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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逼成功,这一茬也就过去了,若是没逼成功,皇帝顺势答应了他们的请辞要求,请辞的这三人家中,算是彻底仕途无望了。
真是兵行险招,估摸内阁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又恰好遇到了“盐引案”这样的好切入口,舍不得放手了。
周临先见虞冷月脸色都变了,又安抚道:“嫂子放心……”他说得很低声:“民间已经怨声载道,南方北方的士子也格外在乎这件事,赴京的考生们已经闹起来,围过一次六部衙门了。皇上就算是再怒,也要先平众怒先。”
“考生?”
虞冷月心中一沉,想到了林青荣,莫非他也掺和在其中了?
周临先不知虞冷月有旧友参加科举,只陈述道:“天子奢靡不是一朝一夕了,嫂子的父亲虽已过世多年,活着时却素有贤明。这科的考生们气性格外大,闹得很厉害。我也派人去打听过,虽说是有些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但大体上还是考生们自发的想替宋大人讨个公道。”
虞冷月觉得喉咙发痛。
她强自压下心绪,说:“九弟,弟妹,烦你们费心了。知道这些我也就安心了,一起去用膳吧。”
周临先夫妻两个陪同虞冷月一起用了饭。
临走前,周临先忍不住同虞冷月说:“嫂子,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三哥像这样。”
虞冷月不解:“哪样?”
周临先“嘶”了一声,琢磨半晌,却又说不上来。
这话到最后也还是没头没尾的。
夫妻两个一起道了别,坐马车走了,周临先上了马车还不住地忖量,到底是那样呢……他回想起在湖上画舫时,那画舫里头的姑娘,一下子心领神会,哦!可不就是嫂子吗!
从头到尾,三哥特别对待的就是三嫂一个人。
周临先也恍然大悟。
相识多年,他是没见过周临渊这样在乎、体贴一个人。
高高在上,如清冷月亮般不可攀的三哥,有了烟火气儿。
三哥也只是三哥,没那么神了。
-
胡侍郎刚刚约见完周文怀,再次劝说他一同上奏请辞。
周文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以他的性子,他可不想掺和进这种激进的事情里,但……整件事都由他的儿子儿媳引起,他若不表态,相当于背刺同僚。
日后在内阁必受排挤。
周文怀独自坐在私有的庭院里,沉默良久。
胳膊一向拧不过大腿,可儿子直接选择断臂,是他始料未及的。
也的确,让他进退两难了。
海岩进来说:“老爷,三爷来了。”
周文怀一挥手,示意海岩去把人领进来。
海岩引着周临渊进来,周临渊身后还跟了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那老人先等在一侧。
父子相见,居然一切如常。
周临渊作揖:“父亲。”
周文怀眉宇竖纹颇重,往日儒和都少了三分,多出三分的严肃,他说:“坐。”
周临渊坐在石凳上。
周文怀问他:“羡屿,之后你还打算怎么做?”事到如今,责怪已经没有意义了,周家走到这个风口浪尖上,只能迎着风浪上了……不过他一向保守,还是想在大风大浪之中明哲保身。
但他儿子不能再给他出难题了。
周临渊摇头道:“儿子没有什么要做的了。”
周临渊静默着,等后话。
周临渊说:“即便儿子没有交出宋家留存的证据,今日局面亦是必然。伶娘父亲的事情,不过是让一切提早了而已。”
他摸着玉扳指,脑海里浮现起虞冷月的笑脸,和鼻尖的一颗小痣,徐徐道:“儿子不过是借机替伶娘父亲洗刷冤屈而已。其余结局,早已注定。”
周文怀“嗯”了一声,没有反驳他。
文官与皇帝有些矛盾由来已久,周临渊没有说错,没有“盐引案”,也会有“铜矿案”、“河堤案”,结局早已拟定。
只是……
若非是“盐引”案,而是“铜矿案”,他儿子不必冲锋陷阵罢了。
周临渊掀起眼皮子,瞧着周文怀:“父亲已经拿好主意了?”
周文怀凝视着儿子。
他还没有想好周家该怎么办。
周临渊望着站在一旁的白发老人,道:“父亲不如听一听祖父的意思。”
周文怀看向那白发老人,那老人走过来,因为耳朵聋了,常常听不见人说话,嗓门也很大:“阁老,是我,章平溪!”
