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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她娘在泉州卖艺的时候,确实叫做苏寒璧。

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她娘已经不做花魁很多年啦。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娘亲的名字?

还知道娘亲是泉州的花魁……迟迟警惕地看着他。

“郎君问这个做什么?”

徐彦之却不回答,而是缓缓从袖口取出一张画纸,展开来一边端详、一边偷偷瞄她。

“像,”他比对着,一脸感慨地说,“实在是像。”

迟迟好奇,也往那画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却是呆住了。

这画中人的样貌身姿、眉眼神韵,赫然就是娘亲!

只是年纪轻了许多,分明是个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看上去稚气未脱。

“你手里怎会有我娘亲的画像?”

徐彦之反问:“她真是你娘亲?”

迟迟皱眉,点了点头。

然后可怕的一幕发生了,她眼睁睁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往前一扑,冲她拜了一拜。

“主上!”

字正腔圆的两个字,把迟迟吓了一大跳。

“你、你做什么?”

伸手想扶又有点不敢,“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跪我啊?”

还什么主上……这人别是脑子不好吧?想到这里她有点害怕地退后一步,不会是个失心疯吧??

徐彦之却眼巴巴地看向她,那目光透出三分怀念、一分憧憬,慢慢摇了摇头,“您有所不知。”

见少女默默后退,还露出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他默然片刻,一时也不知从哪说起,只好沉声道:

“您可听说过无色阁?”

无色阁?

迟迟点了点头,她听姑姑说过,那无色阁敛尽天下之财,不仅是天下第一大情报组织,更是第一大富贵金窝。

手下一群人烧杀抢掠有钱就干,势力盘根错杂,在大燕和大庆都有据点。

徐彦之松了口气,听说过就好,“想必主上只是听过一些事迹,却不知晓具体情况。”

他娓娓道来:“酒阑江月上,珠树挂寒璧。十五年前,无色阁由苏寒璧,也就是您的娘亲和一位名叫‘白鹤郎君’的男子联手创办……那时无色阁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珠宝阁,在二位的经营下才有了起色,培植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只可惜,在白鹤郎君逝后,没多久,苏娘子也失去了踪迹。阁中人都道,他们二人躞蹀情深,定是相约殉情,唯有老阁主不信,四处寻找苏娘子的下落。”

“对了,老阁主正是白鹤郎君的家臣,他姓桑,苏娘子踪迹全无以后,便是桑阁主苦心经营无色阁十余年……”

徐彦之露出痛惜的神色,“老阁主去年病逝,事务便移交给了新阁主。”

“老阁主的遗愿,便是寻到苏娘子,还有她与白鹤郎君流落在外的子嗣,迎回无色阁中……”

什么?迟迟嘴巴张大成了鸡蛋,“你莫不是在诓我吧?”

他这番话的意思不就是说,闻名天下的无色阁是她娘亲的财产?

还有那什么白鹤郎君……是她爹?!

可是她爹不是年若寒吗,娘亲一直都这么告诉自己的啊。

迟迟结巴道:“你先别跪着了。你、你口口声声说认识我娘,有何凭证?”

徐彦之听话地起身,却仍然恭敬地弯着腰,一字不差地说出了苏寒璧的生辰八字、迟迟的生辰八字,以及她锁骨上有形似桃花的胎记……此言一出,迟迟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徐彦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您与苏娘子,生得真是一模一样。”

他回忆道,“某有幸见过苏娘子一面……”

这个人的眼神中并无世人对待乐籍女子的轻挑蔑视,反而满含神往。

“她是个天下天下、绝无仅有的奇女子。”

只要有人说起她的娘亲,迟迟就会立刻变得认真,“能同我多说一些娘亲的事吗?”

徐彦之点点头。

那是他少年时,跟随师父去往泉州游历,听闻花魁苏寒璧的绝色之名,便慕名前往。

那一夜,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在那万人仰望的塔顶,苏寒璧缓缓现身。

她一袭红纱,玉骨冰肌,举手抬足无一处不美。仿佛是画中走出的神女。

而她身后立着一位高大郎君,玄衣墨发,姿容俊美,湛然若仙。

彼时徐彦之瞧得痴怔,真是一对神仙眷侣,令人见之忘俗。更别说他们还一力创办了无色阁这般,被天下商户奉为圭臬的门派。

迟迟忽然问道:“你说的那个白鹤郎君……是我的生父?”

