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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一顶帽子, 莺莺摇摇头:“第一, 绸缎也能卖钱,买了钱可买粮食;第二, 人没了粮食是会死, 可这人并不指你家这样开了好几家绸缎坊的人家吧?”

诸人哄笑了起来。这爿巷子里住得人家都是中等人家,家家不是有买卖就是当官, 现如今买粮的确心疼些但也不是买不起。

若唐红叶不是买不起粮的穷人家便也罢了,偏偏她家开着几家绸缎富裕着呢。

唐红叶脸上一红,她的确就是做着这样的打算,想打着为巷子里各家好的旗号逼着苏莺莺将粮食都拿出来分给大家。

没想到能被人识破。她却仍旧强撑起来:“大不了我按照原价买你的粮食便是了。”

如今粮食价格已经是当初苏莺莺买粮时候的三倍四倍了,何况许多家粮店都没粮食可卖, 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当真是打得好算盘。

莺莺摇摇头:“难道你家绸缎坊能够将雪蚕缎按照去年的价格卖给我不成?”

雪蚕仅在洛阳附近出产, 可惜今年大雨相应雪蚕丝也产量减少,雪蚕缎价格也比去年翻了好几倍。

“当然不!”唐红叶道。

街坊们听得清楚明白,这唐红叶脑子清楚明白着呢,只是故意的坏罢了。

“我不给你粮食便是一样的道理,何况——”莺莺道,“我家多出来的粮食都要捐给穷苦人,哪里还有供旁人占便宜的余地?”

街坊们大笑起来。就在这时萧家大门打开,两辆牛车赶出来,车上油纸布下正是一袋袋粮食,大家看得分明:“萧家果然是去做善事了。”

“对啊,原本并没有声张,要不是古家二夫人纠缠大伙儿还不知道呢。”

你一言我一语将个唐红叶臊得满脸通红,她嘀咕了一句:“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正好她婆母听人说儿媳出了丑急匆匆出来拉她,听见这句话“呸”了一声:“旁人有钱是他的有钱,又没有来招你惹你,干你何事?!”

说罢便给莺莺摆手致歉:“萧夫人,对不住,我家二儿媳失了管教,给你添了麻烦。”

莺莺自然是摇摇头:“不辨不明,街坊们也知道我当初买粮是为着什么,又不是为着囤积居奇,如今雨不停我又拿多的粮食送了穷人,于情于理都没有伤到街坊半分,还请古老夫人明鉴。”

说罢便向街坊们道谢转身回了府中。

古老夫人扯着儿媳妇就往自己家去,边走边念叨她:“你是猪油蒙了心不成,何苦与人置气?人家又没有碍着你你上赶着去挨骂,莫不是个傻子?”

唐红叶丢了面子,又被婆母责骂,剩下几天的日子都不好过。

莺莺回府后梳洗一番,便跟着牛车一起去花木行。

这回她的粮食要送给花木行的同行们,花木行汇聚了汴京城里所有从事花木行当的人,这些人有富裕的大皇商,也有提篮叫卖的卖花娘子。

如今粮价暴涨自然也有同行揭不开锅。行老便召集诸人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为的是同行守望互助。

莺莺这两车粮食来得便极其及时,她吩咐长寿在院里卸车,自己则走进兀廊收起油纸伞,而后理理仪容便向行老行礼。

行老旁边除了几个花木商人还有个人——郑良吉。他今日是来花木行请行老召集几个花木工去支援:行宫的御花园池水上涨,许多花木泡了水,原来的匠人便不够用了,须得找些身家清白信得过的工人去搭把手。

看到莺莺捐出了两车粮食郑良吉颇为赞赏:如今大雨倾盆,能捐出粮食之人是真仁义。

莺莺便笑:“我也是恰好买多了,谁能想到赶上了雨季。”

她想起原先的打算,便趁着郑良吉在屋檐下时问郑良吉:“前些天我做了些花烛,不怎么珍贵,好在稀罕,想今儿送到贵府不知大人可在府里?”

