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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堇白他一眼,松了手,将手机打开录音页面给他看,看好了,没录音。

又轻嘲着说:你要不放心,可以查查我身上有没有带录音设备。

程辞安目光从他的手机屏幕上滑下来,落在他白皙的脸庞。

他忽地垮下肩膀,算了,我要是摸你一遍,傅容介得提刀来找我。

贺堇放回手机,你昨天怎么就不担心这一点。

程辞安迂缓着语调,昨天为什么要担心?我说了,你们没有证据,哪怕报警也没用。我有动手的时间,山下遛弯的大爷也有,这不能叫作证据。那附近没有监控,可能经过那段山道的人也不止傅容介一个更何况,他这不是没事嘛。

如果张元没有瞒他的话。

如果他有事呢?贺堇讥讽道。

不会的。程辞安确信这一点,他骑车非常小心,还学了很多防护的方法。

贺堇知道他这算是变相承认了。

承认了,却淡然到像是提起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但这能是小事?

在渐渐停止转动的船身里,贺堇终于按捺不住怒气扭过头,那你这算什么,费心费力害他,倒还挺关心他?

程辞安手肘撑着膝盖,无可奈何的语气,好歹曾经也是朋友。

贺堇不能理解,像看个疯子一样看着程辞安。

朋友这个词,带着虚假的腥味。

他是哪儿对不起你?贺堇拧紧了眉。

他刻意抛出一个理由丢给对方辩解,就因为他前两天开除你?

毕竟在开除之前,程辞安的行为就已经让他困惑。

我没这么小心眼。程辞安恢复了泰然自若,更何况我本来就打算辞职了。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翻我办公桌上压在文件底下的几张草稿,里面有一张离职申请书。

他笑了一声,只是我没想到,他那天比我预估的反应还要大,直接炒了我鱿鱼。

这就相当于撕破脸了。

贺堇只看着他,不动声色。

我确实讨厌傅容介。在短暂的静谧里,程辞安开口,从他同意工作室被收购开始。

贺堇一愣,回想起傅容介曾经和他说过的纠纷,沉下眉头。

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博仁的小公子,所以他当然会同意微度收购工作室,即使我和其他好几个人都不愿意。程辞安的声音渐渐染上回忆的温度,轻到像耳语,语气却是厌恨的,我们做不了主,只能看着一起熬的项目拱手于人。

贺堇对他的话有些匪夷所思,明明是你自己退出了团队。

程辞安立即打断他,语速也快起来,我起初也跟着搬进了微度大楼,但我没法待下去你不懂,完全变了,微度那时候急功近利一心想赚钱,和我们一直以来追求的核心价值不一样!产品改动几次面目全非当时不止我,还有两个人也一起离开了。

贺堇诘问,那又有什么可讨厌他的,工作室本来就属于他。你应该也拿到了自己该得的钱。

程辞安瞥他一眼,你觉得这事可以原谅,好我大四回家里公司实习,结果还没待满两个月,公司就被博仁打压破产,这个怎么算?

你确定不是合法竞争?就说打压。贺堇冷然回视,即使是打压,那也是傅家的手笔,和傅容介有什么关系?

他大可以从此不和傅容介来往,但他偏偏回来了。

程辞安咧开嘴唇,是,这得怪我们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但谁让他姓傅呢?

他连着一起记恨,有什么问题?

我回来就是想看看他现在过的怎么样。程辞安开始捻起手腕上的珠串,节奏忽快忽慢,如果过的不那么好,我会高兴一点。

贺堇撇下眼尾。

这就是程辞安先前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又传出恋情的理由?

但他又开始参赛。我知道他赢的几率很大。程辞安说累了似的顿了下,张元说,俱乐部最可能拿奖的就是他,其次是张元。但我宁愿是张元拿奖。

他过得太顺了,张元比他可怜的多。张哥家境很差,全靠自己拼上来的,在公司被老板骂被同事穿小鞋,也就能在俱乐部里寻个开心。程辞安掀起眼皮,你懂我的意思吗?张哥体能下降,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参赛,我希望拿奖的是他。

所以傅容介最好不去参赛。

哪怕去了,也别拿奖。

贺堇盯着他不发一言,听到这里才嘲弄道:那你知不知道,傅容介原先向我承诺过,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参赛?

