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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手掩面抽泣,沉默不语。
他自嘲地笑了声,“一步都不肯走吗?阿栀,今日我既出了这门,往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以后,婚嫁真的两不相干。”
谢行安握紧拳头说出这番话,他很沉重地转过身,步履缓慢。他在赌,赌晏桑枝会回心转意。
一直到开了门,踏出门外,走到白茫茫的雪中,风雪没过他的身影。
晏桑枝浑身发抖地看着这一切,她想起每一个死在雪里的人,在梦里都是这样离开她的。
她紧握自己胸口的衣衫,喘不过来气,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走了。
哪管过不去那道坎,她却还是掀了被子,连鞋子都没有穿好,下床时腿软得根本走不动步,到后面扶着墙光着脚走出去。当她站在雪地里,鼻尖碰到雪花时,巨大的恐慌让她抖得厉害。
可谢行安站在雪里中央。
她就咬着牙跑过去,拽住他的衣衫,一字一句道,声线发抖,“我朝你走过来了。”
晏桑枝她也想不顾后果放肆一回,既然彼此都有意,为何不能试一回。
这一次,谢行安赌赢了,他应当要高兴的,不过涌上来的只有心酸。
因为她走在雪地上的每一步,都是踩在以前苦难上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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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嫁娶之事 ◇
◎解开心结◎
得到回应的第二日, 任凭谁都能看出来谢行安心情很好,嘴角总是挂着笑意。
一大早出门,又去到晏家, 照旧是阿春来开门,看到谢行安过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晏桑枝照旧还在屋里, 虽说昨日跑到雪里, 以为自己没事,但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一早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连脑袋都没有露。
知道谢行安进门,把被子盖的更紧,她大半夜没睡着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在里面,总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草率。
此时她有点羞赧,闷声闷气地说:“坐吧。”
“昨日才刚答应, 阿栀, 你现下不会是想反悔吧。”
谢行安语气含笑,眉眼上扬,施施然坐在床边上。
“我不会反悔, ”晏桑枝掀了被子立马表明,“我只是在想日后该如何而已。”
她头发有点乱,身上衣服却很齐整,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虽我答应了, 却没有两全的办法。我还是之前的想法。”
“怎么没有。”
谢行安一副颇有应对办法的神色。
“什么办法,”她颇为怀疑。
“跟我出门一趟,我就告诉你。”
本来还想知道的晏桑枝, 听见要出门, 没有丝毫犹豫就把被子给盖回去, 她躲在被子拒绝,“我不要出门。”
她真的怕自己到时候会晕过去。
“不用你走,阿栀,我想你一定很想听听今年江淮的雪情吧,会不会有雪灾,百姓如今怎么样。你曾那么挂念这件事,现下有了眉目,难道要整日待在床上吗?”
谢行安伸手很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又道:“阿栀,雪不会只落一日,它也许很快会停,也许要下很久。难不成这下雪的日子,大家过来求医,你难道也不出门?”
他没有再说话,良久后晏桑枝才开口,“我去。”
要出门这个决定对于她来说并不容易,但是她想试一试。
不过到了大门口前,她还是下意识地闭眼,这样的白太过于刺眼。
屋外太冷,麦芽他们都躲在屋子里烤火,吃着曹婶准备的吃食,所以现下没有任何在院子里。
谢行安踩着雪走到台阶上,解开自己的裘衣,半弯下腰,他喊,“阿栀,我背着你走。”
晏桑枝沉默了一会儿,才鼓足劲,慢慢地挪到他旁边,摸索着爬到谢行安的背上。
他把裘衣反过来盖在她的头上,一点光都不露。
“阿栀,抱紧我的脖子。”
她照做,被裘衣蒙住后只有一片黑,耳旁能听见谢行安的鞋袜踩在雪上的吱吱声。
“你真的太瘦了。”
谢行安本来以为她应当会有些重量,却没想到比预想的轻。
“吃不胖,”晏桑枝头抬着有点累,试探着将头放到他的肩膀上。
“那我以后会好好养你,把你养的白胖。”哪怕两人的关系没到这一步,谢行安一点也不害臊地说出口。
晏桑枝反问她,“那你有想过,日后如何?我既不要你入赘,也不想到谢家去。”
“我昨日回去曾想过,你念着麦冬麦芽,不想挪窝。也不想叫我入赘,那我们成婚后可以不住谢家,就住在你家。到时候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回谢家小住一阵。亲戚想见就见,不想去就不去。”
谢行安背着她走在后门的小道上,对未来是切实想过的。
“我们要是成婚以后,我能教麦冬学医,带他到医馆里看老大夫治病,麦芽的话,是个小娘子,我可以给她买许多漂亮的衣裳,教她读书认字。”
他说时声音并不大,想到什么说什么,“我还可以给你的医馆帮忙,我看病你做药膳。不一定非要每日看病,要是累了,就去其他地方转转,试试你医书上的方子,慢慢给它编写成书。”
“更为要紧的是,”谢行安笑道:“除了麦冬麦芽,师父阿春之外。阿栀,你还会有很多的家人,他们并不一定非常好,有时候也会很严厉。但他们肯定会很喜欢你。天冷会给你做衣,岁时节礼都会记得备一份给你,关心你挂念你。”
晏桑枝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可光是听他的所说的,好似世上真的又会多出许多人爱她。
眼眶泛红,侧过头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泪一滴滴落下划到鬓角。
“真的吗?”
