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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骁笑笑,何二爷已经朝门外一招手:“你们几个,都进来。”

呼啦啦一串进来七个人,大的二十几,小的十五六。

何二爷起身道:“这是我长子和六个徒弟,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也是染布的好手,两位公子若聘我去做事的话,我这班子要都带过去,到了那边织染坊再要招补人手那也得是我自己找。”

“可以。”手艺人都怕被人偷了师,轻易是不敢让东家安插人在边上的,陆承骁和柳晏平都明白,一口应了下来。

何二爷那一帮弟子听陆承骁一应下来,喜得不成,何二爷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他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工钱,我们八个人,一年不能少于六十六两,另外要管吃住,染布是体力活,吃食上不能太差,行是不行?”

这是何二爷跟上一任东家时的工价,他依样说了出来,在织染这一行,这算是很高的工价了,也是他拿过的最高工价,一般来说大部分都是归的大师傅,每年意思意思给弟子们二三两算是良心了,何二爷待弟子倒不差,自己是拿三十两,另外三十六两给几个弟子按各自水平分发。

陆承骁笑了起来,和柳晏平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意见,点头应了下来,“这个也没问题。”

何二爷脸上这才真正绽了笑容,何二太太和两个儿媳也极高兴,待陆承骁和柳晏平这下是直接当东家款待了,更要谢刘善才给介绍的这好东家,杀鸡宰鸭备客饭不提。

工价一谈拢,何二爷立马进入工作模式,“来,还请两位东家与我细说说你们那织染坊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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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何二爷对织染坊的工事确实是极熟的, 听陆承骁和柳晏平说目前还只是买下的一个庄子,细问了庄子情况,就对染坊要如何筹备提出建议, 大到庄子有几处需要局部改建和增建一些建筑以更适合作为染房用,小到染房要采购添置哪些东西都细化成清单。

陆承骁和柳晏平只听他对此门道样样内行,就知自己这回是请对人了,这一谈半个多时辰,金乌西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何二太太领着儿媳一桌丰盛的晚餐备好了, 又让小儿子去请了他大伯,即刘善才的丈人,请陆承骁几人在家中用饭。

主客分桌, 陆承骁他们这一桌只留了何大爷和何二家父子及几个年岁大些的徒弟作陪,席间开了两坛上好的绍兴酒,杯来盏往,听何二爷谈一些织染行业的逸闻, 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酒菜都撤了, 换上了新茶时,何二爷才问起大概什么时候好动身。

这个问题是何家人和一帮弟子们都关心的, 一时都望向陆承骁和柳晏平。

陆承骁笑了笑, 取了随身钱袋,从里边拿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何二爷。

除了和陆承骁已经合作出默契来的柳晏平, 桌上众人都愣了愣, 何二爷可不敢接那银票, “东家, 这是?”

陆承骁笑:“原本你们随我的船走是最方便的,不过我们这趟在两浙还要收些货沿途贩卖,算是赚年关的一笔,跟着我们走的话诸位明日就要离家,沿途怕是要辗转月余,染坊也还需要再做些准备事项,与其让大家随我们奔波,不若就留在家中安生过个团圆年,过了正月初五,初六再往袁州城安宜县来,到了县里找陆丰布庄或是如意绣庄就能找到我们。”

他把那银票放在桌上,推到何二爷面前,道:“这是路上的开销,路途不算近便,您雇艘好船。”

何二爷一惊,忙把那银票推回去:“陆东家,这使不得,我们搭客船走就行了,花不了多少钱,不敢让您破费。”

二十两,能抵他们师徒八人三个月的工钱了,他哪敢收。

柳晏平笑着把那银票塞何二爷手里:“何师傅收着吧,过个富裕年,家里没有后顾之忧来年才好尽心帮我们把织染坊给撑起来。”

陆承骁也让他拿着。

何二爷不是没有收过东家在工钱之外额外给的东西,但那是节礼,哪里有一天活没给干就先白给二十两的???

