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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瞅瞅娘亲,又瞅瞅布老虎,委屈地吸吸鼻子,朝阿娘伸出手。
沈漪漪无奈地笑笑,将安安抱了起来。
安安手中攥着块黑乎乎的泥块,沈漪漪把安安的手拨开,发现是魏玹给她做的那只胖脸泥娃娃。
“呀呀,呀呀。”安安不会说话,但她晃着手中的泥娃娃,沈漪漪知道,女儿的意思是问她爹爹去哪儿了。
“阿爹回家了,”沈漪漪轻声哄,“明年他会再回来看你。”
安安听不懂,大眼睛直往外面瞅,愈发急切地咿呀着,“呀呀,呀呀!”
沈漪漪心中轻叹一声,只能把小翠叫进来询问,“他走了吗?”
小翠摇摇头,“看着不像走了,”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道:“姑娘,奴婢觉得,那位郎君似乎病得挺重,每天有那么多大夫进门去,一个个又愁容满脸地离开。”
“从前都雨打不动地来看咱们小娘子,可是这都三四日了没个动静,奴婢怀疑……怀疑那位郎君是不是受了极严重的伤,因为有一次,有一次……”
“有一次什么?”
小翠忍不住了,索性道:“那位郎君不许奴婢说,可奴婢都看见了,不吐不快!上次他帮小娘子做摇床的时候在院子吐了血,奴婢正巧端着茶过来,全看见了!偏他还掩饰,那帕子上都是黑血,倘若不是受了极重的伤伤了脏腑,又怎会如此?”
“姑娘,其实那位郎君便是齐王世子吧?奴婢无意听夫人说过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许多人都是马革裹尸,世子毕竟是小娘子的生父,倘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小娘子就没有爹爹了……”
“姑娘,姑娘,你听到奴婢的话了么?姑……”
“听见了。”
沈漪漪抱着安安坐下,喂安安吃了一口煮得软烂的苹果泥,安安不肯吃,嘟着嘴巴摇头晃脑,孩子小小年纪,尚听不懂大人话中何意。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沈漪漪彻底没了耐心,正要出声训斥,小翠小声提醒道:“姑娘您忘了,适才小娘子都吃饱了,是您亲自喂的。”
沈漪漪放下木匙,忽觉前所未有的烦躁,“那就端下去。”
“姑娘……”
沈漪漪没说话,抱着安安径直回了里间。
小翠叹了口气,端着小碗走了。
傍晚时分,外面忽然传来拍门声,小翠赶紧去开门,吉祥从外面冲进来,扑到沈漪漪面前磕头,“主子一直不许奴婢过来,可奴婢知道,主子就像想再看一眼姑娘和小主子,求依依姑娘给奴婢赏脸,再去见主子一面!”
“主子,没有几日了……”一向稳重的吉祥哽咽道:“原本郭奉御带来的两枚解毒丸,说可以延续主子半年的性命,可主子身上重伤太多,毒入骨髓,如今竟是药石无医,回天乏术!”
“毒?”沈漪漪一惊,心猛然沉了下去,“谁给他下的毒?”
一年前太子曾给她一支簪子,簪中装满了毒药,让她毒杀魏玹为父报仇。
可她知道,真正杀死父亲的不是魏玹。
纵然她恨他入骨,那都是私人恩怨,她若杀了魏玹,便成了太子手中借刀杀人的工具,她没那么傻,所以毒药一直未曾用过。
“是兰蕙!”吉祥咬牙恨恨道:“早在主子将您从定襄寻回之时,她便一直暗中通过您的手给主子下毒,因她知世子在您身边之时最不设防!宁王死后,她对世子更是下了死手……”
“依依姑娘,不论从前主子待您如何,如今他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没命,能不能求您暂且忘了过去的那些恩怨,去见他最后一面,让他不至于走得太过遗憾?”
