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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冬橘的态度令虞枝心有些担忧,但好在前朝宫外的形势慢慢走向她和陛下设计的正轨。如他们预料的一样,孔虞氏回到孔家就将虞枝心所言皇太后的算计说了出来。孔太傅恍然大悟,立时召集四相合计,绝不能给太后任何机会。
也是他们查的快,第二日便有御史上了折子批斥皇后,并提出应迎回皇太后回宫好好调丨教儿媳妇,也彰显帝后的孝道。
这折子若是放在平常,四相随意反驳几句也过了。偏这段时间皇后名声有损,许多看重礼仪的文人朝臣竟跟着附和起来,皇帝陛下亦显得十分意动,只差喊一句“准奏”就此定下。
关键时刻仍是太傅使出拖字诀,一则太后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尚未可知,若是她老人家就爱了青灯古佛的清净呢?总不能强把人抬过来吧。二是太后潜修乃是为皇室江山祈福,礼佛是有礼佛的规矩的。万一这一时半会儿的一场法事还没做完,匆匆把人请来岂不是显得对佛祖不敬。
这话说的确实在理。是以这道折子算是通过,却不必立时执行,还得先派人去清佛山的皇寺中打探打探情形。趁着这段时间,孔太傅暗中急忙动手让那个损了皇后清誉的邹潜文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他家中的书房文稿一并被大火吞噬。
等街坊邻里齐心协力灭了火,才发现他的妻子刘氏同样葬身火海,留下绝笔书信道自己都是因为得不到丈夫的宠爱才信口雌黄,如今连累丈夫下狱,自己愧疚难当,又恐朝廷查出实情后重罚自己,干脆就畏罪自杀了。
这些话怎么看怎么假,但死无对证就是最好的结果。不出两日又有别的风声传来,或说刘氏与外男偷情,为了与丈夫和离才故意陷害邹潜文。又说刘氏其实是失心疯,常年在家里胡言乱语打骂下人,这回只不过是犯病了而已。
流言蜚语从来不怕乱传,只消越说越离谱,离最初的真相也会越来越远。坊间传言很快就从邹潜文对皇后的情愫转为邹家小两口的爱恨情仇,精彩的足够写出好几本戏折子来。皇后在其中显得苍白遥远,仿佛真就是刘氏随口胡说出来的一句话罢了。
说不定是邹学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为了面子与妻子吹嘘过那些幼年往事。而刘氏本就是高嫁,听邹潜文说的越发自卑,不知不觉越想越多,到底是把自己逼疯了。
舆情之中,皇后成了名为“无辜”的背景板。孔尚书亲自换了衣裳在茶馆里听了几回,总算松了口气:看来是不用再担心除夕大祭无人主持,非得将太后弄回来了。
这一日冬橘如往常一样消失了小半天,回到长禧宫时难得的给虞枝心带了个消息:“奴婢去乾元宫见了几位姐妹,听说刘姑姑不知怎的触怒了陛下,被陛下打发到浣衣局去了。刘公公苦苦求情跪了许久也没得陛下松口,还被陛下打了二十大板,一直高烧未退,恐怕是不太好了。”
“这是怎么了?刘公公与刘姑姑,那可都是陛下的心腹呢。”
虞枝心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冬橘亦点头道:“不止他们两人,听说宫里不少管事都被牵连了。内务府发落了好几位管事,慎刑司一时都快忙不过来了。”
“这都快月末了,还有几日陛下就要封笔,怎么还四处闹哄哄的模样。”虞枝心忧心的蹙眉,双手合十向天祷告:“只盼着接下来的日子安稳些,让咱们好好过个安生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呀~
第47章 .庆春岁(捉虫) · ?
