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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砚洗漱过后,披发在房门外吹夜风,尽管极力克制,但今天这场拜师宴着实令他有些心堵,主要就是从意识到平乐与方连胜过分熟稔开始的。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带点,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老管家端着茯苓茶来,见秦砚站在风口,走过去说:

“王爷,夜风凉,当心风寒。”

秦砚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便将杯子托在手里不喝了,老管家见状问答:

“王爷有心事?”

秦砚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老管家说:“先前贺小友是跟方左领一同离开的,这师兄妹今日才刚认识,竟比人家相处几年的师兄妹感情还要好些。”

秦砚只觉心上一刀,平乐跟方连胜可不就是相处了几年嘛,还是他不在京里的时候。

“她没跟宣宁候夫妇一起走吗?”秦砚借着喝茶问了句。

老管家心如明镜,笑着回道:

“一起走的,方左领送他们一家回去的,真是个好师兄。”

秦砚想象着贺家一家三口加方连胜一起走的画面,心塞到连茶都喝不下去。

把茶杯放回老管家手中的托盘上,秦砚裹了裹披在肩上的外袍继续望天,想用月朗星稀的夜色冲淡一些坏心情,可惜黑天无星,明日落雨。

更郁闷了。

“不必守着了,都去睡吧。”秦砚这般说完,便想裹着衣服进房。

老管家追他到房门口,问:“王爷这就睡了?”

秦砚以为他问要不要熄灯,便回了句:“留着吧,我自己熄。”

“不是的。”老管家把托盘交给院子里一个护卫,而后跟着秦砚进房,从衣袖中抽出一本卷起的书册,将之递给秦砚,说:

“老奴近日得了两本好书,虽写的是儿女情长之事,但文辞犀利,读之微妙,斗胆荐给王爷一读。”

老管家是宫廷出身,文学素养还是很高的,少时秦砚常读他推荐的书。

不觉有他接过书册,书面封皮上是一行诗经,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看来颇具韵味,秦砚收下道:“好,多谢。”

赠书后,老管家躬身告辞:“那王爷早些睡,老奴告退。”

秦砚送老管家到房门口,等他出去后顺便将房门关上,原先他就是准备在房里看一会儿书再睡,如今老管家送了书,便不用去寻其他,拿了便去软榻上坐下。

在明亮的灯下,秦砚翻开书册开始阅读,看见扉页中的一行小字,秦砚心中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小字写的是:本书又名《李举人与刘寡妇不得不说二三事》。

秦砚:……

怀着老管家不可能送他这么无聊的书的信念,秦砚将书翻看了下去,然后才确定这本书就是很无聊!

就是一本俗到不能再俗的艳俗话本,讲的李举人和张寡妇曾是一对青梅竹马,李举人一开始还不是举人,张寡妇也还不是寡妇,青葱年少时的李举人一心功名,错过了与张寡妇相守的机会,张寡妇无奈嫁给了同村的老张,老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好,成亲没两年就死了,张寡妇成了真寡妇,之后就是李举人考□□名,回乡后与张寡妇再续前缘的故事。

如果非要提炼出这本书的中心思想就一句话:满目青山空望眼,劝君怜取眼前人。

什么跟什么!

秦砚愤然合书,举着灯台去内间睡觉,然而整夜他都辗转反侧,烙饼一般,满脑子想的都是李举人和张寡妇……

第二天早上,秦砚顶着乌青的眼,在王府的船房上用早膳,对为他殷勤布菜的老管家爱答不理。

尽管被‘冷落’,老管家依旧殷勤,时不时还关切问两句‘王爷昨夜睡得好吗’的话,惹得秦砚脸色更黑。

门房来报,说贺小姐与方左领依约来府。

秦砚没说话,老管家主动道:“快请进来。再添两副碗筷,贺小友以前最喜欢与王爷一同用早膳了。”

秦砚想起当初住在宣宁候府隔壁私宅时,她就很少在自家用早膳,都是算准了秦砚用早膳的时间去,开始秦砚还不适应,后来次数多了,反倒是他派人盯着,叫厨房等她过来之后再上菜。

贺平乐与方连胜一同来到船房,秦砚抬眼看去,平乐神情淡淡,方连胜则一脸喜庆。

秦砚问方连胜:“禁军处都说好了吗?歇几日?”

方连胜高亢回道:“回师父,歇五日,今天是第二日!”

禁军处得知他要拜康平王为师,特地给了他五日的假,让他与师父多多亲近。

秦砚点点头。

此时老管家已经把他们的座位和碗筷都安排好,请他们入座,秦砚开口:

“一起吃吧。”

谁知二人却站着不动,秦砚不解,就听方连胜说:

“多谢师父,不过我与师妹已经用过早膳了。”

秦砚愣住,老管家问:“哟,这么早啊?贺小友也用过了?”

