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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侍从被屋内紧绷的场面的镇住了, 低着头互相对视一眼, 不知到底该不该去。
许久, 萧靖钰才有些疲倦地问:“瑶儿, 你非要和我对着干是吗?”
傅瑶往后退了一步, 坐在床榻边沿:“我没有。”
萧靖钰想起许雁秋的话, 就尽量压着脾气, 以免把她逼得太紧。而且, 刚才的事他确实心有余悸——一路从含元殿跑回来时, 他真的害怕自己一推开门,看到的是浑身是血的傅瑶。
萧靖钰呼出一口浊气:“不想就罢了,来人,拿个箱子来。”
门口的侍从立刻跑出去,抱了只箱子回来,跟在萧靖钰身旁。
傅瑶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萧靖钰当着她的面把剪刀、匕首、剔亮烛火用的金拨子、棱角尖锐的烛台、比较锋利的首饰等全部收到了箱子里。
“拿下去,以后锦阑殿所用之物需经我过目后才能送进来。”
“是。”侍从将箱子阖上,躬身退了出去。
萧靖钰走到傅瑶身前,刚要伸出手傅瑶就往后躲去,压抑着恐惧和慌张地抬头看向他。
萧靖钰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发髻间的一根长簪拔掉:“我会着人给你送新的来。”
“不用。”
萧靖钰弯下腰去看她,却见她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眸子里全是冷漠,眼尾微微下垂,带着厌倦。
“大帅,程将军有要事禀告!”门外一名铁骑朗声道。
“知道了。”萧靖钰指腹蹭过傅瑶的脸颊:“不舒服就在屋里待着,别做傻事,我不想锁着你。”
傅瑶唇瓣抿着,像是较劲一样不肯开口。
萧靖钰也不难为她,只暧昧地留下一句“好生养着”就出了锦阑殿。
等萧靖钰走远,傅瑶才捂住还未显怀的小腹,她决定不再乱跑,躺在床上养胎。
有萧靖钰如狼似虎地在旁边盯着,她也不知以后该怎么办,只能过一日是一日。
原本想着能用这条命换回萧楷也是好的,到时她随便找个地方死了便是了,可如今她惜命得很,不敢出一点差池。
萧靖钰也真的很忙,总是到深夜才回来,回来之后便会霸道地将傅瑶拥进怀里。
傅瑶每每闭着眼睛装睡,实则心惊胆战,萧靖钰的一点动作都能让她紧张很久。
这样不过三夜,萧靖钰就按捺不住了。他这晚大概是饮了酒,抱了傅瑶一会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傅瑶霍然起身,将自己缩在床榻深处,紧紧攥着被子,眸子里惊慌至极。
萧靖钰大概是心情好,也没生气,只坐起身道:“瑶儿,我们好几日未亲热了,我很想你。”
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傅瑶突而想起腹中的孩子,就放柔了声音:“可是我怕,而且……我上次还没好。”
“你怕我?”萧靖钰突然靠近,和她相距不过咫尺,带着酒味的温热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你为何怕我?我对你不够好吗?”
这话就像冷水溅入热油锅,傅瑶刹那间心头火气,她如今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他怎么还能问得出口?!
可纵然有天大的怒气,傅瑶还是只能忍下来:“我从前就不怕你的。”
“从前……”
萧靖钰有些迟钝的大脑突然浮现起很久远的记忆,那他在昌平侯府救过傅瑶不久之后。
当时他想利用傅瑶,傅瑶又对他毫不设防,他就数次将傅瑶约出来,一起踏青跑马,茶楼听书。
那时的傅瑶确实不怕他,只怕被家中发现受到责罚,因此每次都用幂篱将脸和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的。
那时的她多么无忧无虑啊,会爽朗的大笑,会和自己大声争辩,还会用清澈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己……
萧靖钰拉开傅瑶攥着的锦被,枕到傅瑶大腿上,他的眼睛微微阖着,像是醉了酒一样。
傅瑶等了许久,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听他突然开口道:“……明日我带你去听书吧,还是从前的那个茶楼。”
他说完就抱着傅瑶的腰,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觉去了,反正傅瑶也不会回答他。
翌日,萧靖钰果真言出必践,命人将马车停在东宫前,亲自把傅瑶抱了上去。
也是在这时,傅瑶听到左右不再喊他“大帅”,而是“陛下”——他这是铁了心要称帝了。
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傅瑶一直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皇宫里秩序井然,宫女和太监都躬身穿行着,侍卫也各司其职,在各自值班之处巡逻着。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只是不知是不是傅瑶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里少了些富丽堂皇,多了些森然的冷意。
萧靖钰注视着她,突然开口问:“看什么呢?”
傅瑶不答反问:“你快活吗?”
萧靖钰有些不明白她在问什么。
傅瑶就道:“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坐拥万里江山和至高无上的权力,没人敢再忤逆你。这样,你快活吗?”
“不知道,”萧靖钰如实道,“这于我而言过于奢侈,我不曾期待过,也不需要这些。”
傅瑶便不再说话。
萧靖钰拉着她的手把玩:“如果是以前,你肯定要和我争辩一番,怎么如今却不说话了?”
