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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不会有一丝半点的犹豫。

见她迈动双腿,乖乖地走过来,施见青满意地笑了。他拍了拍手,冲身后道,“来人,给王妃梳妆。”

早已候命多时的奴婢们一拥而上,她被她们重新套上大红的嫁衣。

麻木地任由她们在自己脸上捯饬,就像当初被他掳出宫外,逼她作他初礼宫人那般。

她忽然感到喘不过气来,看了一眼远处那深不见底的河水,强烈地萌发了一种跳进去的冲动。

她闭了闭眼。

娘亲,我好累……女儿真的好累。

重新穿戴整齐,是他印象中的新娘模样,施见青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轻轻揽过少女的肩膀,转过身去,就要与她一同走进马车。

那马车极为宽敞,里面甚至布置了被褥床垫,热水巾帕等物,一应俱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众侍卫眼观鼻鼻观心,都当没有看见这一幕。

就在那对新人要钻进马车时,一声轻笑声蓦地响起。这声轻笑随着风,缓缓送进所有人的耳中。

那是一道无比清润柔和的声音——

“广陵王,好大的威风啊,”宛如浅吟低叹,说不出的动听缠绵,“这是要带着朕的妻子,去往何处啊?”

一叶扁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静谧的河面上,正随着粼粼的波光漂流。

月凉如水,两岸原野落花缤纷,随风飞舞,连船帆也仿佛染上了淡淡的红,船帆顺风一路轻扬,沿着长满榆树的大堤,片刻工夫就到了岸边。

舟上共有两人,一人戴着斗笠,尽职地划动船桨,还有一人,乃是个白衣少年,笑声就是从他口中发出的。舟子缓缓停在了岸边。

少年踏月而来,白衣如雪,乌发金冠,修长的身子裹着一袭雪白狐裘,腰束玉带,衣襟袖口处蜿蜒着金灿的龙纹。

他的面容,与广陵王生得一模一样。

唯有一双灰绿色的瞳孔宝石般澄澈,但凡被那双眼眸扫过的人,不约而同从心底升起一股战栗。

没有人不识得,这位少年,就是那杀伐果决的大庆皇帝。

他竟死而复生?!

咣当,不知是谁的兵器掉在了地上。

那不慎摔落兵器的侍卫如梦初醒般,两股战战地跪了下来,冲着那道雪白的身影伏地叩拜。

“拜见官家!”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如同狂风过境般,岸上,除却一对新人,乌压压跪倒了一片,尽皆战栗臣服于他脚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山呼声中,迟迟却不动声色,望着那道由远及近的身影。

少年亦是抬眼看来。

四目相对,那一刻,仿佛跨越了千年万年。

天边月清如水,河面银亮流转,他像置身仙境的仙人,又像一轮明月,终于坠入凡尘。

“小年糕。”

施探微眼眸弯弯,冲她伸出双臂,扬唇一笑,“我回来了。”

众人只看着,那少女猛地推开了身边的人,她一边跑,一边毫不犹豫地拂开衣带,脱下了那身象征尊贵身份的嫁衣。

那嫁衣如谁泣下的血泪,在风中飘扬轮转,缓缓落地。

少女仅着一袭素白,奔入了那少年的怀中,仿佛奔向此生挚爱。

她乌黑的长发被风掀起,吹拂到少年苍白的面颊之上,淡淡香气萦绕。

那种明快热烈、不顾一切的洒脱,几乎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只觉传说中的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少年自是稳稳地接住了她,将娇小的身躯牢牢拥入怀中。

将她抱个满怀之际,他满足地喟叹一声,“还是这般冒失。”

他解下狐裘,将她单薄的身体紧紧裹住,刹那间温暖流遍全身,驱散了深秋的严寒,和那些无边无际的彷徨与恐惧。

那股冰冷而神秘的冷杉香气涌入口鼻,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无比贪恋他的温暖。

有人走到他们身畔,揶揄打趣道,“臣竟不知官家何时有了个红颜知己,藏得这样深,一句也不向臣提起。”