太后回宫之事最终不了了之, 除夕大祭之日,依旧是皇后锦衣霞帔庄严肃穆的站在陛下身侧。与陛下一同主持过祭典,大宴群臣后再请陛下回宫, 曲苑楼正殿摆了酒宴, 楼阁上百戏热热闹闹表演。
许是吃一堑长一智,又被家中再三警告过,孔皇后这回并未一直板着脸不给陛下面子,反倒主动端了酒杯祝陛下江山永固福寿万年。皇帝也不想在节日庆典上闹个没脸,索性笑着应了, 一时竟有几分帝后和谐岁月静好的意境来。
因有皇后这镇山太岁再镇着,可没有哪位胆大的姐妹敢在酒宴上助兴表演取悦陛下。一场宴会四平八稳的甚至有些无聊, 总算挨过了守岁,各自作鸟兽散回自己寝殿补眠。
次日正月初一又是要盛装打扮给帝后请安行大礼的日子。折腾一日下来,虞枝心觉得自己的腿都要断了,一回到长禧宫就卸了大妆,喊白桃进来给自己按按消消乏。
“您这可是越发娇气了。”白桃一边麻利的与她按着穴位舒缓胀痛一边与她玩笑:“往年在家中还不是一样要跪,只怕比在宫里跪的还久些,这么多年都该习惯了吧?”
“往年虽是跪老太太和太太, 至少穿的只有一身大衣裳,头上首饰也不过几只簪子。今儿那头冠你也是亲手拿过的, 可不得有个三五斤重, 我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多少人想戴还没机会戴呢。”白桃嗤笑道:“对了, 去乾元宫的时候看到丽贵人没?盯你的眼神那叫一个瘆得慌。”
“谁知道她哪根筋不对,总是要和我对着干。”虞枝心也有几分烦恼:“我是真怕她不管不顾的拿肚子里那个孩子来碰我,被冤枉了是小, 若是闹的她流产了坏了陛下的计划,只怕我也要被迁怒的。”
“说到这个——看来陛下是真准备用这个孩子给皇后来个狠的。”白桃看了看窗户外, 秋楹夏榆冬橘几个正领着长禧宫的宫女太监一块儿闹腾秀姑姑,叽叽喳喳玩儿的好不热闹。
料她们一时半会的不至于溜过来偷听,白桃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我闻着丽贵人身上透着一股花香味,正是独岑槐的味道。你可记得我与你说的?周仲为皇后解毒必然要用到重黄堇提炼的精油入药,重黄堇本身无毒,可一旦接触了独岑槐的花粉花蜜,立时就能化作见血封喉的毒丨药。”
“我记得。你还说过这两种都是周家家传的秘法药材,两种花药本就稀少,见过的人且没几个,更别提懂得药性拿来用的。”虞枝心愣了一愣道:“是今儿才有的么?”
白桃点头:“便不是今日才用,最早也是这两日前开始熏的。”
虞枝心揉了揉眉心:“的确前两日听着皇上的意思都还没找到对付皇后的法子,怎么这会儿突然就有了重黄堇这么偏门又致命的东西了?”
“肯定不是周仲。”白桃眼神暗了暗:“周仲好歹是个神医,总有些神医的风骨,不至于会一头医好了皇后,一头又给陛下献上独岑槐。换句话说,必然是有人看过周家私传,且正经与皇后接触过才能想到这个办法。”
“周家规矩森严,那几本压箱底的医书只传嫡长,连周家人都少有能看到的。若非周仲对我祖父的死有愧,也不会冒家族之大不韪将手抄本借给我看。”
想到往事,白桃的情绪渐渐低落,:“换句话说,除周家人外最有可能接触到这些医术的正是当年放火烧了姚园的主谋,而这人应当还在太医院当差,才能察觉出皇后用的药,并给陛下献上这招毒计。”
“……这算是个好消息吧?至少让你离当年真相又接近了一步。”虞枝心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没话找话般问道:“等你找出那个人来,有想好怎么办么?”
“能怎么办?毒死他,或者更厉害点儿,毒死他全家?”
白桃茫然的摇摇头,十年前那一连串应接不暇的变故将她从川蜀第一神医的孙女儿变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孤儿,报仇的念头在她心中从未磨灭。她日日思索的都是如何找到那个害死她亲人的罪魁祸首,可找到之后呢?报仇之后呢?她又该何去何从?
