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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是客气,二夫人竟是越绝望,被两位大宫女强拉着坐回位置上,眼泪已是情不自禁的落了下来,口中喃喃道:“难不成,难不成连娘娘都没办法了么?”
虞枝心同样无奈的摇头,沉默了许久才苦笑道:“若孔家是姑父掌家——且不必掌家,哪怕他能拉拢孔太傅生前一半儿的心腹此事也能成了。朝中多少太傅大人的门生,联合起来就算四相也不敢惹的。而今咱们无计可施,不过是姑父被孔尚书排挤打压,一直游离于朝堂的话语权之外罢了。”
“可是你姑父……”
虞姑母痛苦的闭上双眼。她嫁入孔家二十年,哪里不知道孔家的规矩——规矩便是什么好的都归大房,二房不能争不能抢,更不能比大房多出一丝风头。
便是今日孔太傅去了,便是能劝得二老爷动了心,难不成大老爷会退位让贤拱手相让么?不,她那位大伯子只会当二房从此生出反骨,只会更压得二房翻不了身。
虞枝心满意的看着二夫人的脸色渐渐苍白,最终化作绝望和深藏于心的汹涌愤怒,终是轻轻点上最后一颗火星。
“姑母快擦擦眼泪!看本宫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今儿请您来是说皇贵妃的事儿,哪怕表妹的恩泽不能越过孔家大房的嫡子荫庇到表兄和表弟,但您和姑父和表哥表弟都是皇贵妃的亲人,她能有如此前程造化终归是件大喜事啊!”
她说的喜庆,孔二夫人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下直升到脊梁骨,僵硬着抬起头问道:“娘娘方才说什么?难道我女儿当了皇后,倒不能恩泽自己的亲兄弟,反而要将好处给大房那几个资质平庸的呆子?”
“姑母莫不是还没明白?”慧妃娘娘有一丝不耐,又有一丝无奈,“孔家的资源十之八丨九都供给了大房,承恩公的名头和爵位也在大房,连孔太傅积累下来的人脉恐怕也都掌握在大房手上。如此便是再过二十年三十年,名正言顺的袭爵和继承家业自然也是大房。皇贵妃娘娘就算日后当上后宫之主也管不到前朝更管不到旁人家里去,既是大房依着国法家规占据这一切,难不成她能帮着兄弟们强把爵位抢过来么?”
“本宫看在您是我嫡亲姑母的份上说句大不敬又不中听的话。除非等到陛下百年以后,表妹当上皇太后,她的儿子成了新帝,许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能给亲祖父亲舅舅几分尊荣。但您也想一想,几十年之后大房早凭着手里的东西走出老远了,届时表哥表弟会不会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泯然于众人,谁又能说得好呢?”
“不,不是这样的!”孔二夫人终于崩溃了,扯着慧妃的袖子急道:“娘娘!我才是皇后生母,我儿才是皇后的兄弟啊!”
“可孔家大姑娘是陛下结发妻子,论理表妹身为续弦,对着先皇后的灵位也是要执妾礼的。孔家大老爷和大夫人是先皇后的亲生父母,自然比您更够资格。”
慧妃娘娘由着两个大宫女一点点掰开二夫人的手,冷然将被她揉皱的衣袖抽出来,“更别说皇贵妃娘娘能当上这皇贵妃,甚至当上皇后,靠的这个‘孔’字是孔太傅的孔,却从不是孔祭酒的孔。您若是要怪就去怪您的夫婿不肯反抗更不敢争权,他既当不了‘孔皇后’的倚靠,又如何能盼着未来的‘孔皇后’为他和他的儿子带来好处?”
她冷静的说出一个个残酷的字词,直将二夫人的心扎的粉碎:“皇贵妃娘娘现在在宫中的人手是大房给的,娘娘并不受陛下宠爱,将来要护着小皇子长大依旧得靠着大房。便是她不记恩反记仇的当个白眼狼,吃了大房的用了大房的却帮着亲生父母和兄弟压过大房一头,你猜以孔尚书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会不会给表妹这个机会呢?”
第125章 .阳关引 · ?