她的声音略微带点哭腔,一个人的日子她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人比她更盼望有家人的关怀。
“当然会是真的,”谢行安知道自己家人的性子,所以他说得很笃定,“光是你打消了我要入赘的念头,我娘都得把你给捧起来。还有我爹,最喜欢医术好的,祖父你见过了,他私底下就跟我夸过你。而且搬出来住也好,远香近臭。”
他看着茫茫的白雪,他又说:“阿栀,我昨日一夜没睡,满脑子都是你在雪地向我跑来的时候。我很感谢,最终还是为我退让了一步。”
“因为那时我想,”晏桑枝擦擦眼泪,她把心里话给袒露出来,“若真的就这样子拒绝,日后想来还是会很后悔,心心念念。既然注定会为之后悔的事情,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拒绝。
师父曾教过我一个法子,往台阶下走,每走一步想一件自己难忘的事情,走一格扔一件。可你去松镇以后,我日日都要走那条台阶,可每一次到最后,也是难以舍下。”
她想,既然遇到一个足够让自己不能放下的人,那为何不为自己试一次。
谢行安听着,其实那日就算她不跑出来,他也不会走。
大不了日日上门,总有她改变主意的一日。
索性,他真得等到了。
两人明明才刚说开,之间应当还有生疏羞涩才对,可他们没有,一个说,另一个就很自然地接话。
谢行安背着她,从后院的巷子口走出去,越近山,雪越厚,没过他小半截靴,有点气喘。
“让我下来,我自己走。”
晏桑枝拳头半握,她做足了准备说出这句话。
“很快就到了。”
谢行安拒绝了,他所说的地方是前面的一座废弃的瞭望塔,用土墙包围着,两个人走上去,越近顶端的高塔,晏桑枝的脚步逐渐犹疑。
她的不安全部都摆在脸上,到了高塔最后一层楼梯,谢行安拉着她坐下来,握住她冰冷僵硬的手,把裘衣盖在她腿上。
指指外面,语气轻快,“阿栀,我让你到这里来,是看看外面。你知道你很害怕雪,屋子要挂布,宁愿一步不出门都不愿意看见雪。但你心里是很挂念的,你也知道,其实可能根本不会有雪灾。
我去问过管事的,今年江淮的雪来得并不突然,哪怕是大雪也有准备。农户今年收成好,谷仓里都有不少粮食,官府还让人去看看每家的屋子,要倒塌的快点修。甚至让人去挖煤备用,有不少富人支棚子熬粥给乞丐喝。所以大雪不会压塌屋子,也没有因为它而死。相反,大家很高兴来这一场雪,瑞雪兆丰年。”
“所以,我想让你看看江淮的雪景。”
晏桑枝听完话沉默不语,揪着裘衣。其实在知道会下大雪后,即使做了那么充足的准备,她夜里还是会不停地梦见大雪时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充斥着她的脑子,让她日夜难眠。
可听见大家喜欢这场雪,她有点犹豫。谢行安陪着她在瞭望塔坐了半个时辰,她才狠心道:“我要看一看。”
她很慢地站起来,迈着缓慢的步伐往上走,当她搭在瞭望塔的台子上时,甚至不敢张望。
从闭着眼,到慢慢睁开一条缝,直至完全睁开眼睛,入目是白苍苍的一片,她握着墙的手骨节发白。
眼前好像闪过那些倒塌的屋子,满街的残骸,挂满白布的街,最终都变成眼前完好的屋子,远处甚至有个地方在做傩戏,更远一点,有孩童拿着雪球相互扔。
连雪都那么温柔。
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江淮跟安城从来不一样。
后来那天,谢行安带着她走遍了大街小巷,每一个堆起的雪人,每个欢笑的孩童,都让她的内心触动,甚至还去看了流民。
如今松镇的流民都住在安置所里,他们有衣衫穿,有饱饭吃,甚至还有活计做,哪怕下雪,他们能烤火就觉得是莫大的满足。
好像他们没有都不为过去发愁,有大娘甚至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知足了,把日子过下去就行。
大家平静而满足的面容,让晏桑枝说不出话来。
后面她站在雪地里,看着支起的棚子施粥,雪花一朵朵落到她的肩膀上,头上,她此刻却很平和。
原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
谢行安顶着满头风雪,拎着一袋子的吃食,他走过来说:“阿栀,今晚去你那边吃点好的。大雪天得吃点肉菜才好。”
“走吧,我掌厨,让曹婶帮个忙。”
她露出一个笑容,很真切。就算还会发抖,还会做噩梦,可现下,她踩在雪地里的每一步,都是在跟前世的自己告别。
晏桑枝想,流民都能看得开,她也可以。
要过新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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