“罢了罢了,先不想那么多了。”虞枝心尽量轻松的劝道:“这回总算是有了明确的线索,我想法子替你要一份近日皇后请脉的记录来,看看都是哪些太医去过,到时咱们一个个宣来。”
“这个不急。”白桃也淡定下来,眼角瞧见几个宫女闹够了往里走,索性换了个话题道:“你注意到陛下今儿带在身边的小公公没?我瞅着有几分眼熟,仿佛是之前来咱们长禧宫宣旨的小崔公公。”
“可不就是小崔公公么。”秋楹掀了帘子进来,一张脸红扑扑的煞是喜庆,先与虞枝心请安见礼才笑道:“难为这几日冬橘肯上心去外头玩时多打探了两句。自刘平公公没了之后陛下挑了好一阵都没找到可心的人选,最后是在司礼监偶遇了小崔公公,觉得他嘴甜又机灵便升了他做副总管在跟前伺候着。”
一时冬橘也进来了,正好听见秋楹的后半段话,上来凑趣道:“奴婢昨儿遇到小崔公公,公公还说得空要来给主子磕头呢。”
“来给我磕头?”虞枝心好奇道:“难不成还与我有什么相干?”
冬橘笑盈盈解释:“小崔公公说能被陛下看上都是沾了嫔主您的福气,那日他身上挂着的荷包是您赏的,陛下一眼看出来才与他搭了两句话。”
说到这事儿,便是心高气傲如冬橘也不得不佩服慧嫔的手段。就算一个小小的荷包都能让陛下看出是长禧宫惯用的款式花样,听小崔公公胡乱吹了几句慧嫔温良贤淑的话就能让陛下龙颜大悦将人拔做正四品的副总管,可见陛下是花了多少心思在慧嫔身上,对她是如何的欣赏喜爱。
虽有皇后娘娘的旨意在前,敬事房至今没敢把慧嫔的绿头牌子放回去,可碍不着陛下隔三差五的来长禧宫坐坐,或是与慧嫔聊聊天,或是单纯听她弹弹曲儿。
慧嫔与陛下相处时不爱让人近前伺候,可她在外头也能听到两人笑闹的声音。若是从开着的窗前路过,偶尔能看到陛下随意歪在榻上笑的宛如谪仙的侧颜。回想起她在乾元宫也算贴身伺候了陛下好几年,从未发现他有如此放松的姿态。
陛下待慧嫔与待其他人是不同的。冬橘无比清晰又无比绝望的意识到这一点。她见过宋宝林白宝林伴驾侍寝,陛下会与她们谈论琴棋书画名诗古籍,也会赞叹她们学识渊博蕙质兰心。可无论如何,那些妃嫔在陛下面前都是亦步亦趋伏低做小,时刻小心揣摩,动辄被陛下一两句话耍的团团转。
而慧嫔呢?同样是围着陛下打转,偏多出来一番随性自在。看似任性大胆,偏妥帖的无一处不合了陛下的心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在陛下看来都是极好的。
或许这就是偏爱吧,既无道理又让人羡慕不来。冬橘掩饰般的眨了眨眼,摁下心头涌动的酸楚。
想她曾多么天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女人,陛下是信重她才将她送到长禧宫。可这一个来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清醒,占据了陛下的心神——至少是这后宫中唯一在陛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只有慧嫔,而她不过是因慧嫔一句话就被陛下当做货物般送出去而已。
认命了吗?从此只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宫女,老老实实的伺候人,挨到年岁了放出宫,再找个不知所谓的男人配了?
冬橘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不是的,她一定能想到办法,哪怕觍着脸讨好慧嫔,总能够得到一个机会的。
“……冬橘,冬橘?你又发什么呆呢!”