慧妃娘娘说的句句有理, 直让孔二夫人的心彻底冷到冰凉。她殷殷盼着女儿登临后位为其他孩子们带来无尽的荣耀和机遇,却不想她费尽心思到最后仍是便宜了大房。
虞枝心看她的模样有几分不忍又有几分怒其不争,忍不住低声斥道:“您这样儿是做给谁看?给本宫看又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倒是去姑父面前哭去, 他也是太傅的儿子, 凭什么就不敢出来争一把?”
孔二夫人委屈:“你又知道我没哭过?可我哭了他不搭理我啊。”
“这便是我说的,姑母只知徒劳抱怨,却从未想过给创造机会。”
慧妃娘娘轻轻翻了个白眼儿道:“姑母可记得我说过?若我是姑母,当初生下儿子了就该立刻让偏心眼儿的老太太老爷子驾鹤西去,只消没了长辈压在头上名正言顺的逼着夫婿谦让, 我自有枕边风磨得男人宁愿挨上些名声也要为妻儿挣一份前程。我实话与你说,男人新婚燕尔正是最有意气最好说动的时候, 只消他踏出第一步粘上了权势,他就再也不舍得放下。”
“偏你空有气性没有胆量,再不甘心最了不得回家与老太太哭一场,却从未好生引着姑父担起责任来。等如今被蹉跎了快二十年过去,姑父便是多少不公平也习以为常了,你却指望他肯听你的?”
“我、我在孔家过的如履薄冰,见着太傅大人当面都吓的说不出话来, 哪里敢做这个……”
孔二夫人虽早就听她说过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今日听来仍是觉得如芒在背, 又不敢反驳了去, 唯有更委屈的嘟囔几句。
“你是不敢, 你就敢各种手段收拾小妾,闹的和姑父离了心,在婆母面前更失了大度, 也难怪姑父不肯听你的话,连孔家的下人都敢给你脸色看。”
慧妃娘娘尖锐的嘲讽, 只当没看见二夫人瞬间涨成紫红色的脸,继续自己的话题道:“你错过第一次机会就罢了,第二回 倒是学了聪明,好歹肯下狠手扶着表妹进宫。可转头呢?您不趁着姑父对你另眼相看之际多展现几分眼界和决心,却是又忙着收拾起家里小妾来!”
“可那几个贱丨人……”
“那几个贱丨人是动摇你正室的地位了还是明目张胆的比划到你面前了?又或是对你的儿女图谋不轨谋害性命?”慧妃娘娘恨铁不成钢的截口道:“不过是几个玩物罢了,你和那起子贱丨人争风吃醋才是自掉身价!再说你如今多大年纪?姑父爱宠谁宠谁爱睡谁睡谁,难不成你还指望他日日宿在你房里,再让你生几个大胖小子么?”
“娘娘!”二夫人又羞又气,跺脚怒道:“娘娘这是在羞辱臣妇么?!”
“本宫不是在羞辱你,本宫只是实话实说。”
慧妃娘娘没好气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轻轻放下后松了些口吻劝道:“你既然是这个性子,既没胆子为子嗣争,又何必存着那么多奢念?总归有了表妹在宫中,你在孔家吃喝不愁被敬着捧着,不也是一样的过么。”
“我是能这么糊涂着过,可你那表兄表弟要怎么过啊!”二夫人哽咽着泪流满面,她的夫婿已经没了指望,好不容易有个女儿让她重新看到希望,难不成又是海市蜃楼空欢喜,又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个么……”
慧妃娘娘突然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正擦眼泪的二夫人猛地一个警醒,福至心灵扑到慧妃脚下,期冀的抬头急切道:“娘娘!是不是事情还能转圜?娘娘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
“姑母先起来。”
慧妃无奈的挥挥手,两个大宫女熟练的把二夫人再次拉起来摁回座位上。便听慧妃娘娘犹豫着开口道:“这事儿么——便如我说的,若我是你,这事儿根本不难。可你嘛……”
慧妃摇了摇头,同情的看她一眼:“我告诉你你又不敢做,或是做到一半怂了倒把我供出来让我得罪你们家掌家人,说真的,我可不敢随便给你出主意。”
二夫人一愣,莫名觉得此话十分熟悉。再一想,似乎当初她被慧妃鼓动着下定决心助亲生女儿入宫,慧妃娘娘也是说的同样的话。
也就是说!慧妃确有可行的法子,不过是考验她的胆量与手段罢了!
