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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边黛玉生病不久,沈喻便使人支了小厨房,又有个会做姑苏菜的厨子,一日三餐变着花样专门为黛玉做饭。
黛玉嘴上不曾说过,暗地里却十分感念,尝着许久不曾吃的菜,又不免红了眼眶。
因为日日能吃进些东西去,黛玉脸上好歹长了些肉,不似前几日的伶仃之态。
贾母为着此事,还夸过王熙凤一会儿,赞她体恤关怀姊妹。
贾府上上下下当然对这客居的林姑娘的重视又高了一层。
当然,也有那心里暗暗不满的。
王夫人暗恼黛玉一来,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几乎把宝玉都比了下去,却因为平日里端着慈悲宽仁的形象不能明说;另一旁赵姨娘则是在屋里咒骂,说些个‘外头来的个亲戚拿的这样好,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整日里寒酸着却又看不见了,真真是老糊涂东西’这样的话,被探春捂住了嘴,再三劝住了。
这一概自己眼酸的,也只能私下说两句嘴,一点儿妨碍不到黛玉。
黛玉这些日子也只闷在屋里养病。
府里贾母年老体弱过不得病气,宝玉被王夫人拘在屋里读书,凤姐素日里又极忙,就连三春姐妹平日里也不能日日串门。
唯一一个常来的竟是香菱。
两人原先一个针黹,一个看书,倒也两厢便宜。
那日香菱见黛玉又歪斜在床上恹恹地抱着本书,突然近前来,挠了黛玉咯吱窝一下。
黛玉痒的一下子笑了出来,书也看不进去了,起来就要拧她的嘴,呵道:“干甚闹我?”
香菱躲闪不及,一下子也倒在床上,娇笑道:“好妹妹,快饶了我吧。”
黛玉点了点香菱的额头,啐道:“谁是你妹妹?我看你是今儿莫不是喝了黄汤才来混闹我的。”
香菱学黛玉歪在床上,脱了鞋袜,紫鹃抿嘴一笑,转身抱了个枕头进来,香菱依样垫在背后。
黛玉瞧见了,说“你既躺下了,咱们老老实实的说会儿话。”
香菱正色道:“可不是,正要跟你说正事呢,求你件事你应不应?”
黛玉笑道:“少见你这样正经,你说说看,若是教我去西边儿山上打老虎,我是万万不行的。”
“林妹妹真真惯会取笑人。我也不求你别的,只这两日看妹妹读书作词,着实心羡,求妹妹教我。”
黛玉见香菱神色认真,问道:“你学过哪些了?”
香菱难得有些窘迫,思量再三还是道:“我今年年初才刚开始上学呢。我知道妹妹心里有分寸,不是那等拿人伤疤开顽笑的,便实话跟妹妹说了,我小时候糟了难,被拐了,此前大字不识一个,后来才跟一位女先生上了这一年课,好歹不是个睁眼的瞎子了,我见府里各个姊妹才气不斐,自己心里也喜欢羡慕得紧。又瞧这里面,没一个姊妹比得上妹妹钟灵毓秀,若妹妹肯教我,才是我的造化呢。”
黛玉这才知道当初隐约觉得不对的内情是什么,但黛玉素来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知道这等内情也不会看她不起,反而更欣赏她能有这种韧劲儿。
相比起来,自己的境况好出不知多少,倒是没得自怨自艾了。
想到当时香菱是与沈喻一起来的,问:“莫不是当初沈大哥哥救了你?”
香菱想着当初跟那拐子颠沛流离的时候,再看如今这生活实在平顺安乐,最感激的便是沈喻,点头道:“是啊。”
黛玉赞叹道:“大哥哥真有几分侠义心肠。”
暗自想想香菱从前的日子,黛玉为她庆幸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香菱笑推黛玉:“莫要在这儿念佛了,倒是给我句准话儿,教是不教?”
黛玉对此倒颇为自傲道:“这又是什么难事,既然你真心要学,我怎会不教,虽则我也学识粗浅,但大略教得起你。”
又道:“既然我教你,便算作你的老师了,你认不认?”
香菱喜得连忙应下。
黛玉也觉有趣,打起了精神,一边坐正,一边一叠声的使人拿书来。
紫鹃听着屋里模糊间传来什么‘平仄不对’、‘立意为上’的,侧头长舒了一口气。
日头过了半晌,两人连午饭都懒怠吃了,草草几口便又投入进去。
一个听着认真,一个教的认真。
等到天实在晚了,两人依旧依依不舍。
黛玉微微打了个哈欠,赞了香菱几句:“你如今也算入了门了,只一天便进步极快,可见也是极有灵性的。”
又拿出几本自己珍藏的诗词典籍,给了香菱,最后嘱咐几句:“诗词为陶冶情操所做,你如今还有闲余,倒也可看看游记的宽广自在,时文论策的发人深省。”
香菱笑着应了。
刚要走时,黛玉拉住她:“等等,差点儿忘了,你与沈大哥哥是不是极熟?”
香菱复又回身坐下:“我确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但他平日里颇忙,人也格外守礼,因此倒算不上极熟。”
黛玉这倒有些犹豫了。
香菱见状催促了:“我虽不与他熟,但与你可是极熟,若有什么要我办的,直说便是。”
黛玉这才道:“我刚来时他便送我些贵重东西,现今我病时又帮了我些忙,虽是亲戚,但我还想着正经地谢谢他,给他送些回礼。你既如此说,我也不与你客气,你帮我想想送什么合宜?”
香菱看着黛玉却笑了笑:“他如今深得陛下看中,倒是不缺什么稀罕物,若真说缺什么,却是缺一个媳妇。”
黛玉愣了一瞬,随机反应过来香菱是在消遣自己,当即红了脸去打她,口中,啐道:“好一个疯子,比我还大几岁呢,居然来躁我。”
香菱讨饶道:“我再不敢了,好妹妹,我认真说。”
黛玉也便放过了她:“你若不是说出朵花来,我是断不依的。”
香菱道:“我前面虽浑说,但他确是什么也不缺的,若说送什么,细想来,有次倒听朱溪姐姐说他想寻一幅吴道子的真迹画,送这个倒好,只难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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