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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不是最不满的,最莫名的是方才回来的大理寺卿纪峰。

半个时辰前,陛下有令,不许擅自离宫。同时,又有两个小宫人将大理寺卿纪峰请了出去。

这做法倒是没有问题。不管是抓刺客还是抓什么人,找大理寺卿纪峰也算是找对人了。

整了整官袍的大理寺卿纪峰当即跟了上去,也只有这等时候,他这个大理寺卿才显得格外重要。

可……不过一会儿,纪峰便又回来了。

至于这一来一回做了什么,纪峰本人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们将我带到御书房外等候,等了没过一会儿,两个小宫人便出来道‘请错人了’,让我回来。”纪峰说到这里,摊了摊手,无奈道,“我就又被带回来了”。

整个过程于纪峰而言满是费解,稀里湖涂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请错人了?是满朝文武有第二个叫纪峰的还是有第二个大理寺卿?纪峰觉得再怎么请错也不至于此。

当然,过御书房而不得入,这于一个大理寺卿而言确实有些“辱人”了,不管陛下不信任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本事,这于一个大理寺卿而言,总是一件丢面的事。

不过……叫他丢面的既是陛下,那还是忍了吧!

几个不知是沉不住气还是着实闲的无聊的官员却是围着纪峰开始“抽丝剥茧”了起来。

“纪兄,兴许有什么你未发现的事情呢!你不妨再回忆一番你在御书房外看到了什么古怪之处!”有官员说道。

纪峰摊手作无奈状:“没有啊!”

“或许是陛下考验于你,你没发现呢?“又有官员跃跃欲试,”譬方说想考验一番你的记忆和本事,从这里走到御书房要几步,你却没说出来才被陛下遣回来的?”

纪峰:“……陛下有那么闲?”

对着面前一片混乱的质问,王散等几个老臣却是突地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了起来。

或许……还真是宫人们请错人了。

季崇言看了眼被众人围着质问的纪峰,默默的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一粒墨黑的棋子混入棋盒之中,很快便被无数棋子所覆盖。

御书房内。

太子跪在一片狼藉之中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前方不远处的父皇。

父皇没有说话。

从打开侧门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说话。

没有震怒雷霆、没有打骂、没有让人将他拖下去关起来……什么都没有。

可大抵是人对于风雨将来之前的本能,他觉得此时的父皇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惧怕之感。

父皇站在那里,面色肃然、目光锐利的看向御书房中的一片狼藉。

前一刻还睡着的父皇,此时已然醒了。

瑟瑟发抖的太子看了看左边,左边是被那乡下东西砸晕的老神医,老神医身上划拉出了一道巨大的血口子,脸色苍白,若不是那胸前还有的起伏,都要让人怀疑老神医是不是不好了。

人还活着,说要杀了老神医的乡下东西不知怎的,自己也被人砸晕了。

他看向右手边的乡下东西,他额头上的伤口可怕的有些惊人,可……人还活着。

想到人还活着,太子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无比微妙的惋惜之感:要是……要是砸死他了,就好了。

那他又会是父皇的独子了。

眼下,也不知道乡下东西的计策有没有成,父皇的毒有没有解。

太子心中忐忑惶惶,便在此时,听得上首的父皇开口了:“赵煜,今日之事,你要如何解释?”

父皇站在那里,对着周围一切看了快半个时辰,直到此时才开口问了起来。

解释?他当然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赵还那乡下东西做的。

太子开口,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乡……二弟道德懿太后生辰将近,同儿臣说想商议此事,看此事如何大办,儿臣才同二弟一道来寻了父皇。后来……后来二弟自己……”

话还未说完便被上首的天子打断了。

“赵煜,你是想说你什么都不知晓,你二弟自己来了这里,砸伤了宴老神医,偷盗了朕的东西?”

果真是父皇,他想说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耳目。

太子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上首的天子不置可否,只是顿了顿,又道:“你对此毫不知情?”

太子再次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这一声“是”惹来了上首的一声嗤笑,对这个昏庸无能的儿子的回答,天子显然并不意外,只是默了默,开口唤了声“来人”。

心腹宫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天子道:“把大理寺卿唤来!”

这一次,不待心腹开口,天子便道:“朕说的是天牢最底层的那一个,不是金銮殿里的那个!”

第五百四十七章 说实话

天牢最底层。

守卫将与巨石相连的沉重铁门推开,牢房里一股湿霉的气息从铁门后涌了出来。

前来请人的心腹大太监被这气息呛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了唇鼻。

作为陛下身边的得力大太监,以往他去请人多半去的是大理寺的大牢,皇城的天牢还是头一回。

虽说论起牢中看押的重犯,天牢远非大理寺大牢所能比,其地位也远比大理寺大牢要高的多。

可……其内陈旧带着腐朽霉味的气息,却似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被人遗忘的破败庄子一般。

这一切……同它超然的地位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里头味道难闻了些。”走出来的守卫对这股湿霉的气息却似是早已习惯了,抬手指向门后,道,“公公,请!”

