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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是刀与剑的交锋,只要交战,便能分出胜负;而皇廷中一道道谕旨的下达,则是智与谋的博弈,看的是谁能把握时机。

九日后,皇帝派遣使臣带着前锋前往拜兀立。

李景熔知晓使臣此次前去不仅是交涉那么简单,还担当着探听消息的重任,说什么都想跟着一起去,但却被皇上下旨拦截。经过这段时间,李景熔的耐心几乎已经告罄了。他无法理解安郡王的想法,更无法接受皇上的理由。

就因为他不是大将军,不是主帅,所以就无法号令大军行动;就因为他是皇子,是天皇贵胄,所以无法深入打探消息,这跟他想象的战场生活有太大的差距了。前方,他因为安郡王的多方制约而束手束脚;而后方,他的父皇则病倒在了亲征的路上。

皇帝拖着疲惫的身体与大臣们商议了军事部署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拿起奏折准备开始批阅,可是眼前却是一阵恍惚。

咳咳咳他一手抵口,一手拉了拉身后的披风。党萧站在一旁,急忙端了杯茶给他递了上去,又小心地帮他顺着气。

一阵咳嗽过了,皇帝拿起奏折,准备继续批示。

皇上,保重龙体啊!党萧担忧地道。

朕没事,你先退下吧!皇帝不理他,继续认真地研究着地图和奏折。党萧一边吩咐随侍们给皇上的大帐点灯,一边忙碌着皇帝的御膳和药物。

翌日,随扈大臣侍卫们都发现皇上的身体情况比昨日更差了,联名上书,希望皇上能退回内地休养,却被他否决了。

皇上,安郡王和抚远大将军已经会师了,您莫要担心,保重龙体要紧啊!看着皇帝站在大帐外,失神地看着远方的战场,党萧上前将披风给他披上,小心翼翼地安抚道。

朕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老大这孩子。

皇上,大殿下英勇神武,这次必定能沙场建功,您也莫要担心了。党萧跟在他身后恭声安慰道。

皇帝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放到了远处。党萧呆呆地注视着皇帝的背影,那背影看上去那么孤寂无助党萧揉了揉眼睛,敲打着自己的额头,暗想: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那可是皇上,怎么会无助呢!

皇帝的眼神在远处来回扫过,一边是战场,一边是京城,他所在的位置正好在两者之间。他向来觉得无论他身在何处,都能运筹帷幄,掌握各方的动态,因为他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但是此时他却没有了这样的自信,或许是年纪大了,人也越来越小心了。

皇帝握紧拳头,自嘲地笑了笑,御有四方的他竟然会感到迷茫?

皇上,前锋营来报!

就在皇帝出神的时候,有侍卫送来了李景熔的奏折。皇帝用凌厉的眼色看着那侍卫,半晌后,转身回到大帐,进来回话。

那侍卫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坐在主位上,皇帝拿起奏折看了一眼,没多久就啪地一声将奏折拍到桌上,吓得那侍卫急忙跪下。

说,大皇子这什么意思!

那边皇帝在质问着李景熔派来的侍卫,这边安郡王也来到了李景熔的大帐。他此时正在提笔写着些什么,感觉到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安郡王,又继续他的事,惹得安郡王很是不满,一把抢过李景熔的笔,李景熔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行礼,神情倨傲地问:不知道大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何事?安郡王听着李景熔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你不听军命,擅自派兵去侵扰拜兀立,这会坏了大事的!

坏事?李景熔挑衅道:叔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战场,比的就是谁更厉害,谁更勇猛,谁的兵力更强。而你呢,整天躲在军营里,这打的算是哪门子的仗?

安郡王无奈道:大皇子,我知道你心急,但打仗要从全局考虑嘛。

全局考虑?我从来只知道兵贵神速。

可皇上这次要得绝不仅仅是战争的胜利,而是

叔父!大将军!李景熔厉声打断了他,这些是皇上该考虑的事情,不是我们行军之人该考虑的事情,我们只需要确保战争的胜利就行了。

大皇子,安郡王苦口婆心地道:我们的一切行为都要以皇上的谕旨为准,你这样冒然行动会破坏皇上的全盘计划,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谁来承担?