孔二夫人眼神一亮,这一回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就心甘情愿的落入慧妃精心编制的陷阱,起身肃容对慧妃娘娘作揖道:“娘娘放心,臣妇虽不甚聪明,却也知谁能帮着臣妇一家。且皇贵妃在宫中还得靠娘娘帮扶,臣妇断然不会愚蠢到得罪了娘娘,置皇贵妃于危机之中。”
这可是大实话。孔二夫人确信,如若她敢让慧妃给她背锅,慧妃分分钟能把仇怨报复在皇贵妃身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为了女儿可以对亲侄女儿下手,为了儿子难道又有什么不敢的么?了不起——了不起发现自己做不来就不干呗,慧妃娘娘说归说,自己听归听,最后的选择还不是在自己手里。
二夫人想的开,慧妃娘娘心里只有嗤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纠结了一番才道:“事到如今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姑父肯夺权,甚至肯分家而已。我听说老太太自昨儿厥过去一直没醒?老人家都快八十了吧,一下子受打击太大就这么随老太傅去了也不奇怪吧?”
“这个……”二夫人没想到慧妃娘娘上来又是如此大招,想了想还是怂了回去不敢接茬儿。
“就算老太太不死,这一下子也去掉半条命,怕是要长期卧床静养。出来管家且不可能,更别说管到儿孙和前朝去。”
慧妃娘娘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大老爷和二老爷并几位小爷必定要丁忧,前朝也必定会允他们丁忧的折子。不过大老爷得孔太傅悉心培养,必定是个遵循古礼的人,说不得要效仿先贤结庐守墓。届时孔太傅留下的这些人脉关系由谁来维护走动——您说姑父是不是得体谅大老爷的一片心思,将这俗事接过来呢?”
“……这,臣妇就怕二老爷也是一片孝心……”
“那就得看姑母的本事了。若是您能想法子将大老爷架上去,难道姑父真忍心看着太傅大人积累下来的世卿世禄之资本被四相瓜分殆尽么?总要有人为家族舍弃心付出,二老爷再不情愿,到了当口上还有什么不会的呢。”
她索性挑明了说:“有四相在,大老爷丁忧绝对是势不可挡。但若孔家心腹愿意出力,说不得四相顾忌反扑太狠,反而会支持二老爷留在朝堂。只需三年过去,你且看看大老爷还能比得过二老爷?这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之际,唯一缺的就是您恰到好处的些许布置,让一切顺应而为罢了。”
所谓些许布置,自然是让老太太暂且没法儿出来管事,再让大老爷不得不主动提出为孔太傅守孝。前者或许后宅手段尚可达到,后者却必要二老爷配合。
虞枝心看她大约想明白却依旧面露难色,不禁摇了摇头道:“姑母可知男人也得‘威逼利诱’,不是你光求他有用,而是该让他明白他与你是夫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平日里他可以不搭理你,可关键时刻他不肯为你的孩子们着想,你也大可以破釜沉舟,以鱼死网破逼他就范。”
迎着二夫人不解的眼神,慧妃娘娘似笑非笑的轻声道:“比如说,大房的四姑娘是怎么突然诊出的宫寒,你在其中又做了怎样的‘努力’。为了不让你做的一切白费,姑父身为皇贵妃与表哥表弟的父亲,难道不应该略施绵薄之力吗?”
“娘娘,您是说,让我,让我告诉我们老爷?”二夫人结结巴巴的连忙摇头:“那怎么行,二老爷会杀了我的!”
“若是他杀了你可以守住秘密,那他自然会选择杀了你。若是他杀了你只会让事情彻底失控,让大房恨不得废了他,你猜他真愚忠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么?”