秋楹的大嗓门将她惊醒。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才发现慧嫔并几个宫女都在盯着自己。
“主子恕罪,奴婢一时走神了。”
她忙要跪下请罪,不等膝盖落地已被白桃和秋楹一左一右的拉了起来。虞枝心笑道:“恐怕是昨儿个跟着守岁就没睡好,等会儿你们四个轮个班,都去补补眠吧。”
又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她:“不论你们先前是怎么想的,既然进了长禧宫,以后就都是本嫔的心腹。你们当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只要你们忠心对我,本嫔必不会亏待了你们。”
锦盒打开,一双掐金丝的八宝镯子熠熠生辉。四人互相瞧了一眼,发现都是一样儿的赏赐,显然慧嫔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想法。
“这是本嫔特意求了陛下让内务府定做的,你们每人一对儿,便是本嫔盼着你们日后也能互相当做姐妹一般扶持。”
四个大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眼间的疏离渐渐多了几分活泼的试探。白桃先取镯子戴上,还得意的晃一晃,金灿灿的华光晃进了每个人的眼里。
另三人自是有样学样,齐齐谢了娘娘恩典,将自己的镯子也套在腕上。四个姑娘牵着手围成一圈,新奇又有趣的看着手上一样的装饰,心中莫名升起些从未有过的亲近与认同感来。
“好了,本嫔给你们的年礼就是这个了。另有一封金锭子冬橘给秀姑姑送去。其余这些个金瓜子银瓜子的你们拿了和外头的小子丫头耍去。今儿年初一,本嫔允你们放开了玩儿,都尽管开心着些。”
慧嫔娘娘大手一挥甚是豪气,四位大宫女自是嘻嘻哈哈的谢恩,手拉手的捧着那些个真金白银去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惊呼与快乐的笑声,为这新一年的开端添上几分喜庆。
第48章 .忆少年 · ?
许是新年的吉祥确实延绵, 至正月十五上元节过,长乐宫的宋贵人和明纯宫的白贵人接连诊出身孕。陛下自是喜不自禁,在小朝会上笑成个傻子模样。下了朝便开了私库掏出许多稀世珍品, 流水一般送入两位贵人的住所。
这般喜事当然值得庆贺, 只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尴尬问题。先前皇后与陛下斗气,停了慧嫔李嫔和陈宝林的绿头牌子,便只有贵妃、宋贵人和白贵人承宠。如今两位贵人皆有孕在身定然不能侍寝,总不能让陛下除了容妃就再无别的选择了吧?
皇后虽然傲气,也不至于把事儿做的这么绝。喜讯传来的当日, 敬事房就领了皇后娘娘懿旨,悄悄把先前撤了的牌子又放上了。陛下盯着托盘看了许久, 意味深长的一笑,不出意外的翻了慧嫔的牌子。
都说小别胜新婚,虽这一个多月里陛下没少往长禧宫去坐坐,但翻云覆雨之事确实隔了许久。两人被翻红浪,无端多出些陌生的新奇与羞涩的体验,痛快餍足后亦不肯立时睡去,而是相拥着说起悄悄话来。
略过许多面红耳赤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言语, 赵熠一手抚过她手臂上嫩滑的肌肤,突然问道:“你可想要个孩子?朕的意思是, 哪怕你自己子嗣缘浅, 也可以抱养别人生下的。”
他说这话并非试探, 竟是真心为虞枝心考虑。后宫女子总有色衰而爱驰的一日,他既不能保证自己会永远珍爱慧嫔,不如先为她考虑好后路。
一个皇嗣, 无论男女,永远都是妃嫔傍身最好的选择。
此刻他甚至比大多数女人都清醒。身份地位又如何?虚浮的好处都维系于一个男人的宠爱之上。而男人——又是什么薄情寡义的东西。
虞枝心眨了眨眼, 偏头打量他消瘦脸庞在朦胧烛光中剪出的完美侧颜。忽而就笑了:“嫔妾不想。”
她说的如此简单,仿佛只是回答明儿早膳想吃个什么点心。可又如此坚定,应是早已反复思索,最终锤炼进心底的答案。
赵熠有些惊讶,一时不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诚意还是有别的念想。虞枝心却支起上身,任由大红锦被从她肩头滑落。伏在陛下耳边小声说:“嫔妾不想要个孩子,嫔妾只想要陛下。”
“你这女子……”
赵熠瞬间哭笑不得,将她摁回怀中无奈道:“朕与你说正经的呢,你这算是和朕调情么?还要朕再收拾你一回?”
“嫔妾也是与陛下说正经的啊。”
虞枝心纤柔手指在陛下的肩头画着圈圈,仿佛漫不经心般道:“嫔妾又不喜欢小孩子,偶尔大姐姐带着小外甥归宁,只觉得孩子闹腾起来太可怕了。您要拿个孩子给嫔妾养,可不是要了嫔妾的小命么!”
