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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一位书生模样的顾客上门,他摇着纸扇想要个自己夫人挑一个花盒,却先看见了盆景,一时惊喜起来:“那是何物?”

猪剩嫂子忙满脸堆笑:“您可是识货的,这是我们花满蹊新近做出来的盆景。”

盆景书生是见过的,只不过那些盆景都大些,至少也有半人高,他皱皱眉:“将桃树松树在幼年时就捆扎起来逼迫它们长成世人想要的样子着实无趣,可叹山野风流也要折于俗人!”

猪剩嫂子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语,不过她了解自家的盆景,忙拍胸膛保证:“我家的可不是外面卖的那种盆景,这么小一盆放在案头或书房条案上正好。”

书生仔细打量,果然见小小一盆,内里有山河起伏,有苔藓遍地竹林拂面,格外有趣味。

铁线蕨叶片又圆又软,虎耳草像老虎耳朵一样半圆鼓鼓得可爱,菖蒲郁郁葱葱在水边。

“养护也简单,只需每日喷壶浇水便可。”猪剩嫂子见他有几份意动忙趁热打铁,“只要十两银子就可。”

书生自然欣然买下,再看旁边还有田园风光的盆景:“这不是谷板么?”

猪剩嫂子笑:“我家老板说田园乐趣不亚于山间风光,便也做了田园耕种图。”

书生抚掌:“这却有趣。”又花钱买了田园风光盆景,这才拿着给娘子买的花盒一并打包离开。

老黎家媳妇几个在旁看得瞠目结舌,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这盆景居然真的有人卖:“这可怪了,汴京城里人连石块瓦罐小草都买?”

绿儿便不以为然:“汴京城里人就是喝的水烧得柴都要上街买,倒也不差这个。”

不过这回卖的价格却的确让她惊讶:“我们成本满打满算都没有一两,娘子随便做了一个便能卖许多银钱,那岂不是要发财?”

而后莺莺便带着这些盆景给汴京城里的士林领袖、清谈大师分别赠送过去,当然大受欢迎,书生们和富家公子们便以案头有一座花满蹊的盆景为荣。

绿儿做账时算过一笔账,那些破瓦罐按车五十文、栽在里面的蓝翠云、苔藓等植物除了自己家地里挖来的,便是在花木市场上买来是论袋百文,而太湖石碎石更是百来文拉来,做成几十个盆景卖出去便可得五百多两银子。

这样一来一车就能赚五百多两,再做几车便赚取了二千多两银子。

不过莺莺做完这批后就不再多做,绿儿甚为可惜:“难得多了个赚钱的路数,娘子为何不勉力为之?”

好一个绿儿,如今说话也文绉绉起来。莺莺便笑:“盆景虽雅,可也就在懂得它的人眼里,在平民百姓眼里这不过是些破石头破草,不能吃不能穿的,谁会买十两银子买这个?”

唯有又有钱又有闲暇的文人雅士才会喜欢此物,汴京城繁华,可加上南来北往的士人学子能卖出几百份已经算是可以了,再要多却难。

“做生意最难得不是想出什么新颖的点子,最难得的是在该收手的时候收手。”莺莺便教导绿儿,“以后你也大了,要帮我操持家里这爿生意,自然不能贪得无厌一味跟风。”

绿儿若有所悟,等过几天看到汴京城里大小花商都卖起盆景可是买者寥寥的情景,这下将这遭牢牢记在了心里。

院里移栽的黄木香开花的时候正好是萧照回家的日子。

他风尘仆仆下了马就见莺莺和府里诸人在门口迎接,莺莺脸庞有些尖了,却还是笑盈盈迎接他。

“莺莺!”萧照快步上前将莺莺揽在怀里。

院里诸人都笑了,萧大人向来端肃,难得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可见夫妻感情甚笃。

萧照还没什么,倒是莺莺有些脸红,挣扎着从萧照怀里出来:“快去洗漱,家里做了好些饭菜呢。”

萧照这一趟可谓是凯旋而归,将北戎来犯的小股势力狠狠打了回去,边境渐渐安定下来。

他洗漱后换上家常衣裳,又坐下吃饭,莺莺早趁着他洗漱时派人给婆母报了信,告诉她萧照平安,却不打算请她回来一起吃饭。

萧照在北疆吃得不好,此时见满桌酒肉,不由得喟叹:“也不知何时北地的百姓能吃上这样饭菜。”

饭后一家人围坐在灯下听他讲在北疆的趣闻轶事,不时发出揪心或好笑的呼声。

等夜里人们散去,正房里却连着叫了两次水,绿儿打着哈欠叫小丫头送水过去,边端着水盆边嘟哝:“怎的洗了两回?”