吉祥又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都撞破流出了鲜血,仿佛只要沈漪漪不答应,他能一头撞死在此处。
“够了。”
沈漪漪紧紧地攥着没有血色的掌心,片刻后无力地松开。
“我随你去便是。”
作者有话说:
快结尾了,应该没几章了,我慢慢更把线收好,大家别介意,肯定是he,大家放心哈~
第84章
里间, 众人都围在床边, 其中有一个陌生的面孔,慈眉善目,看着像是大夫。
众人都看向沈漪漪。
沈漪漪的目光落在床上。
床上,魏玹面色苍白, 素来冷峻的薄唇都失尽了血色, 苍白无比。
不过短短几日,他像是大病一场, 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垂着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沉睡着, 让见惯了他强势、无所不能,高高在上一面的沈漪漪禁不住心神一颤。
她抱着睡过去的安安,沉默地坐到了床边。
“主子, 主子,依依姑娘来看您了!”吉祥在魏玹耳旁轻轻唤了数声。
直过了好一会儿, 那双狭长的凤眼颤了颤, 缓缓睁开眼帘。
“你来了?”魏玹温柔地看着他,语声低微,“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和安安了。”
吉祥招招手,不消片刻众人都十分安静地退了出去。
沈漪漪不肯看他,僵硬地仰着头道:“我说过, 你是安安的生父, 即使我嫁给旁人,也不会阻拦你来看她。”
“可除了看她, 我更想看看你, ”他看着她细白的侧脸, 忽然轻声道:“漪漪,我知道我做了许多错事,你不肯原谅我,我不怪你。”
“你说的不错,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我不能像寻常丈夫一样,带给你的,只有痛苦和绝望,但有一句我从未骗过你,你在我眼中,从不卑贱,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依然会选择救你。”
“这一次,我想学着去做一个正常人,关心你,疼爱你,尊重你,我们能不能再像、再像寻常夫妻一样……”
魏玹,可你也知道,一切都不能再重来。
“明天能否再来看看我?”他眼底闪烁着一丝微弱的期盼。
沈漪漪避开他的目光,直过了好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魏玹笑了。
他身体虚弱,说了一会儿话便心力交瘁,晕了过去。
沈漪漪回了崔府,把孩子交给小翠。
深夜,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中始终回荡着魏玹说过的那些话。
等她好不容易睡着,竟续上了许久之前做过那个梦。
入东宫之后,魏玹给她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工部侍郎之女,从此之后再也无人知晓她曾是蜀王之妾。
她成了太子良媛,东宫之中仅有太子妃与两位太子良娣,但太子几乎不去后宫,三位妃嫔同样深闺寂寞,争风吃醋也吃不到对方身上。
直到她去了东宫的那一年,太子渐渐宠爱孙良娣,时常去孙良娣宫中,惹得太子妃与韦良娣的大为不满,二人经常联手欺负孙良娣。
孙良娣便仗着太子的宠爱嚣张跋扈,狠狠回击。
却无人知晓,太子深夜去了孙良娣的寝宫之后,会从孙良娣寝宫的小道走出,径直去往孙良娣寝宫后的另一座宫室。
三年之后,陈王叛乱,皇帝退位为太上皇,太子登基,封郑氏为后,韦氏为淑妃,孙氏为贤妃。
而她则成了沈美人,依旧是宫中地位最低的一位。
但她不怨,因她知晓,皇帝亦有不得已的苦衷,同时也是在保护她,她原是蜀王之妾,皇帝的弟妹,倘若一旦被人知晓她曾经的那些过往,会遭受无尽的攻讦。
登基之后,没有了先帝掣肘,皇帝开始日渐打压贵族,大兴科举,重用寒门子弟,郑氏、韦氏两大世家贵族势力日渐衰微,皇帝最为宠爱沈美人已不是后宫的稀奇事,无权无势的沈美人仅用了不到两年就成了沈婕妤,甚至一度被人误以为是狐狸精转世。
没过多久,郑氏没落,皇后郑氏因下毒谋害韦淑妃、孙贤妃与沈婕妤被废,皇帝一怒之下废后,赐死郑氏,后位空悬。
就在人人都以为最有机会成为下一任皇后的是孙贤妃之时,韦淑妃与孙贤妃却被毒死了。
皇帝为了补偿沈婕妤,晋升了沈婕妤的位分。
沈婕妤,成了沈昭仪,没过多久竟又被晋为贵妃,可谓一步登天,离后位仅有一步之遥。
他毫不掩饰地宠爱她,给她最尊贵的殊荣,居于中宫,掌管凤印,除了没有子嗣,不是皇后,形同副后。
跟着他之后,他一直没有提过要帮她寻找家人,她知他性子,也未敢提过,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更何况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宠爱,她始终清楚自己的身份与地位,不敢逾距分毫。
直到有一日,她在太极殿外无意听见,原来并非是魏玹不愿帮她寻找亲人。
其实,他早知她幼时婚约,更知她与姨母崔夫人情同母子,可惜她最亲近的这两个人,竟早在八年前便已过世!