在年家的那几年,她确实从没在年若寒身上感受到过丝毫的父女之情。难道徐彦之说的是真相?

徐彦之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娘子听了,莫要惊慌。那位白鹤郎君,出身大燕皇室。”

无色阁知天下事,这白鹤郎君的身世,早已不是秘密。

“……”

迟迟茫然了,“这太荒谬了,我爹明明是大庆的礼部侍郎。”

怎么可能与大燕皇族扯上什么关系?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大庆子民啊。

更何况大庆与大燕势同水火、关系紧张,如果自己真的,是那什么白鹤郎君的女儿……

想必那白鹤郎君,即便出身皇室,也是个闲散王爷。不然也不会跑到大庆来游山玩水,还与花魁结为连理。绝对不会同话本子一般离奇的。

迟迟刚这样安慰自己,就听他说:

“白鹤郎君,乃是大燕第三十二任皇帝。”

“……”

徐彦之仿佛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脸色平静:“大燕新帝甫满九岁,登基还未半年。他的祖父元鹤帝,便是主上您的生父,也就是白鹤郎君。”

说完,徐彦之古怪地皱了下眉。

常人听闻自己的身世竟是这般尊贵,哪怕高兴地昏死过去,也不足为奇。

然而这个少女,却堪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脸上的表情甚至是有一点抗拒的。

她摆手道:“即便你如此说,我也……好吧,可那无色阁是桑阁主苦心经营,我一无恩情,二也没有做出什么贡献,何需奉我为主呢?”

“只要您想,您就是无色阁的主人。”

迟迟断然拒绝:“不想。”

徐彦之不解:“那娘子想做什么?”

迟迟摩拳擦掌,甜甜一笑:“我想开一家食肆。”

“……”

徐彦之道,“凭无色阁的财力,买下一个郡县的食肆送给娘子,都绰绰有余。”

“那多没意思呀?”迟迟皱眉,“你还不如直接借一些银两给我,等我开了食肆赚了钱,就把银钱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她本来想找探微哥哥借的。但为时尚早,她就没有提起这件事。

“……今日出门匆忙,忘记带足银两,不过,”徐彦之从袖中取出一物,道:

“凭借此簪,主上可以到任何一个钱庄,只需报徐某名号,银钱取之不尽。若主上考虑清楚,亦可凭借此簪与无色阁取得联系,自有人接待主上。”

他不忘提醒:“对了,这簪子中空,里面有一枚九转阳凝丹,危急时刻可以救命。”

“就当是在下赠予主上的见面礼了。”

他拱手,冲她憨厚一笑。

“……”迟迟握着那根银簪,一时间凝固在了那里。

“等等,”她叫住徐彦之,“你们无色阁是不是有一种契人?”

徐彦之思索片刻,道:“是,契人与奴仆类似,乃是自愿卖.身入阁,一生都为无色阁效力。”

“怎么脱离?”

“要想脱离无色阁,便需拿出千倍于卖.身时所出的银钱。”

“你们契人中,可有一个唤作白芷的?若是我想让她到我身边,需要什么手续?”

徐彦之不明所以,“此事还需在下飞鸽传书,禀报阁主。”

迟迟叹了口气,“好吧,那我等你的消息。”

徐彦之走后,她用力拔开那枚银簪,果然看见中段镂空,静置着一枚通体莹白、晶莹剔透的丹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她默默将发簪揣了起来。

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些信息。

她娘,苏寒璧。

泉州第一美人,青楼花魁,这些都不错。

可是她爹……元鹤帝。大燕现任皇帝的亲祖父。

照徐彦之所说,现任大燕皇帝还得称呼自己一声小姑姑?!

迟迟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小时候她也听过说书,说书人最喜欢讲的,就是沙场之事。

尤其是那元鹤帝的事迹,说他英明神武、骁勇善战、为大燕开疆拓土,是所有大燕人心目中的神。

这样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怎么可能是她的生身父亲?

其实,她从小就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

但是有娘亲就够了,娘亲给了她完整的爱,她一点也不羡慕那些有爹的孩子。

娘亲从未短过她的吃穿,还教会她很多有趣新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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