周文怀连忙起身,不可置信道:“章老?!”
这是他父亲身边的旧人,后来辞官归故里,多年不入京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周文怀请章老入座。
因章老耳聋眼花,叙旧叙得很吃力,周临渊帮忙引入主题:“章老,祖父当年走得急,有些事情没来得及交代,劳您同父亲说说。”
章老笑呵呵道:“好,我都还记着!”
作者有话说:
古言《无上帝宠》之前开的那个坑,因为作者手残,填错了一个信息,会影响榜单,所以重新开了个坑,放在专栏预收第一个位置了!有兴趣的读者重新收藏下0v0
这文还有一两章完结。
过几天就开《帝宠》这本,《帝宠》会换一种迅速的写法,不像这本一样慢慢的磨了。冲冲冲~
第84章 (结局·上)
周临渊的祖父, 是有意帮宋元贞的。
一则情谊使然,两人乃君子之交,外人眼里虽说关系淡如水, 可内里如何地敬佩对方, 外人难以窥探十之一二。
章平溪感慨道:“当年两位大人哪怕相隔千里,年年都有诗赋往来。这些诗赋未曾公开,我跟在大人身边,有幸读过一二篇。后来,这些东西都付之一炬,不过……周大人定然不曾忘过。”
那些神思相交的过往,是每个读书人心中的秘密巢穴, 温暖明朗,总在不为人知的时刻,缩进去与友人一同小憩。
周文怀能明白那种感情,甚至他如今还保留着一丝丝同样的情怀。
和父亲不同,他这样的情感,是徐氏给他的。
年轻时, 两人柔情蜜意之中夹杂了许多赌书消得泼茶香的雅致情谊, 虽说老来淡了许多, 但他仍旧在某个深夜时,会为此心悸。
这也是他们夫妻时至今日, 仍旧恩爱的缘故之一。
章平溪继续说:“也不止是大人, 除了大人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心里记挂着宋大人的事。我入京时看到街上士子游行, 当年宋大人出事时, 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只不过当时朝局不似如今, 现在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当年的士子们人微言轻, 有任何动静,很快就被镇压下去。
这就是周攀拙与虞冷月养父,要秘密救下她的第二个缘故。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
君君臣臣之外,士子心中另有一杆秤。
周文怀稍稍出神,倒不是在想父亲的为官原则,而是在想,京中士子之中的轩然大波,这全然在所有官员的意料之外。且不容小觑。
章平溪奉上一封很厚的信,道:“我并不知道大人当年没有把事情嘱咐给阁老,这是老朽勉力回忆起的一些东西,阁老过目。”
周临渊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侧目看了过去。
周文怀双手接了这封信,当场阅览,可能是信中熟悉的,独属于父亲的语气刺痛了双目,他眼睛微微泛红。
末了周文怀与章平溪闲叙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命人将章老暂且在京中安顿下来。
-
皇帝召见。
周文怀与周临渊一同换了官服入宫。
父子一同入宫之后,才知道皇帝只说要见周临渊一人。
周临渊跟着内侍,入了乾清宫。
周文怀去了文华殿里,提笔,写辞呈。
他自认无父亲的风骨,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
事到如今,前路已经渐渐明朗了。
周临渊还穿着六品文官的常服,一路入了乾清宫。
宫廷巍峨,庄严肃穆。
殿宇美轮美奂,左右内侍垂手而立,面目平静,似泥胎木偶,没有自己的情绪。
内侍引周临渊到了殿前阶外,低声道:“周翰林稍等。”
转身进去传话。
宽阔的书房里,几根高柱,帐幔在穿堂风下轻轻飘动,似窗外云霞。
皇帝坐在案前,眉心竖纹颇重,神色极淡,那种淡,不是常人所有的冷淡,而是目之所及,皆为蝼蚁的冷漠。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他有这样一张淡漠的容颜。
天子喜静,不喜惊扰。
贴身内侍走上前去回话,因怕气息过重,喷在皇帝耳侧,大气不出,吐字又不敢含糊,言语间是十分的小心翼翼与恭敬:“皇上,周翰林来了。”
皇帝“嗯”了一声,手里把着的一串佛珠,捻了起来,似毫不在乎地说:“叫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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