门后的墙上挂着火把,隐隐照亮了里头的情形。

一条满是青苔、石板砖铺就的小路向深处延伸而去,火把亮光的尽头隐隐可见几条臂弯粗细的铁锁链,铁锁链向里头更为漆黑之处延伸而去。

此情此景,大太监看的蓦地心中一跳,跟着提灯的护卫走进去时,脑海中控制不住的开始想象起了被铁锁链锁住的会是个什么样子“三头六臂”的妖怪。

脚步声在空旷的天牢内回响,越往前走,随着火把的亮光渐弱,大太监心中不由一阵心季。

好在在亮光逐渐耗尽前,前头的守卫走到通道两旁,用火石点亮了两旁的火把。

火光晕开,一下子照亮了眼前的情形,大太监看着面前的人,目露惊讶之色。

眼前是一只硕大的铁笼子,方才他在外头所见的臂弯粗细的铁链正缠绕在铁笼子周围,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缠住了整个铁笼子。铁笼子里的人同样被铁链缠绕,四肢、腰腹、脖颈之上俱是铁链,铁链牢牢的拴着里头被关押的犯人,让他动弹不得。

可……如此被铁链加身的重犯却并不是什么想象中的妖怪,他半白的头发用一根麻绳束起,身上的囚衣干干净净,连手指、指甲中都没有什么泥污。

这……也没什么,毕竟是特意被关押在天牢最底层的犯人,其身份特殊,陛下或许特殊交待过了也说不定。

让他惊讶的是人。

被层层铁链锁住的人坐在铁笼子内,抬眼朝他看来。

他相貌儒雅,目光清亮,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神情眉目更是舒展开来,比起一旁眉间带着郁色和烦躁的守卫更显得怡然自得。

“看你身上的红袍,想是陛下身边最得用的心腹了。”那人开口,声音同相貌一般的温和,他认真的问道,“是陛下叫你来寻我的吗?”

宫内宫人衣着自有其规矩,乱穿不得。多数时候看那人身上的衣袍便能猜出其身份了。

如此个温和有礼……若不是面前无法忽视的铁链,大太监觉得自己当是在国子监、书斋这等地方和面前这人说话,而不是在这满是湿霉气味的天牢里。

大太监怔了一怔,回过神来,压下了心底想要回答他的本能,对着面前这人说出了陛下的口谕:“陛下有令,着大理寺卿钟会入御书房觐见。”

圣旨之下,即便是口谕也要下跪听令的。

守卫们跟着一同跪倒在地,倒是被铁链锁着坐在里头的钟会没有动,听大太监说完口谕之后,才指了指自己被铁链锁住的腿脚,澹笑道:“抱歉!腿脚断了,无法下跪了。”

这个倒是没办法了。不过大太监知晓轻重,此时不是紧要这些小事的时候,遂开口道:“行了!咱家知道了。请钟……钟大人随咱家去见陛下吧!”

守卫起身开锁,钟会坐在其中没有动,任他们一圈一圈的解开自己身上的锁链,直到最后一层锁链被解开,钟会突然说道:“这地方我当是不会再回来了。”他道,“可否容我向狱友辞个别?”

狱友?大太监骤然听到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顿时吓了一跳:这大牢里还有旁的犯人?

一个守卫起身走向一旁的黑暗处,一阵火石擦声之后,随着一只新亮起来的火把,大太监才赫然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只这般被层层铁链环绕的铁笼子。

铁笼子里同样有个人。

不过比起钟会的正常,这个人便显得有些不正常了。满头的白发乱糟糟的横散在铁笼里,乱发中露出的那张脸上满是沟壑,半闭着眼,没有一点声响。

他张着嘴似是睡着了,又似是……死了。

大太监看的心中发慌,一旁的守卫同钟会却是对此习以为常。

解开钟会身上的铁链,守卫拿来一只担架将钟会抬了上去,而后抬头看了眼大太监。

眼看大太监胡乱的点了点头,便抬着钟会走到那个铁笼子旁。

那么大的动静之下,那人……依旧没有一点声响和反应。

钟会开口,声音如先时一样温和:“陈石。”

被点到名字的人总算动了动,睁开眼睛向他看来。

“我出去了。”钟会开口,看向面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诚恳道,“陛下见我了。”

陈石看向他,沉默了一刻,出声道:“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他容许你说真话,是因为他不惧了。”

声音如破锣一般沙哑,似是喉咙被什么东西烫过一般。

“无妨!”钟会说道,比起陈石脸上的忧心,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只是想说真话,并且告诉大家,如此而已。”

陈石抬眼,没有看钟会平静的脸色,而是抬眸看向他的眼睛:那双发亮的眼睛中的神情与平静的脸色不同,隐隐透着一股子疯狂。

真是个疯子!陈石冷笑了一声,看着钟会:“你小心他!莫以为他是什么好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他关押在这里了。”

钟会“嗯”了一声,道了声“知道了”便转身对一脸莫名茫然的大太监笑道:“公公,走吧!我辞别完了!”

大太监:“……那走吧!”

这天牢里关押的人果然都不大正常,都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

大太监走了一趟天牢,抬回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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