够了!李景熔愤怒地吼道:为什么你总是说我会坏事?我们是领军之人,我们的眼里只有敌人,至于后方,父皇会有安排的。可是,你知不知道,父皇的安排也是要以我们的奏报为基准的,如果我们无所作为,那么父皇又怎么会有更深一步的行为?

大皇子,你安郡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挺直的身板,青年人的英气,如同蓄势待发的雄鹰,只是

哎,你还太年轻了。安郡王见说服不了他,叹息着转身离开。

李景熔看着安郡王有些落寞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几乎让他想要喊住这位他一直看不上的叔父,但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

安郡王?巡营结束的抚远将军看着安郡王有些失神的身影,急忙追了上去。

湛将军啊,怎么了?安郡王回头看着抚远将军急匆匆地向自己跑来,敛神问道。

怎么了?这是我该问你的吧,安郡王怎么魂不守舍的啊?抚远将军仔细研究着安郡王的脸色,又看了一下安郡王的方向,小心的问道:你去见大皇子了?他给你气受了?大皇子怎么能这样,您好歹也是他的叔父啊。

安郡王平时为人没什么架子,所以朝中的官员们和他说话也都比较随便,抚远将军又与他有旧交,此时说话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唉。安郡王长叹了口气,将与李景熔的对话告诉给了他。

抚远将军听完,脸上浮现出赞许的神色来,没有想到大皇子是这么想的?直爽大气,敢想敢干,真是难得啊,不愧是皇上的儿子!

你懂什么?安郡王责怪道:没有错又怎么样?你别忘了大皇子是什么人?

皇上的儿子啊。抚远将军不明所以。

唉,大皇子是皇上的儿子没错,但是他首先是皇上的臣子,你觉得他这种不遵号令的行为还值得赞赏?

这个抚远将军看着安郡王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中思忖着到底该怎么表达,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正色道:安郡王,我觉得你有时候也太过于拘泥了,皇上毕竟是大皇子的父亲,父子之间也不必这么小心。

安郡王望着远处的天边,低声道: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皇上他首先是我们大家的主子,其次才是大皇子的父亲,我的兄弟。大皇子若是一直这般任性放肆,我也难保他哪天会不会出事。

抚远将军咧嘴笑了笑,我看,安郡王你是在羡慕大皇子吧,这些天我也算是看出来了,你也是想出兵的,大皇子那番话是你敢想却不敢说的吧?这些年,你谨记自己是皇上的臣子,小心翼翼地生活,其实也很累吧!

不许胡说!安郡王瞪了他一眼,有些感慨:皇上也不容易。

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皇上不容易,抚远将军满不在乎地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大皇子这样也挺好的,对于他来说,皇上只是他的父亲而已。

哎,只怕时间久了就是祸事了。

大皇子还小呢,抚远将军意味深长地道:年轻人就是可以肆意妄为,可以随意犯错,他们总会被谅解的,不是吗?

年轻人是可以犯错,可以被原谅,可是我们是皇家人,天家无小事,皇家的孩子是没有犯错的权力的。安郡王斩钉截铁地道。

安郡王言不由心哦,抚远将军挑眉看着安郡王,若你心中真如你所说的这般,那你刚才这番话可有跟大皇子说了?我猜没有。虽然你很想提醒大皇子,皇上首先是皇上,其次才是他的父亲,但是你一定不会说出来,对吗?

安郡王自嘲地笑了笑,看向远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56章

远方的大帐内寂静无声,皇帝看着李景熔的奏折,揉着额角,心中有些烦闷。

老大这孩子勇气可嘉,可是这行为实在是

他几次提笔,想要写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落笔。

大哥!李景焕朝李景熔挥了挥手,招呼道。

三个月没见了,李景熔黑了些,也健壮了些。现在的他有着经过战场洗礼的肃杀之气,但气质上又多了一分沉稳,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随时准备出鞘一般。

这个莽夫,总算也稳重了,虽然锋利,却也多了几分厚重。这是个好现象,不是吗?