郑良吉大大咧咧道:“你差人送来便是。”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不喜欢花啊朵啊,我娘又在别院,还得麻烦你送到北边。”

他娘就是莺莺想要寻找的长帝姬,她忙应下,仔细记下地址,想着赶紧去拜访。

等从花木行出来,莺莺回店里取了包好的花烛又顾不得下雨便将长寿赶车去长帝姬处。

长帝姬住得别院庭院深深,莺莺向门人道:“在下花满蹊店主,问过了郑大人特来此处送花烛给长帝姬。”

门房查验过她的名帖才将她放了进去。

而后便有一位丫鬟来接她,莺莺捧着花烛谨言慎行,并不多看周围一眼。

行至一处亭台,才有一位嬷嬷来接待莺莺,莺莺禀明了来意,嬷嬷便从她手里接过了花烛。莺莺便热心告诉她这花烛如何使用、如何保存,而后才告辞出来。

可惜这一趟没有见到长帝姬。不过莺莺毫不气馁,来日方长,有了这个由头以后时不时过来拜访,总能有机会见到长帝姬。

莺莺回去之后河水越发上涨,汴河的水面逐渐涨了上来,市面上的粮食越发紧缺。

而与此同时百姓们又开始有新的担忧:随着连日大雨,河堤崩塌的可能性大大增强了。

往年的夏天,冰井务早研究出来漉梨浆、酸梅汤、凉水荔枝膏、雪泡缩脾饮等各色凉饮售卖了,满汴京城的百姓都在消暑乘凉。

可今年因着大雨大家都无心吃这些饮子,只忧心忡忡等着官府的消息。

官府倒没有旁的消息,只是街市上乱了起来,听说平民住的地方还有人为了抢着买粮斗殴的,更听说有匪徒铤而走险偷粮抢粮的。

汴京城的治安虽然好,可人总要吃饭,为了粮食铤而走险算不得什么,再加上这些天多了许多从周围郊野过来投奔亲戚的,城里算得上是人心惶惶。

莺莺索性将花满蹊三家店铺都关了,猪剩嫂子几个都带着粮食回了家,她们遗属家眷都住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青娘子和十几个娘子们则被莺莺请到了萧家做客,她们还要推辞,莺莺便道:“你几个俱是娘子,如今外面正乱,若是出什么事可怎生是好?”强拉着她们住进了萧家。

横竖萧家内外有专供客人居住的侧院,正好能住下。

她们住下后也闲不下来,不是帮着乌婶做饭便是帮奶娘打络子,院里倒热热闹闹。

不管外面如今如何乱象纷起,萧家院子还算是太平安宁,每日吃得也比外面好。乌婶甚至还有心思做油封肉给大伙儿吃。

萧家粮食倒不缺,萧照和飘石激流都不在家,莺莺几个吃得又不多,再加上她囤积的粮食,即使是运出去不少粮食帮助旁人,自家的吃用也不愁的。

到如今乌婶还能做出茱萸蒸腊鱼、干炸荷花、咸菜疙瘩丝炒河虾、红烧鲤鱼这样的菜式,吃用不愁。

莺莺也等到萧照的第二封信笺,他在信里说明已经得知了汴京连日大雨,非但如此黄河沿岸都在大雨。

幸好他提前在各地巡视,督促他们加固了河堤,如今河水虽然汹涌,好在各地汛期不同,还能喘息几日。

不过这回信笺上倒没有太多生活细节,只说劳作繁忙,从睁眼到阖眼都要忙于河工琐事。莺莺自然理解,萧大人落笔时候墨迹匆匆,显然是过于忙碌。

如今只盼着黄河不要决口。

莺莺又去了趟大相国寺求神拜佛。绿儿不解:“天这么大雨谁能拦住黄河决口?难道官家瞧不见大雨非要算账到萧大人头上?”

莺莺摇头: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候不是对错,而是立场。黄河决口百姓流离失所,总要有个替罪羊,到时候萧大人没错也会被抓出来顶罪。

她从大相国寺出来又从家里库房寻了些老参切成参片,如此一来萧大人若来不及吃饭时候含一片参片也能缓缓精神。

除此之外再捎过去的东西里面便多了些银票。昼夜赶路奔波,只怕银钱不够。除此之外便将长寿和四个半大小子也派了出去:“如今家里没什么要什么的,倒不如你们去给萧大人跑腿,多个人搭把手也好。”

瞧着这天天气阴冷嬷嬷想起那小娘子送来的花烛,便在正堂里点燃了花烛,长帝姬看书后从书房出来,鼻子吸了吸:“什么味?是新换的香?”

“回长帝姬,是三郎送过来的花烛。以花入烛分外雅致。”

提到儿子长帝姬露出点笑样子:“他有心了。”

花瓣哔哔啵啵轻轻点燃,长帝姬随意扫视过去,忽然看见花烛上铭刻着的金漆大字——花满蹊。

“花满蹊?”长帝姬惊愕出声。

作者有话说:

我昨天玩健身环太热了中暑了,这叫我还怎么坚持减肥?胖鸽咕咕。

第100章

蝶娘买来蜡烛, 命人将蜡烛加热融化再注入精巧模具。

常乐长帝姬瞧着好笑:“你可是要做蜡烛玩?”