那银票被柳晏平塞在他手里,他愣是没敢捏,下意识的竟看向了刘善才。

因为他清楚,要论处事圆滑擅与商人打交道,他们老何家所有人叠一块都没一个刘善才老道,无计之下下意识就看刘善才,朝他讨主意。

刘善才今天在外室这位从前不大爱搭理他的二叔面前算是风光了一回,再看陆承骁和柳晏平竟大手笔的给出二十两程仪,诧异之下越发高兴。

他早知道这两个年轻人不凡,今日才知比他料想的更大气,也更聪明,就这一手,就他这位二叔的性子,以后不得带着一帮徒弟掏心掏肺给他们出力?

二十两在普通农家那是巨款了,多少人家一家子奔忙,刨去吃喝穿用后想要攒个二十两要攒四五个年头。

可在商人手中,这钱就不算多了,买一个团队死心塌地,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刘善才心中叫绝,竖了拇指:“陆老弟和柳老弟大气!”

这一顿饭功夫,从陆小兄弟和柳小兄弟,眨眼就成了陆老弟和柳老弟了。

转头正对上何二爷求助的目光,笑道:“二叔收下吧,你这摊上好东家了,以后只把布给他染好就是最好的报效。”

柳晏平把那钱往何二爷手中一压,笑道:“刘会长说得没错,往后织染坊就多仰赖您了。”

再推就没意思了,何二爷把那银票握住,只觉手里心里都是沉甸甸的踏实和责任,柳晏平话音一落他就开口道:“这是一定的,别的不敢说,质量和色样绝不会叫两位东家失望,只要你们肯支持,我老何管叫陆丰的布做出块金字招牌来!”

到此时别说何二爷,就是他的两个儿子,六个徒弟以及门外听闻动静的何家女人们对这两位新东家都是死心踏地的了。

刘善才老丈人都觉面上生光,这是他女婿介绍的不是?

陆承骁三人今日这一行,便已经圆满划上了句号,刘善才笑道:“两位老弟,后边怎么安排?咱们的船还在,船上也有床铺,要连夜行船或是到我老丈人那边歇一晚都成。”

何二爷这边人实在多,招待一顿吃喝没事,住怕是住不开。

何大爷却是极热情,接着刘善才的话就道:“天这样晚了,在船上哪里睡得舒坦,我家里收拾得还可以,不若两位就到我家中歇一晚,明天吃过午饭再走。”

陆承骁和柳晏平都摆手,道:“谢您盛情,实在是后边还要收些丝绸贩卖,也想年关前赶回家过个团圆年,行程颇紧,来日若到了这边再上门叨扰。”

转而与刘善才道:“刘会长要是还撑得住,咱们就连夜走,船上歇歇?”

刘善才笑了起来:“我懂,陆老弟这还是新婚燕尔,确实不好在外边多耽误,成,那咱们现在就能走,夜里乘舟赏月听流水,也是趣事一桩。”

这边水道没什么急流,夜里行船是常事,刘善才当即跟老丈人和何二叔一家告辞。

何大爷极力挽留,想让女婿和自家兄弟这两位年轻东家留住一日,明日他们家再招待一顿,陆承骁和柳晏平坚辞,这才罢了。

何大爷和何二爷打着灯笼送三人登了船,这才折回。

刘善才和陆承骁、柳晏平站在船头,看着那一点灯笼的微光渐不可见了,拍着陆承骁肩膀笑道:“陆老弟、柳老弟,不瞒你们说,五六年了,我还没这么得内子这二叔这样待见过,这是头一遭吃上了二叔家的饭,托你们的福了。”

陆承骁和柳晏平失笑,也都看得出来,何二爷为人确实极为方正。

船娘子泡了一壶好茶,招呼几人用些茶点,三人才转道进了舱内。

已是戌时,乘着一点月色泛舟河上,淙淙流水声入耳,倒是叫陆承骁想起一桩事来:“刘会长,您可听说过海商?”

“海商?怎么问起这个?”

