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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朕……”
庆帝眼中满是心虚之色,哪怕强撑着时,神色也灰白下来。
方玮庸见状嗤笑出声:“他怎敢让人与你对峙?”
“他是派人增援,可增援之人却陈兵临川之外,眼睁睁看着萧家战败,看着萧缙等人守城而死,直到南越大军入城,才率兵而上将其击退。”
“否则你以为当初为何会那般巧合,南越大军既能血洗临川,逼死所有南地将士,却又未曾再进半步?”
“他早就已经算好,算好了萧家死期,算好了破城之日,他算好了一切,为的不过就是让萧家能死在南地!”
他低低笑出声时,声音中满满都是讥讽,
“陛下早就忌惮萧家功高震主,更想收回萧家手中兵权。”
“萧缙每次出战之时,身边皆有朝中监军,哪一次没有宫中密探,临川战事凶险之时,陛下早就得了消息。”
“他不过是知道萧缙疑心当年萧老将军战死真相,暗中调查,更知道他疑心当年先帝驾崩之时,福王谋逆是真是假,所以容不下萧家。”
“我是想除了萧家,因为萧家看到了不该看的,我怕萧缙回京之后会坏我事情,可若非陛下顺水推舟,要不是他替我遮掩,命人延误军机。”
“萧家上下又怎能被我置于死地,那数万将士,临川那些百姓也不至于死在南越刀枪之下。”
“我若是元凶,他也是罪魁!”
方玮庸在庆帝毫不犹豫将他推出去那一刻,就已经生了怨憎之心。
他何尝看不出来,今天这一场就是一场局,他不过是那局中引线,他知道自己今日逃不过去,方家上下也无活路可走,丝毫不曾狡辩自己所为,反而只想拉了庆帝下水。
他活不了,庆帝也休想好过!
方玮庸的话让的所有人都是震在原地,实在是他所说的这些事情太过惊人,也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堂堂皇帝,竟是为着一己之私,不顾将士生死,不顾百姓安危,任由南越大军围困临川,致使临川城破,百姓枉死,哪怕后来南越之人被驱逐。
可朝中谁不知道,当日临川城破之后死了多少人?
又有谁不知道,那本来繁华至极的临川城,战后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模样。
堂外百姓都是寂静无声,可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他们望向大堂之内再无半点恭敬之色,他们满眼嫌恶厌憎,眼里全数愤恨怒色,这种人,怎配当了皇帝?!
端王一直站在一旁,等方玮庸的话说完之后,才淡然开口:
“数年之前,本王曾见过福王旧人,言及当年福王谋逆真相。”
“他说当年福王本未有谋逆之心,对先帝更从无犯上之意,只因齐肇从中挑拨,屡次暗害福王却言及是先帝命暗卫所为。”
“是齐肇借宿铁之利替他屯兵,也是齐肇言及先帝有意传位于本王,想要斩草除根杀了福王和他替本王腾路,才诱使福王一时激愤,兵变围城。”
齐肇便是庆帝名讳。
端王冷声说道:“那一日福王宫变,派兵围城的并非是他,他只不过是推了出来不得不继续下去,萧老将军入宫勤王之时,先帝便已驾崩。”
“方玮庸是当时先帝身边近臣,言说先帝临终之前传位于齐肇,当时齐肇手握宫中禁军之权,方玮庸更是把持朝中,可当时所有朝臣皆知,先帝属意的新君人选,从来都不是齐肇。”
端王面色冷厉,就那么看着庆帝寒声说道,
“萧老将军平定福王之乱后,福王致死都在喊冤,说是遭人陷害,萧老将军察觉不对想要查看先帝尸身,可齐肇却已匆匆将先帝下葬,且当时凡近身伺候先帝之人,也尽皆在宫乱之中丧命。”
“萧老将军原是有意延缓新君登基之事,待到查清先帝死因之后再议,可谁知却逢北狄派兵南下。”
“当时朝中乱成一片,各地藩王皆有谋权之举,北边战事胶着,连失三城,若不尽快定下新君恐生大乱,萧老将军无奈之下,只得先行让齐肇登基,好能调动三军前往北狄抗敌。”
这些事情朝中不少老臣都是知道,当年庆帝登基之后,朝中很是乱了一阵子,而那之后接连几年,萧迎廷便一直都在战中。
打完了北狄,打藩王。
打完了藩王,镇压各地乱军。
萧家手握兵权,几乎常年不在京中,而直到庆帝登基好几年后,朝中才渐渐安稳下来。
先帝之死早已过去,庆帝也已经掌了朝权,当年先帝到底传位谁人,庆帝这皇位是否有着猫腻。
哪怕那些朝臣心中有疑,却也没有人再去提及。
端王说起当年之事时,言语之间就满是愤恨。
庆帝是皇子的时候,是他们几个之中最不起眼的人,也是先帝最不看重的皇子之一,端王当年跟福王争的头破血流,也只将福王视为唯一的对手。
可谁想到到头来却是被庆帝得了皇位!
他冷笑说道:
“或许是天理昭昭,也或许是先帝不忍见基业落于如此狼子野心之人的手中,当年宫中内侍居然还有侥幸活下来之人,更被本王寻到。”
庆帝脸色猛的一变。
端王朝外一挥手,便见那边有人退了开来。
片刻之后,就有一瘸着腿脚,看上去身形佝偻之人,被人搀扶着上前。
“这位,想必诸位大人有不少都认识吧?”端王道。
梁德逑看到那人,神情有些惊愕:“吴公公?”