这模具全是雕刻成各色花卉,有玫瑰,有牡丹,有蔷薇。

蝶娘摇摇头, 将蜡液混合着鲜花花瓣倒入, 原本芳香盈润的花瓣就此凝固在蜡烛间等成型后便是一朵花烛。

常乐凑过去称赞:“闻上去沁人心脾。可这做起来不算难, 怎么卖出去呢?”

蝶娘笑:“中等人家的小娘子们忙于生计没有时间做,富户高门呢又因彰显身份不愿亲自手作。这才大有生意呢。”

花满蹊的主要主顾为中等人家的娘子和城里贵女。

中等人家像什么城里的富户、小官宦家的女眷们的确能学会做花烛,可她们要操持家务迎来送往自然没空做这些闲情逸致。

而城里世家都养着不少能人,可是却仍旧以用得起市面上的为荣, 只有没落了的世家才会事事由家里仆从亲力亲为。城中贵女们相互结交自然是以用得起最时兴最奢华的物件为荣,难道有人会在花满蹊花烛风靡时声称:“我家的奴仆可以做出差不离的花烛”么?那是自己掉价。

“所以, 你等着瞧吧,我店里的花烛定然会火爆汴京城的!”

可是还没等到蝶娘做出大批的花烛, 她就先与常乐长帝姬吵了一架, 两人不欢而散,再后来蝶娘便一走了之。

“她可真倔啊。”常乐长帝姬摩挲着花烛上面“花满蹊”几个字感慨不已, “我只想请她与她娘和好如初, 她便铁青了脸请我离开。”

“有娘不好么?”常乐长帝姬转身问自己身后的嬷嬷,“天下谁人不眷恋自己娘亲?她只是一时糊涂生她娘的气, 我岂能让她糊里糊涂就与她娘就此错过?”

不知是否是那花香太悠然,埋藏在她心里多年的心结终于说了出来。

嬷嬷觑着她的脸色,斟酌道:“俗语说仓廪实知荣辱,富贵乡中人穿金戴银,自然母女之情比平民之家浓厚些。”

“你在说我不懂民情?”长帝姬瞥了她一眼, 不过没丝毫怪罪的意思。

嬷嬷看来也不怕她:“寻常乡下遇上灾年卖儿卖女是常事, 那些卖骨肉的也是人家的娘啊。”

“长帝姬与蝶娘交好, 自然是希望她能享天伦之乐。可惜蝶娘矢口不提自己父母,想来是不大亲近。”

长帝姬叹了口气:“是我不对,当初比照着我来想叫她母女团聚,可惜违了她的意思……”

大丽花的花瓣是小小卷翘起来筒子一样,能有多少花瓣啊?一圈二十个,一共数了五圈绽放的,三圈准备绽放的,这样共上百个小卷簇成的花,当然是华丽又热烈。

长帝姬怀里抱着一簇大丽花,兴高采烈去寻蝶娘:“蝶娘,猜我带来了什么!”

可蝶娘脸色铁青嘴唇颤抖,看见她冷冷道:“就是你将我的身世告诉人的?”

长帝姬笑容僵在了脸上,嗫喏道:“是我不错,可……”

“要你假好心?”蝶娘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怎的是嫌我出身低微配不上高高在上的长帝姬?”

“我从未这么想过!”长帝姬惊慌失措,她忙不迭保证,又向蝶娘解释,“蝶娘,你现在不愿只是一时气头上,你不知道有娘在身边那有多好!”

她把大丽花放在一边,笨拙比划想告诉蝶娘有母亲该有多好:“母亲夏天给你打扇、秋天给你缝衣,春天陪你踏青……”

可就像触到马蜂窝一样,蝶娘猛地怒了,她向前一步,将大丽花推到地上:“我不想听!你滚!滚!”

大丽花舒展的花瓣落在了地上,繁复的花序上沾染上了灰尘,原本柔软的花瓣也被冰硬的地板撞得七零八落。

长帝姬也是有脾气的刚硬女子,终于被带出了火气,她怒道:“这大丽花是我从宫闱里带出来的!特意带给你的!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大吵起来,自此分道扬镳。

“长帝姬,探听回来这花满蹊的老板是一位十七岁的小娘子,姓苏,娘家是汴京城里一户苏姓小官人家。爹娘皆去世了。”

“汴京城?”长帝姬沉吟起来,“难不成蝶娘当初躲到了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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