陆承骁笑:“之前在外边行走,听人提起过这个,说是颇赚钱。”

刘善才笑:“那可不是赚钱,不过也只能眼馋,正经得朝廷允许做海上贸易的没几个,走私是脑袋挂裤腰带上的事,给私商供货,这些人颇警惕,寻常人摸不着门路。”

说到这个陆承骁和柳晏平就感兴趣了,跟葛安说的那些正好对上,只是这样打擦边的事不可能去和刘善才讲,只从刘善才口中多问些走私商的事。

刘善才这把年纪,见闻自然比之陆承骁和柳晏平广,他是没有这样的门路,但几十年商道闯荡,道听途说的事情不少,和陆承骁、柳晏平也投缘,只当成奇闻逸事讲来。

陆承骁和柳晏平倒是从中听到不少有用的东西,比如若能寻到门路,瓷器、丝绸和茶极为走俏,给价也高。

~

泉州海外某隐秘海岛上,一艘大船靠岸,船上下来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

原本静谧的小岛,一时间不知从哪冒出来几十个守卫,见那青年纷纷打招呼:“陈放,又收到新货了?”

那叫陈放的青年一笑,月色下一口亮白的牙,朝后边的船一努下巴:“是,瓷器和玉饰,你们去搭把手,小心着搬运。”

“得咧!”

一群人笑着往停泊的海船上去。

那陈放对岛上颇熟,七拐八绕穿过几重防哨,眼前出现一片建筑群落,他一路北行,绕过偌大的主院,又走了许久,才进了一处跨院。

院里灯火尤亮着,显然这院里的人还不曾歇下。

未走几步有几个貌美的丫鬟发现陈放身影,纷纷笑着行礼:“陈少爷。”

陈放笑着摆手,问:“公子睡下了吗?”

几个美貌丫鬟皆摇头,其中一个笑道:“在书房里呢,知道您今晚要回来的,还等着,奴婢领您过去。”

说着转身在前边引路,腰肢款款,袅袅娉娉。

陈放挑眉,唇边勾起一笑。

书房的灯亮着,女婢在门上叩了两下,柔声能禀:“公子,陈少爷回来了。”

那一把嗓子,真个儿是声若黄莺。

里边传来言简意赅的一声:“进。”

声音清越,又带着几分意懒之态。

女婢开了书房的门,请了陈放入内,自己朝里边看了一眼,媚眼横波,却是不敢擅自入内,只是瞧上那么一眼,低垂了眼睫,后退着将门重又合上,自己守在门外。

只是还不时朝身后书房位置看两眼,耳朵竖着,留心房里动静。

陈放的脚步声向里,而后是笑声:“宴征,我今儿可是给你带了个稀罕物件来,有来历的。”

“什么稀罕物值当你到我这里献宝。”

“仙家宝物!”

陈放从袖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锦盒,打开了弯腰往刘宴征眼前一炫,极尽夸张之能事的往书案上轻轻一放:“瞧瞧,是不是灵光内蕴,一眼就瞧得出不凡来!”

刘宴征嗤笑:“这世上哪里来的神仙。”

东西就在他眼前,黑缎底上托着的是一颗艳红色水滴状宝石,笼统的称之为宝石,是因为刘宴征一眼竟没瞧出是什么东西。

似玉非玉,也不是珊瑚玛瑙之流。

他伸手碰了碰,触手一丝清凉之意渗入指尖,十一月的天,不觉寒凉,倒是很有些舒服,心中莫名升起喜悦之意。

刘宴征眉锋抬了抬,看向陈放。

陈放乐了:“有点意思吧?那卖主可说了,祖上出过隐士高人,据说是那种修者,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刘宴征把那东西完整取出,坠着宝石的是一条非金非银的细链,瞧不出质地,看着像是女子额间佩着的眉心坠。

他挑眉:“修道之人戴这个?”

陈放呵呵一笑:“隐士高人难道就只有臭道士?说不好是位貌美的仙子呢。”

刘宴征看他一眼,把那眉心坠重新扔回盒里:“你挺闲,账册留下,人走吧。”

陈放啧啧几声:“真没趣啊,给你带这样的好东西就不说声谢?以后若有心上人,送心上人作订情之物多好,你这人没心。”

刘宴征只勾勾唇。

陈放先败下来:“得得得,跟你这样的石头讲风月,我犯傻。”

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到刘宴征书案上,“行了,我走了,船上呆了一个多月,累得够呛,回去松散松散,那眉心坠留给你了,说不好哪天铁树就开花了呢,不用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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