只是他后来做了妥协和让步。

如果他没有,而傅容介恰好伤重,那就会错过最后一次比赛的机会。

他也最后一次?程辞安无意识复述了一遍,有些愕然,他这么跟你说过?

你不知道?贺堇敛着眉头。

难得只有兰琮误打误撞地知道了这件事么。

为什么?程辞安摇着头思索,为了不让你担心?明明他那么固执地喜欢但居然选你

他不断自言自语,也不奇怪他喜欢你的时间说不定更久

贺堇听得有些迷糊,什么更久?

程辞安骤地抬头看他,醒了神似的,啊我都忘了,他应该没告诉过你?我好像跟你说过,他有一个暗恋了好几年的人。

他笑了一下,眉眼竟然有几分柔和,我跟你说的事,没一件是假的,我不喜欢撒谎,也从不撒谎。很多人喜欢蒙蔽自己,但我喜欢坦坦荡荡,只求无愧于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停转着手里的珠串,发出哔啵的声响。

贺堇才注意到,他那串珠子像是檀木的,坠着块莹润秀气的白玉。

说真的。我以前没那么看不惯他,是真心和他交好。程辞安蹙眉回忆道,他虽然做什么都顺,但有个爱而不得的人,也还算可怜。

贺堇凝神细听,他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

我这次回来,发现他身边有你,我还以为他放弃了执念喜欢了别人,在心底嘲笑他不过如此

哪有什么深爱,果然都假的离谱。

他当时想。

但你猜怎么着?程辞安捶了两下膝头,压着声音笑,你那支刻了HJ的钢笔是他送你的对吧,他用好几年了,又舍不得用,用完一段时间就得放回去保存。你居然就是他一直想要的那个人

居然就这么顺遂地在一起了。

贺堇有些发懵,辨不清他的话是否真实。

据我估计,他暗恋你得从高中算起。程辞安定下眸光看他,你知道他微信名为什么叫甲吗?他刚上大三的时候改的。他一开始玩山地车也很疯,有次摔车伤到头,脑震荡,几天时间里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那段时间他的桌面壁纸都是你,我估摸着他是怕自己会忘。我正好看到他打开的手机,才发现他有暗恋的人,不过后来我记不清长相

不然会更早认出贺堇。

程辞安揭秘似的得意洋洋,我还奇怪为什么昵称要叫甲,看到你的昵称就知道了他居然也有这么肉麻的时候。

贺堇失着神,一动不动。

这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半会接收不来。

偏偏程辞安不像信口雌黄的样子,每一件事他都有理有据。

每一件事,都显得确凿,又荒谬。

傅容介在和他重逢之前,明明都只是很寻常的往来。

他们见得不多,且一年比一年少。

甚至于大学时期,他都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现在和他扯傅容介喜欢他很久很久了,怎么听都像是天方夜谭。

认真说起来

贺堇回过神,看向出声的程辞安。

你其实比他还要顺风顺水。程辞安嘲讽道,好的东西,好的人,没怎么努力就得到了。

贺堇禁不住反驳了一句,我和朋友也创业失败过,不然也不会回帝都。

程辞安一愣。

贺堇趁机追问,你刚刚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你要诓我也得说得像样一点。如果如你所说,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辞安瞥向他,这你应该问他。他这个人在真正得到一样东西之前,是不可能把自己完全剖白出来的。

他讥嘲地笑,这样好显得他游刃有余, 但其实患得患失。

贺堇皱眉,说的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

程辞安耸耸肩,我当然比你了解他,说真的,你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说我家公司倒闭是傅家的问题,但他也好不到哪去,基因在那呢。

看贺堇满脸不信,他嗤了一声,这么说吧。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姓倪,前几年从淮临就是博仁总部那、也是你们老家搬到沿海,说是在淮临混不下去。

程辞安拨弄了一下白玉吊坠,我去年恰好见过他家的儿子才打听清楚,说是傅家的小公子见义勇为帮助同校生,一个电话打到家里,就让他们拍屁股走人了。

你说这样的人程辞安抬眸看向贺堇,能是好人吗?

