的也有些道理,后院那么些人放着着实也没什么意思,这趟如果能平安归去,倒不如都散了去。就是从名正言顺了说,陈宁考虑着还是得安排安排林淼。
阿淼这人脾气改好许多,看着与阿雯也对盘,想来阿雯并不会太吃醋。谢琰的身份又是王妃,倒不如自己把林淼也纳了,过个明路,到时候林淼留在王府里面也顺当不少。
陈宁还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的是什么魔鬼想法,反而觉得挺合理的。
只是不论情势如何,京城还是晋地,入睡后的人再一睁眼,第二天都是天朗气清的另一日。
林淼昨天在几个书架之间被迫钻研苦读,品尝人身百味,读得他眼睛发花手脚发软,读了满肚子深邃的学问。
连晚上什么时候睡着的都失去了记忆,只知道这会儿一睁眼看见的是藏书阁软榻,自己窝在层层的锦被之中,像是被一团柔软的棉花给包裹住了。
他睁开眼睛却没动脑袋,只掀起眼皮看向那边发出声音吵到自己的地方,入眼的却是一面未曾见过的屏风,阻隔了他的视线。不过即便这样林淼也能听见很低的,男人交谈的声音。
一个声音是谢琰的,一个声音则是林淼不熟悉的,估摸着是臣子或者谢琰的部下。
林淼起先还带着刚醒过来的愣神劲儿,隔了一会儿听见那人恭敬地出声告退下去,不过随即又有另外一个人进来。林淼这才有些回过味来,自己这是在藏书阁睡了一晚上,而这个时候的场面,如果换成通俗易懂的现代语言,他大概就是被带进总经理办公室不可描述一番以后,直接睡在了屋里的沙发上。
林淼脸上瞬间涨红了,越发不敢出声动弹,生怕有人发现软榻这边的不对头。
谢琰不要脸了,他可还是要的。
林淼不能说话,但因着屏风的存在,倒不是完全不敢动。他伸了伸脚,将侧卧的动作改成全身舒展,原本是想要平躺下去的,却没想到脚往里面一碰踢到了里侧的小茶几,茶几上面摆着的一盘果点被碰着,上头的果子滚落了一个下来,在瓷盘边沿磕出一声响来,外面谢琰的说话声顿了一顿。
林淼立刻把自己的脚给收了回来,耳畔听着外面重新开始的说话声,心里才算定了定。
他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把脑袋往被窝里藏了一半,就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张脸,眼睛又斜看向自己脚方向的排排书架,心里又忧虑起来,昨天他若是没有记错,书架在受力被反复摇晃的时候好像掉落了好几本书,不知道这个时候谢琰捡起来了没有?
林淼正胡乱想着事情,额头上忽然被覆上了一只手。
他一惊,抬头睁眼望去,却是谢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正摸他的脑门。
谢琰神色舒缓,隐约有笑,他在软榻边沿坐下,眼里瞧着林淼满脸软乎的白嫩模样,心下发甜,语气便也很温和,“阿淼睡得可好?”谢琰低下头去在林淼嘴角慢慢亲了亲,低笑着感叹,“昨日可真是美妙,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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