她强忍着困意将水端进东里间的浴室里,丝毫没注意帘后的莺莺听见羞红了脸,正下手狠狠掐萧照。

萧照咳嗽一声,吓了莺莺一跳,他却一本正经:“我给你倒杯茶喝可好?”

莺莺不说话气恼瞪他。萧照乐呵呵去倒茶。

夜色里,墙角的黄木香正开得好,香气在暖风熏染的夜晚飘出去很远很远。

第122章

转眼过去两年。

洛阳。

含蕊站在花树前喜笑盈腮:“不成想我们居然在洛阳城又开了一家分店。”

绿儿不以为然, 板着指头数一数:“这两年已经累计开了十余家分店了,再在西京开一家算什么稀罕?”

这两年间花满蹊几乎将城里的鲜花尽数收购,鲜花贩售,断梗的做花盒, 掉落的花瓣做花烛、花皂, 干瘪了的花瓣晒干做花包和花枕, 几乎毫不浪费任何花草。

因此花满蹊虽然不一味追求高定价,可依靠着这样近乎百分百的原料转化率撷取了巨大利润,花满蹊的分店也渐渐开了十多家。

洛阳繁华多年人烟阜盛,只不过洛阳百姓看到花满蹊的招牌也好奇起来, 有些稍微懂行的便道:“啊,是花满蹊!”

如今说起汴京特产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花满蹊, 听说花满蹊在汴京城的各处路口码头都设了特产专营的店铺,洛阳的百姓去汴京游玩过的或是家里接待过汴京客人的便都收到过花满蹊的礼物。

店门口的小二笑道:“客官果然好眼力, 我们花满蹊如今开到洛阳了!”

她热情招呼百姓:“有花盒、有鲜花、还有宫里特供的花露和花皂!”

街坊们将信将疑走了进去, 洛阳城几代都城,还能比不上汴京城?

但进去之后就觉琳琅满目, 店里摆着十二生肖的花雕, 灰绣球做的老鼠,徘徊做的牛, 黄茉莉做的老虎,惟妙惟肖叫人叹为观止。

洛阳城还真没有这玩意儿!

当即有位客人着十二生肖问:“这个怎么卖?”

店小二笑眯眯:“这花雕可大可小,大的可做到半座房子那么大,要价上百两,小的如店里摆的只要几十两。”

客人盘算起来, 大的买不起, 可小的却能买得起, 正好过段日子家里长辈做寿,有了这花雕家里也能添色不少,更能让长辈长长面子。

当即道:“就订制个小的!”

“好嘞!”店小二喜气洋洋下订单,“我们新店开业,花费三十两银子有赠品,您这花雕上了三十两,正好能赠一对干花蜡烛。”

客人交了钱接过干花蜡烛,这干花蜡烛他却未见过,淡紫的烛柱上隐约可见马鞭草、六倍利、蓝绣球等各种浅紫浅蓝的花卉,看着就觉雅致清淡,正适合送人,便点点头:“这个好,再来些。”

洛阳的第一家分店便开得热热闹闹。原本以为日子就可就此平淡过下去,谁知又出了一遭举朝震惊的大事:三皇子殁了。

莺莺想起从前见过三皇子时他面色苍白便不由得叹气,当时就觉这孩子弱不禁风,谁知道竟然真的没了?

官家痛心疾首,直接在殿堂上吐了血,昏迷了好几天。

朝里大乱,萧照有几天都不归家,寸步不离守着大内,就怕有别有用心之徒趁机做些什么,倒是朝臣中有人提议叫端王辅政。

端王与官家虽然同父异母但两人感情甚笃,并且端王素有贤名,自打废太子势力消散后端王接手了不少他的势力,办了几件大事都是颇有章法,也甚得人心。

历史上倒是有兄长去世由弟弟继位的先例,有朝臣便明里暗里说起这些例子,一时之间蔚蔚然然倒像是端王要继承这个皇位一样。

官家几天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这个谣言,反正在大病未愈时他就挣扎着又坐上了龙椅。

这时候端王坐不住了,忙负荆请罪,背了荆条从端王府一路走到了皇宫向官家请罪,官家自然是亲自扶起他安抚,表示自己与端王之间并无什么隔阂。

有人便感慨端王毕竟是贤王,听说可以登基便忙不迭避嫌,不惜以亲王之尊背负荆请罪。莺莺却不以为然:若真是无意皇位何不私下里去拜访那些大臣请他们闭嘴?或是在朝臣议论时说明自己并无此心便可。即便是有意请罪也大可私下进宫去找官家声明,何必大张旗鼓叫世人都看见?