表哥死在寻她的客船之上,失足落水。
而得知表哥死讯之后,姨母哭干了眼泪,当年便郁郁而终。
他不说,只是不忍告知于她,并非不愿帮她寻亲。
寻不到她的亲族,他便重用崔氏、沈氏子弟,她的外甥沈耀后来官至兵部侍郎。
封后前夕,她被人揭发曾经蜀王之妾的身份,奏折犹如雪花一般飞到皇帝的龙案之上,众臣纷纷劝阻皇帝打消立沈贵妃为后的心思,一个曾经做过婢女的商户女,怎堪配得上大周朝的国母之位。
恰逢此时突厥叛乱,皇帝决定御驾亲征,离宫之前,他对沈漪漪说,等他这次打了胜仗回来,以军功堵住这群言官的嘴,从此之后再无人敢干涉他立她为后。
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泪流满面地问他她何德何能,他却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叹息着道:“你从不卑贱,在朕心里,你是朕见过最美好最干净的女子,即使从泥土中爬出来,也能始终保持一份至真至纯的心性。”
“朕后悔了,十年前初见你之时,朕便应将你早早留在身边,否则我们二人也不会白白蹉跎三年的时光,幸好现在,也不迟,我们还有无数个十年可以相守。”
可那时候他们两人不知,他们已再无第二个十年相守。
出征之后,魏玹毒发,危在旦夕,宁王则以吊民伐罪为由起兵叛乱,声称先帝退位之前曾写下遗诏,废黜太子,另立陈王为储君。
是太子提前发现遗诏,逼迫太上皇退位,逼死亲弟弟陈王,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不过短短数月,宁王攻破宫城,剑指帝位,将她俘获。
三年前宫内的中秋宴,程显夫妇通过攀附关系,得以入宫,无意遇见那时还是沈美人的沈漪漪。
面对沈婕妤酷似故人的容貌,程显夫妇大惊失色,迅速避开。
然而无巧不成书,两人无意之间的交谈,被正巧路过的宁王听了去。
宴会结束后,宁王回去查了整整一年,终于让他查到了事情的真相。
手握这样的秘密,而皇帝也一直在帮沈美人寻找家人,宁王自然不会留下程显夫妇的性命。
不过他没杀程煦,而是寻机会将程煦招到自己麾下,以待时机。
宁王将一块玉佩扔给眼前的女子,“沈贵妃,还记得这块玉佩吗,这可是你亲弟弟的玉佩。”
“二十多年前,你父程邈正是死于先帝之手,而魏云卿明知真相,却隐瞒下来,阻拦你与亲弟弟相认,你与魏云卿,乃是不共戴天的抄家杀父之仇!”
“只要贵妃肯拿出先帝遗诏,证明魏云卿登基乃弑父杀弟夺位,孤王不仅会令你姐弟团聚,还会给你至高无上的尊荣。”
宁王说罢,轻轻抬起女子的柔弱的下颌,对上她震惊之下盈盈似水的双眸,微微一笑道:“魏云卿能给你的宠爱,孤王也同样可以给你,十倍,百倍。”
宁王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登基的理由,魏玹有没有弑父杀弟并不重要,先帝有没有留有遗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要一个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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