薄膺也是认出了那人,迟疑道:“吴向进?”
“没想到时隔多年,梁大人和薄相还认得老奴。”
那人说话时,喉间声音像是砂石磨蹭一般,沙哑难听至极,他老眼浑浊的看向高位之上的庆帝,缓缓说道,“五皇子,你可还记得老奴?”
庆帝手中微抖,脸色已然苍白一片。
那一声“五皇子”,让他好像又回到当年先帝还在之时。
吴向进见状也没想着让庆帝回答,只扭头看向萧老夫人:
“贺大当家,当年您被招安之时,入宫面见先帝,老奴还曾替您递过马鞭,您与萧将军成亲之时,也是老奴亲自替您二人唱礼,不知您可还记得?”
萧老夫人闺名便是贺春兰。
她嫁入萧家这么多年,有人叫她萧夫人,后来变成萧老夫人,“贺大当家”这称呼,却已经有多年未曾有人叫过。
她静静看着眼前这人,恍惚间想起当年之事。
还记得当年她刚被招安之时,京中便有人如此唤她,她第一次进宫时,为表厚待,是先帝身边近侍亲自替她递的马鞭,也允她骑马入了内宫门。
眼前这人容貌虽然变了很多,却依稀能瞧得出来,的确是她和萧迎廷大婚之时,代替先帝入萧家唱礼,那个模样白皙,见谁都是三分笑脸的吴内侍。
“当年宫变,你没死?”萧老夫人看他。
吴向进笑了笑:“老奴命大,侥幸活了下来,这些年苟且偷生,为的不过就是有朝一日,能承陛下遗志。”
薄膺也没想到,端王居然能找到当年先帝身边近侍,而吴向进口中的话,也隐隐昭显出庆帝这皇位来历不正。
他沉声开口:
“吴内侍,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福王作乱,先帝之死,又到底真相是何?”
吴向进对着薄膺摇摇头:“老奴其实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福王的确带兵进了宫,也围了宫墙禁地,当时陛下身旁只有五皇子和方大人,老奴则是因为出宫替陛下办差,侥幸逃过一劫。”
“宫中如何老奴不甚清楚,可关于立储之事,老奴却是知道。”
他神情平静地说道,
“陛下在福王作乱之前,就已身体孱弱,全靠太医院以药吊着性命。”
“他曾与老奴提及,朝中皇子夺嫡之争日盛,恐有宫墙之祸,或是有感自己命不久矣,陛下其实早已经立下传位诏书,将新君之人名讳写下,以黄纸塑封,藏在陛下寝宫横梁之上。”
庆帝听着这话猛的瞪大了眼:“不可能,父皇从未留过遗诏……”
“那本就不是遗诏,是陛下生前写下的。”
他抬眼看着庆帝说道,
“陛下当年早就已有立储之心,只是于几位殿下之间犹豫不定,他留下诏书未曾宣诏,本是想再多观察些时日,确定心中所选,可谁想那一日福王却突然围城,陛下也跟着驾崩……”
吴向进说道,
“陛下身体虽然孱弱已久,可那段时间分明已有好转,老奴出宫之时陛下还精神奕奕,让老奴回来时去寻萧将军,让他入宫陪陛下下棋。”
“可谁知老奴不过出宫一趟,再闻听消息之时,就道陛下已然驾崩。”
“五皇子,当日只有你与方大人守在陛下病榻之前,老奴倒想问殿下一句,陛下当初到底为何会突然殒命?”
第366章 无萧家,新君不正
庆帝嘴唇青白,颤抖着脸皮想起当年先帝病榻之上,被他气得吐血的模样。
他想要强撑着说一句“先帝乃是病逝”,可对着吴向进那双好像什么都能看透的眼睛,他嘴唇瑟缩了片刻,却是半句都说不出来。
薄膺神色沉了几分,周围朝臣、百姓也不是傻子。
谁能看不出庆帝心虚?
吴向进也未曾在追问此事,只垂眼说道:
“当年的事情如何,只有五殿下知道。”
“陛下驾崩之后,殿下便继了皇位,陛下当年的寝宫也已经是殿下的,殿下登基多年却从未知晓此事,想来无人入过殿下寝宫,取走过陛下当年留下诏书。”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进宫察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庆帝已经登基多年,所有人见他之时都唤他陛下,唯独眼前这人,他口中的陛下只有先帝,而他一口一句“殿下”,无时不刻的在提醒着庆帝。
他皇位来的不正,也在提醒着他,当年先帝传位之人并非是他。
庆帝能听得出来吴向进话中的意思,在场朝臣和百姓同样听的出来。
庆帝根本不想去看什么诏书,也根本不想知道当年先帝到底传位给了谁,只可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他。
端王等吴向进说完就直接开口:“你除萧家,不过是怕他们知晓先帝传位真相,匡扶正统。”
“你明知道临川之战萧家无辜,却在有人冤害萧家之时,毫不犹豫就掩藏真相,只为置萧家上下于死地。”
“江子仓当初被擒之时喊着冤枉,你却丝毫未查,就以他来抵了勾结南越陷害萧家之罪,如今想来,你怕是早就知道萧将军他们是被方玮庸所害。”
“可你怕掀出宿铁之事,怕方玮庸入罪之后会揭穿当年你上位真相,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糊弄过去,后来漕运司证据确凿,你也迟迟不肯审他,直到拖延不下去,才想要杀了方玮庸堵了他的嘴,让他一人扛下所有事情。”
庆帝怒声道:“你胡说八道,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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