那些记忆隔了太远,傅瑶并不想和他一起怀古伤今,就道:“我不记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萧靖钰感慨道,“你许久不曾对我笑过了,我甚至都忘了你笑起来是何模样。”
可惜无论他说得有多动情,傅瑶都充耳不闻。
京城里还是从前的样子,平民百姓左右不了朝代兴亡,只能在乱世中维护好一家老小,于他们而言,谁做皇帝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而已。
马车在茶楼前停下,萧靖钰给傅瑶戴上幂篱,而后牵着她下了马车。
茶楼里已经被清了场,只有奉茶的小二和说书的先生。
萧靖钰带着傅瑶在雅间里坐下,只需一挥手,那说书先生就一拍惊木,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书来。
傅瑶听了一会,只觉索然无趣,实在不理解自己从前怎么会喜欢听这种东西,因此没过多久便单手撑着额头睡着了。
萧靖钰看着她,只觉这个睡颜格外恬淡,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萧靖钰想,等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或许傅瑶就能再被他宠回原来的样子。
这样恬淡的睡颜就像是有什么魔咒一样,让萧靖钰收起了锋利的爪牙。他突然发现,为了这样的傅瑶他愿意克制自己,愿意忍上十年二十年。
他说过,要让傅瑶快乐的不是吗?
心口堵着的块垒突然被消解,萧靖钰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好似终于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又到底该做什么一样。
他会把傅瑶留在身边,切断傅瑶和其他人的所有联系,然后不遗余力地宠着傅瑶,惯着傅瑶,让傅瑶再也离不开自己。
因此,当傅瑶将巴掌大的砚台扔到他头上时,他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恶狠狠地威胁傅瑶,而是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鲜血,一个人离开了锦阑殿。
傅瑶看着自己的手,心中一阵后怕,她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忍不住发火,尤其看萧靖钰格外不顺眼。
从前还能忍耐住,现在却是只要萧靖钰一开口,她就心生烦躁,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而萧靖钰这几日的有意纵容也助长了她的气焰,这才没忍住,拿起砚台砸到了他额头上。
奇怪的是,萧靖钰并没有生气。
傅瑶一个人躺到床上休息,心中却总是惴惴不安,生怕萧靖钰突然发疯,又折返回来算账。
及至夤夜时,萧靖钰果真又折返回来,不过并不是怒气冲冲地杀进来,而是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悄悄钻进了被窝。
他等了片刻,确定没有惊扰傅瑶之后才伸出手,视若珍宝地把傅瑶抱进怀里。
第二日,傅瑶正在屋内发呆,却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和东西摔碎的声音,好像是有人闯了进来。
她起身出门查看,只见一名女子手提长剑、气势汹汹而来。
那女子生了一张瓜子脸,又长得肤白貌美,却未施粉黛,只将长发如男子般简单束起,一身紧袖长衫平添了几分英姿飒爽。
她脚边全是花盆的碎片,萧靖钰让人送来的十盆芍药,竟是碎了八盆。
一群侍从拦在她面前,严严实实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就算有滔天恨意,也只能被堵在原地。
傅瑶站在檐下,春日的阳光在她脸上映出斑驳的光圈,她就站在柱子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女子抬头望向她,提声问道:“你就是傅瑶?”
傅瑶看得出她来意不善,却还是坦诚道:“我就是。”
“好,你倒是一点也不掩饰!我说呢,谁能在陛下头上砸口子,除了你还能是谁?!”她对那些侍从怒喝,“都给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们一块杀!”
侍从们哪敢让开,身后那位真出事了谁也担待不起。
正闹得不开开交时,萧靖钰从外面进来并喝道:“殷蓠,住手!谁给你的胆子在这耍横!”
他额头上还带着伤,气势却是一点也不弱。
名唤殷蓠的女子并不住手,而是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三年前云浮镇一战,多少人死不瞑目,全都是因为她!明明一开始你也是恨她的,为何现在又处处维护于她?!”
傅瑶听明白她说的是何事,当年云浮镇那场屠杀,确实是她亲手做下的孽,如今人家要来讨债,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然而萧靖钰的脸色却是迅速沉了下来:“殷蓠。”
这一声并非怒喝,却威压十足,任是女子再激动,也不由得安分下来。
萧靖钰道:“出去,不许再踏入这里。”
殷蓠还欲再言,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能拱手告退了。
萧靖钰看着满地的碎片,有些不悦地道:“让人收拾了。”
“是,陛下。”
他朝傅瑶走过来,轻声问:“吓着没有?”
傅瑶反唇相讥:“你对我做过的事,比这些恐怖千倍万倍。”
若是刚回来那几日,傅瑶断然不敢这般说话。但在确定萧靖钰不会动怒之后,她就恨不得每句话里都带刺,把萧靖钰的心扎得千疮百孔才好。
萧靖钰心里谋算着别的事,巴不得傅瑶再凶一些,什么时候凶到除了他这世上再没人能忍受才好。
他拉着傅瑶进屋:“这院子里太空了,我让人修建了新宫殿,今日就搬过去可好?”
东宫离龙泉宫远,萧靖钰每次过来都要走上许久,他要安排的新住处,自然是在龙泉宫旁边。
傅瑶抽出手:“不搬,我在这里住惯了。”
萧靖钰也不勉强,就改口道:“这东宫许多地方年久失修,也该好好修缮一番了,我明日便着人来修。”
傅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觉得拒绝总没错:“不用,我也住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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