迟迟从狐裘里探出脑袋,只见一个戴着斗笠,与施探微的身量极为相近的俊朗青年正笑着看着他们。

长孙玉衡。

迟迟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施探微摸了摸她的脑袋,强硬地把她按回自己怀里,幽幽叹道:

“接下来的事,便交给爱卿处理吧。”

“是。”

他拥着少女,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步履优雅地走向一辆马车。

罗赤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在广陵王到的时候,他就率领宫中的禁卫军,无声无息地将此处包围。

从始至终,皇帝都没有多余的话。

仿佛他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做一件事。

那就是将她带走。

施见青抬步要追,却被一人伸臂拦住。

斗笠下露出一张白皙俊脸,桃花眼中笑意盎然,却坚定地将他拦住,“殿下。”

“非是臣僭越犯上,实是君王有令,臣不得不从。”

施见青冷冷地看着他。

……

“我知道了,”迟迟攥紧他的袖口,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那个时候,你是什么心情了。”

知道他失去她,是怎样的痛苦,绝望。

施探微看着她的手,有些意外,“你不怪我么?”

不怪他消失了这样久?

“怎么可能怪你。”

迟迟起身用力地抱紧少年,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肋骨,把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他的衣服上,才不管有多金贵。

“我日夜同观音娘娘祈祷,只要能再见你一面,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甘愿。”

被这般热烈的情意给冲击到,施探微捂住鼻子,“……就那么喜欢我啊?”

他耳根薄红,眼角眉梢俱是调笑,把她从怀里扒拉起来,看清她的脸,蓦地止住了声调。

因为她哭了,可能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妆都花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角鼻尖洇透了红色,泪珠子断了线地往下掉。

形容好不可怜,可一张口,那声音又脆又响,“探微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施探微一震,蓦地捂住她的嘴。

迟迟说不出话,便只顾掉眼泪,那泪水一滴一滴不断绝,全都淌到了他手背上,就跟大水决堤似的。

施探微只好拿开捂住她唇的手,一言不发地抬袖给她拭泪,可没一会儿,他就忍不住喉咙里的痒意,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

咳着咳着,咳出一口血来。

迟迟看呆了。

她在这里哭。

他竟然在那边吐血……真真算是两败俱伤了,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施探微都被她打败了,无奈地把她望着。他的唇瓣被血染红,像是染了胭脂似的,无端的艳丽妖冶,他捧起她的小脸,指腹在她眼尾蹭过,“不哭了?”

“不哭了,”迟迟闷闷地说,“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我哭什么,我笑都来不及。”

说着还真的扯出一个笑来,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真难看,”施探微感叹道,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眼中笑意温软。

在她鼓起腮帮子,又要掉金豆豆时,他又将她紧紧抱住,语气温柔地哄道,“但是,探微哥哥最喜欢你。”

……

“什么?!”

年若寒拍案而起,他活到这么大岁数,第一回 听说这样离奇的事!

先是官家死而复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了宫中御林军,再是亲王成婚之夜,官家身为孪生兄长,竟然当众抢亲。

这就罢了,还将抢来的新娘,堂而皇之地接进了宫中?!

实在太过荒谬!他焦虑地走来走去,忽然顿住脚步,厉声道:

“速备马车,我要进宫面圣!”

不久以后,他跪在太极宫中。

“官家,听说小女正在宫中叨扰,不知可有此事?既有太后懿旨,小女便是板上钉钉的广陵王妃,与官家身份有别,此般留宿宫中,有违礼数,”

他一字一句,脸色古板道,“请官家容许微臣将小女带回府上,好生管教。”

“……”皇帝轻轻看他一眼,并不搭话,而是吹了吹纸面上的墨,待半干后,他盛情邀请道,“爱卿来看看,朕这道旨意拟得如何?”

竟是一道,宣年三小姐入宫伴驾的旨意!

只看一眼,年若寒遍体生寒,连忙跪了下去。

他颤声道:“官家勤政爱民,品行端正,天下人有目共睹,怎可做出这般辱没皇室颜面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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