就连长帝姬都冷哼一声:“说不定当初那些朝臣的议论就是他一手布置的呢。真是个伪君子!”

莺莺便想,当初娘没跟他成婚可真是一桩大幸事,要不有这么个伪君子爹可真够恶心的。

长帝姬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讪讪道:“当初猜你是他的孩子是我错了还不成?”

蝶娘那么个光明磊落敢爱敢恨的性子岂会找这样的夫婿?更不用提跟他诞育后代。

长帝姬是官家亲姐姐尚且如此瞧不起端王,那官家接下来的举动便有迹可循了:官家恢复朝政后第一件事便是以不够哀戚的名义将几户在国丧期间私下宴饮的人家罢黜训斥了事。

莺莺私下琢磨这些官员都是端王一系呢。便将心里的疑惑告诉了太后:“官家不是素来信任端王么?怎的忽然改弦易辙?”

长帝姬素来不喜端王,可官家却与端王甚为相得,要说长帝姬影响下疏远端王为何忽然此时才有效?

太后老神在在:“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官家若……谁能得益?”

当然是端王。

莺莺恍然大悟。

果然是君心难测,若端王成为皇位的威胁时官家也能立刻调转风向毫不犹豫对端王磨刀霍霍。

无论如何官家如今正在气头上,官家骤然失去了三位皇子膝下空虚,这打击饶是任何人都受不了,自然想要整治些还在欢庆作乐的臣子。

莺莺索性将在汴京城中的店铺暂时关闭,京中挂孝自然也无法簪花,原因便将店关了出京去郊野种地,萧照这时候已经位于高位,有不少人盯着萧家的动静,她又何必找不自在,还不如韬光养晦的好。

官家做的第二件事是严查三皇子身边事,三皇子作为官家曾经仅存的儿子,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又怎么会忽然生病去世?

当时官家伤心欲绝没有深究,事后想想却是越来越怀疑。

这件事是交给萧照秘密来办的,连莺莺不知道其过程,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官家在朝堂中当众宣布三皇子身故是中了毒!

朝臣来不及惊讶就有如狼似虎的武士上前控制住了端王。有的朝臣还在将信将疑,就听萧照当众宣布了端王的罪行:

协助废太子纵火、挑唆二皇子对废太子动手、买通三皇子身边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人证物证俱在,当庭展示。

朝中大臣们错愕不已:端王可有贤王之称!

他礼贤下士,待人周到和气,满城文武谁不说他好?当时还有好多大臣发自内心希望端王继任皇位,觉得他一定能够励精图治大有作为。

可谁想到端王是个伪君子呢!

所有那些风度翩翩的外表都只是为了谋夺皇位!而且他居然背着官家做了好多事,三位皇子出事每一遭背后都有他的推波助澜。

官家也是痛心疾首:“朕素来待你这个兄弟不薄,你又为何这样待朕?”

端王却狞笑起来,表情不复往日的温润和气:“你本来和你姐姐就是个宫中贱婢生下的贱种,性子怯懦又耳根子软,若不是侥幸被太后娘娘选中,你又有哪里比我强?!”

音调中蕴含隐藏多年的嫉妒和仇恨,叫人闻之不由得心惊。

这么一位蛇蝎之徒,居然保藏祸心多年,处心积虑只为算计皇位。

而实际上若不是最后关头他露出了马脚叫官家察觉出了不对才叫萧照暗访出来真相,只怕这个秘密就此隐没,而端王也能顺理成章坐上皇位。

官家叹息不已:“做皇帝并不是要才干多出众,可必然要有容人之量,若你这般锱铢必较心底阴暗之徒坐上皇位才是社稷之危!”

朝臣们哑然,官家所言甚是,这位官家虽然因着早年不受宠的经历性子有些软可也是个温和慈悲之人,有时朝堂上与大臣因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被大臣顶牛是常有的事,官家浑不记仇,可若是真是端王登上皇位,到时候只怕那些大臣都要下大狱!

于是发自内心称颂:“吾皇圣明!”

忽然就听“砰——”一声。

原来端王见大势已去,趁朝臣不注意自己撞死在了殿前柱子上,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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