“宫里有的是嬷嬷姑姑奶妈,哪里是要你亲手养……”
“那就更没意思了啊。不是自己养大的能有多亲近?还要担着皇嗣的安慰重任,要防着奶妈姑姑被旁人收买了挑唆母子关系。陛下,嫔妾何苦来哉啊?”
“你总有这许多歪理。”赵熠揉了揉她随意散落的青丝,仍是有心劝劝她。
虞枝心一手轻轻捂在他想要念叨的唇上,笑着摇了摇头:“最重要的是,一个女人若是有了孩子,尤其是个男孩儿,无论她自己曾经是怎么想的,都会忍不住为孩子的前途考量,不惜牺牲和放弃许多自己爱的人吧。”
她说这话时眼中有两分悲戚,赵熠微微一愣,心知她大约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却听她继续道:“嫔妾能伺候陛下,陪陛下说说话弹弹曲儿已是足够了。可要是有了孩子,嫔妾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了他而挂上虚伪的面具,又或者反过来,将他当做嫔妾博取宠爱的手段。”
她有些迷茫,也依旧坚定。抬起头笑时又变回了那个单纯率直又执拗、看似温顺乖觉,实则没什么善恶规矩束缚,却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小妃子。只听她轻声道:“无论哪一种都是嫔妾自己憎恶的模样。所以还是不要了吧。嫔妾向来胆子小,不喜欢冒险,更不喜欢为了这般不值当的事儿冒险。”
她忽而扬起笑脸,是一个恶作剧般的俏皮表情,轻快的玩笑道:“再者了,生孩子要人命,带孩子同样催人老啊。嫔妾心里最重要的可是陛下您呢,嫔妾还想保持容颜身材让陛下多宠几年的,陛下就放过嫔妾吧。”
她说的如此轻松,赵熠定定的看着她,直看进她眼底,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楚。那是曾经有过期盼,却被一次次践踏后亲手埋葬的温情。因他的生母就是慧嫔说的那些女人之中的一个,甚至当年的整个周王府,来来去去数不清的女子,却都有着她言语间描绘的同样面孔。
那时他的母亲是期盼和保护着她的孩子的。唯独可惜的是那个孩子并不是他。那时母亲眼中有的只有他的哥哥,周王府的七爷赵炀。甚至后来拼了命的生下他、又不惜让他着凉高烧换来周王的眷顾,也只是为了让哥哥能出现在周王的必经之路,展示一首新背的词,一篇新写的赋,得到周王一句敷衍的赞誉。
他曾经哭闹过,反抗过,换来的是母亲一遍遍对他说,“只要你哥哥好了,咱们就能好了”。母亲看向哥哥时眼中盛着光,却看不到哥哥每一次的欲言又止,每一次的叹息和沉重。
只有他知道,他那个天资普通的哥哥毕生梦想是当个闲散宗室,领个职位讨份俸禄娶个媳妇儿,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他埋怨命运不公,嫉妒兄长得到了太多。他那时还看不懂哥哥的苦笑摇头,听不懂他说的“不过是母亲的愿望罢了”。
可是在子嗣众多却资源有限的周王府里,一个即将成年的庶子太过出众又有什么好下场呢?那一日他亲眼看见兄长被构陷与周王的年轻侍妾有染,愤怒的周王在王妃和侧妃有意无意的挑拨下下令将兄长杖则至死。耳边是母亲凄厉的哀鸣,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风凉话。而他一直死死的盯着兄长的双眼,看到他最后如释重负般闭上眼。
他突然就明白了兄长那句话,“不过是母亲的愿望罢了”。
不惜一切的为了谁,何尝不是将那个人紧紧捆绑当做实现自己希望的工具呢?不过是有的女人追求丈夫的宠爱,有的女人追求家中的权利,有的女人两者都求而不得,便把一切托付在儿女身上。
赵熠以为这些早已被他忘记,谁知今日会被虞枝心的几句话翻了出来。默默将翻涌的情绪摁下,赵熠低下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
偶尔天真的可笑,偶尔又清醒的可怕。能不知不觉的牵动他的情绪,甚至让他动心——这样的女人在自己身边,到底是好,还是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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