李景熔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李景焕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但是知道要和他一起迎侯诚的灵柩之后,李景熔就很矛盾了。

此次出征,他意气风发,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想要父皇和这个太子看到他的能耐,更想让弟弟们为有他这样的大哥而骄傲,但是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做成,还被皇父从前线撤下来了。

他想过很多李景焕见到他的反应,或许是嘲笑,或许是安慰,但独独没有想到一见面是这样的:太子嘴角微弯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失望,没有嘲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显得那么温柔。

李景熔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李景焕慢慢走到他面前,抱住他轻念了句:大哥,欢迎回来!

你李景熔愣愣地看着他的脊背,温热的体温,一瞬间让他有些晃神。三个月风餐露宿的辛苦似乎突然不算什么了。

战场上的刀剑交接、血腥死亡没有吓倒他,只让他更加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他必须活着,他要还要和太子一起守护这江山社稷。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荣归,一道谕旨却轻易地撤下他,这让他怎能不恨!

回程路上,他慢悠悠地驱着马,不想那么快面对父皇和弟弟们,父皇却还让他与太子一起迎灵,这让他很是难堪。

但是,当他看到李景焕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微笑着告诉他欢迎回来的时候,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值了。

大哥?

感受到李景焕的动静,李景熔立刻松开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咧嘴一笑,三个月不见,你看着似乎结实了不少啊。看样子骑射也没落下啊!

李景焕也看了他一眼道:大哥,感觉你也不一样了。

这是肯定的,你当我这三个月在战场是白混的啊?

提到战场,李景熔有些失落。李景焕看着他那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刚想说些什么,李景熔却抢先道:太子,你一路赶来估计也很辛苦了,赶快去休息吧,护送侯大人灵柩的人还有一会儿到呢,我在这等着,明天我们一起赶路。

大哥,我还没等李景焕说什么,李景熔就赶着他下去了。

李景焕无奈,只得跟着侍卫去休息,路上还不时地转过头看看李景熔,李景熔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去休息。李景焕明白他有心事,也知道他没有打算告诉自己,细细盘算了一下,还是没有问他。

晚上,护送灵柩的人也到到了,李景熔安排好了各项事宜后,便独自一人待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背影被月光拉的长长的,看上去是那么的孤寂。

大哥,李景焕走过去轻轻喊了声,在想什么呢?

是你啊,李景熔转头看向他,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身影显得很单薄,让李景熔不禁皱了皱眉,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替李景焕披上。

大哥?

现在晚上这么凉,出来怎么都不多穿几件?那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李景熔帮他把衣服拉好,嘴里还念叨着。

李景焕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想到了李景煜。或许自己的这些兄弟是真的很关心自己吧,穿越至今,他一直想要珍惜这一切,有时又怕自己太过贪心,也怕那既定的命运会真的降临。

发什么愣啊?李景熔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他回神后道: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李景焕看着自家大哥,叹了口气道:大哥,我们聊聊天吧!

有什么好聊的?

你在逃避。看着李景熔的反应,李景焕毫不客气地指出。

胡说!我能逃避什么李景熔别过头去,欲盖弥彰地道。

对于他的反应,李景焕也只是紧紧皱起眉头,抿着嘴盯着他。面对这样的太子,李景熔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算了,你想聊些什么?李景熔挫败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李景焕看他服软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在他周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大哥,跟我讲讲你这三个月在战场的事吧。

我写的信你没看吗?李景熔瞪了他一眼。

看了,李景焕点点头,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很认真地道:但是我想听你亲自讲。

真麻烦!李景熔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开始慢慢叙述起来。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李景熔回忆起刚刚出征的那会儿,他雄心勃勃,想要建功立业,但是父皇的谕旨,叔父的制约,让他只能对着地图空想。

随着战事的不断深入,他对地形也越来越了解,和叔父的过招、将士们的呐喊、战场上的血腥,这些让他振奋不已,但也让他开始越来越目空一切,以致冒进出兵,导致损兵折将。

三个月了,这些事情似乎都生动地再次出现在他脑海,原来这其中不仅仅有焦躁和失落委屈,也有兴奋骄傲,他怎么会将这些忘了呢?

李景焕认真地听着他的讲述,感受着他的雄心无畏,也感受着他的低落委屈,更感觉到了他的坚定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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