贺堇在他的目光里渐渐有些焦躁。

他顺着程辞安的话想起这么个人。

曾经带坏过贺俞的倪一航。

如果没猜错的话。

他记得那家人在他高三寒假之前就搬出了淮临,去了别的地方开公司做生意。

走的很快,收尾利落。

贺堇有怀疑过,毕竟原文里说倪一航第二年才会转学离开。

但他没有细想。

他现在甚至不敢去仔细回忆、推测傅容介为什么会这么做,又是为了谁才这么做。

一件又一件尘封的往事直往心头摞,他听见的又一句比一句匪夷所思。

贺堇思绪混乱颠倒,甚至要混淆了自己来找程辞安的原因。

他咬了一下牙关,随意扯出一个问题好让自己回到正轨上。

我还有个疑问他说,一般人都会在车上做点手脚,你为什么费功夫跑去那么陡的地方。

程辞安愣了愣,倒是也答了,有想过,但他前一天刚扎胎漏了气,回去补胎又检查了一遍零件,不大好下手。

导致他更改了计划。

程辞安歪着脑袋,你看吧,他就是这么顺

不像他,没一件自己顺心的。

所以他才看不惯他。

凭什么让穷人不去仇视富人呢?

够了。贺堇嫌恶地打断他的话,睨过去,你还说对他很了解,他背后做了多少努力你又选择性眼瞎?

前段时间,和傅容介闹了矛盾时,他因为想解决想了解,便问了和学弟一直关系不错的齐思初。

山地车啊,我觉得你支持他比较好。齐思初说,他其实很难得追求点自己真正想要的。

傅老爷子去世前后,博仁那么乱,他为了他母亲、为了他父亲的遗愿,年纪轻轻的也去趟了浑水,那真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些董事吞得骨头都不剩,他又没有亲爹庇护。

哈哈哈我夸张了好在结果不差。

程辞安没再说话。

贺堇也不想和他争辩这件事,只稍阖了眼,转回身对向船头,你离开微度,之后打算去做什么?

身后久久没有回音。

船身在黯淡的天色里悠悠荡荡。

一阵风起,又刮落许多苍绿的叶片,在水面滑过弧线。

有几片飘进了船篷里,落在座椅边缘。

我今天本来在搬家我还有点积蓄,准备出去玩一段时间,不会再跟你们有联系了。程辞安停了捻檀木珠的手,将手串戴回腕间,也别指望我会道歉,你又没证据。

风在岸边打了个旋,又歇止。

程辞安好似疲惫到失了力气,轻声说:开回去吧,水上凉。

贺堇默然片刻,按下启动,往来处调转方向。

船很快靠了岸。

贺堇解开救生衣,率先矮身从船篷下迈出。

工作人员跑来系上固定的绳索,又离开。

贺堇回身看向船内。

程辞安正抬起步,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现在明白了?反正我无愧于心。

他来和贺堇说这些,也是想证明自己坦坦荡荡,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知道自己无比怨忿。

而他先前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解开心结。

甚至,他还顺便帮傅容介捅破了暗恋,也算是件善事。

是明白了。贺堇垂下眼睫,轻乜着他,但那又怎么样。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了地,毫无征兆的,贺堇猛然提膝将人踹回船里。

船只剧烈晃荡几下,借着力向外飘,又被绳索陡地扯回岸边。

他听到程辞安的痛哼声。

你算什么东西?

你敢找他麻烦?

贺堇早堆了一肚子怒气,出口时声音都气到发颤。

贺堇蹲下身,伸手扯住猝不及防的程辞安的衣领,分明的指骨抓得用力,你还说了解他?我明白告诉你,你既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是以为我没脾气,还是和傅容介做了太久朋友,就忘了他对别人是什么样子?

傅容介如果不是报复心重,原文里的贺俞一家怎么会惨到那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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