贺平乐点头:“用过了!师兄一早便来唤我,我们在宋记吃的打卤面。”

老管家遗憾:“哦,这样啊。”

说完,不禁往沉默的秦砚看去一眼,秦砚面色沉静,没说什么,但从他夹菜的频率足以见他乱了心房。

方连胜大咧咧的说:

“师父慢用,我与师妹先去演武场。”

“去吧。”秦砚回了声。

待方连胜与贺平乐离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处氛围相当融洽,甚至让秦砚出一种极其荒谬的错觉。

两人同出同入的架势,怎么跟新婚的小两口似的,如胶似漆,形影相随……

等等!新婚?放什么狗屁!

秦砚手里的碗‘啪’一声重重放下,吓了正布菜的老管家一跳,只见秦砚面色凝重猛然起身,连饭后一口茶都没喝,就急匆匆地往演武场赶去。

府中侍卫们见状,纷纷暗叹:王爷真是个好师父,怕两个徒弟在演武场等得心焦,连早饭都没吃完就赶过去了。

演武场上,方连胜跟贺平乐正在切磋,两人武功底子相差巨大。

方连胜是武状元出身,即使不拜康平王为师父,他的功夫也算一流,但在力气逆天的贺平乐面前竟讨不到好,关键也不敢真的伤了师妹,处处留手,竟被贺平乐打得满场跑。

但既然是切磋,总不能光跑不打,于是返身回击,对贺平乐使了一招借力打力,利用惯性把贺平乐的力气分散出去,谁知贺平乐一个转身没站稳,身子往后倒去,方连胜眼明手快拉住她,原地转了两圈才勉强稳住二人。

贺平乐惊魂未定,刚要道谢,就听演武场入口处传来秦砚威严的质问声: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声音之大,吓得两人一哆嗦,方连胜放开扶住贺平乐的手,对秦砚拱手解释:

“师父,师妹刚才没站稳,我扶她一下。”

坦荡的神色让秦砚想骂他都没借口。

只好转而冷脸拧眉瞪向贺平乐,无端端被他瞪了一眼的贺平乐觉得莫名其妙,眨巴两下眼睛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并无不妥之处,那他……看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今天有三更,这是第一更。

第64章

“龙象一门学的是内家心法,吾等生来便有先天之气,天地之气为后天,心法就是吐纳间融合其二,以内息强健五脏六腑……”

秦砚负手在前,令贺、方二人端坐竹垫上,与他们讲述龙象一门的起源以及本门宗旨,最后剩一些时间则传授初始口诀,让二人按照他教的方法闭目入定。

他在二人周围转了两圈后,亦回到上首座位,却发现自己这个教的人却心绪难平,而令他这般的原因便在于眼前这二人。

秦砚强自令自己入定心神,不去想那些乱他心魄之事。

贺平乐与方连胜在王府待了大半天,直到太阳西斜才离开。

贺平乐坐上侯府马车,方连胜骑马,两人一起走出王府所在的街巷后便各自道别。

掀开车帘看街上景色,脑子里还在想师父所授心法的口诀,忽然听见马车里传出叮当声,她掀开座椅旁的箱盖,看见箱盖里的几坛酒才想起来有件事没做,赶忙拍了两下车壁,对外吩咐道:

“停车,再去趟王府。”

今早出门时,邱氏让人给她传话,说是在车里摆了五坛四季酒,说今天是第一天以弟子的身份去师父家,得带点拿得出手的见面礼才行。

贺平乐开始是记得的,后来见师兄两手空空,贺平乐自己也不好送,免得师兄尴尬,就想着等学完归家时再给师父拿去,差点忘了。

马车再次在康平王府门前停下,贺平乐拎着那五坛四季酒的箱子从车里出来,拒绝了车夫的帮忙,自己拎着再入王府,却没去后院,而是直接把酒搁在门房就走了。

秦砚在书房中看禁军处的卷宗册,书房外传来敲门声,老管家拎着一坛酒走入,秦砚抬眼看了看,那熟悉的酒坛子成功让他把卷宗册放下,问道:

“此时送酒来作甚?”

老管家喜气洋洋道:“贺小友去而复返,给您送酒来了。”

秦砚心尖一麻,脱口而出:“让她进来。”

老管家摆手纠正:“不是不是,她放下酒又走了。”

“是门房不让她进吗?”秦砚从书案后走出,一副要追出去的样子。

“不是!”老管家慌忙拉住他,秦砚这才反应过来:“她放下酒就走了?”

“对啊,放下就走了。”老管家无奈道:“老奴就是来告诉王爷一声。”

秦砚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蹙眉问:“她没留话?”

“就说了让门房送去给王爷,其他没有。”老管家如实道来。

秦砚鼻眼观心,重新拿起卷宗册,凝视书册片刻后道:

“我知道了,收起来吧。”

老管家见王爷心情有些低落,他也不知怎会如此,原本是想来告诉王爷这个消息让他高兴一下的。

秦砚等老管家拎酒告退后,才把手中卷宗册烦躁一抛,端起手边茶水喝了一口,想起多年前她怀揣刚出锅的糖芋苗给他送来时的样子。

如今时移世易,她眼里有了别人,就再不与他亲近了。

眼里……有别人?与他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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