虞枝心冷笑。她与那位装腔作势的姑父相处的不多,但在儿时也算听过他几句心声。他若是当真被孔太傅和孔尚书洗脑个彻底甘心为他们付出一切且痴心不悔,她也绝不会给二夫人出这个主意。
“姑母只想一想你愿不愿为了你的儿子冒这个险。你若是不肯这么做,无非是将来靠着皇后娘娘得到的一切好处都与你和表哥表弟们无关,你永远都只能被大房看不起。可要是愿意拼这一把——”
她盯着二夫人的眼睛言语蛊惑道:“你连给大房的女儿下毒都敢,还不敢与夫婿说两句实话?便是不说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这事儿捅出来对二老爷有什么好处?只要你真的能让他相信不能动你,一旦动你就是鱼死网破,就算他不肯听你的也不过是你从此被他疏远厌恶而已。”
她不无恶意的将最后一把刀子扎进二夫人心里:“反正现在的你也没怎么讨他喜欢,再被他冷淡些又有什么关系?可要是他真的意动了,就算他对你不喜又如何?你还能做承恩公府的女主人,做一品承恩公夫人。你的女儿是皇后,儿子们是未来的国舅,你就是所有夫人们眼中最羡慕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超喜欢写女鹅忽悠虞姑母啊嘤!
明天走一波剧情,往回倒一下孔太傅是怎么挂球的
另外要说,昨天被欣欣小天使安利了《唐宫美人天下》,虽然李小某劝退,但还是看了几个cut
这里吹爆郑国霖!狗儿给他提鞋都不配!
郑国霖真的真的帅啊嘤嘤嘤!而且他虽然也是利用后宫的女人,但他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事业批啊,对女人无论利用还是陷害都是当做对手平视来算计的(当然可能剧情不是这样不过郑国霖的脸在cut里自带滤镜?)
然后狗儿就是:女人爱我是应该的,被我利用是她们的荣幸,敢不爱我就该死
觉得自家有皇位(虽然他家确实有)的普信男石锤,和郑国霖比渣都不是!
最后再说一遍,郑国霖是真的帅!黑化也帅!舔屏!
第126章 .归去曲 · ?
孔二夫人脚步虚浮, 几乎是飘着出的长禧宫。至于她离开之后会如何做于慧妃娘娘来说便已无关——毕竟她也不过是敷衍陛下的任务罢了,且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儿等着她善后安排。
“主子,这些还要留着么?”
白桃捧着一叠白纸进来, 正是当日虞枝心在长乐宫里注意到的那些隐字墨写过的纸张。她花了点儿时间才将它的解药破解出来, 及浸透了药水再烘烤过,纸上的字终于出现在她们面前。
潦草的、浓墨重彩的、满是绝望的笔画,一张一张写满了“救命”,写满了贵妃最后的挣扎。而在这些触目惊心的文字中,夹杂着三张写着不同符号的奇怪图样, 笔触虽然偶尔颤抖但竭力工整清晰,显然是贵妃在难得的清醒时间里写下的。
虞枝心将这几张挑出来反复琢磨, 在某一日灵光一现,发现上面的符号其实是一种极少见的减字谱变体。根据琴谱中琴弦和指法的位置换算,所得的数字对应贵妃寝宫唯一一本和古琴有关的书籍,也是玉尘证实贵妃在死前一个月里翻阅的最多的《琴趣拾遗》,最终指向曲苑楼一间无人问津的库房,从年久失修的破损窗棂中取出厚厚一叠名单与调度的暗号来。
虞枝心哪里想到自己不过是在长乐宫里多看了一眼,竟能将贵妃经营的暗棋从根底上一网子给拉出来。最妙的是这些人与贵妃明面上的人手或沈家安插的探子全无交集, 甚至连自己效忠于谁、又听谁差遣与谁联络都并不知道,只按照特殊的标识和暗号行动。
虞枝心不动声色的和名单上的人接触了几回, 确定这些信息着实可用, 便出手布局给李嫔找麻烦。皇贵妃梦魇也罢, 李嫔处镇魇用的法器也罢,都是她以暗号的形式指示各处的探子所为。
倒不是她非要急着找李嫔的麻烦,实则一个李嫔也碍不着她麻烦。实在是有新得的好用工具在手上, 总要摸索一番如何操作,免得真要大用时却出了岔子功败垂成。
她却没想到嫁祸李嫔的人手正是几年前帮着沈贵妃将先皇后与先德妃那一团乱麻埋伏在李嫔院子里的人, 因得到的指令与几年前完全一样,那几位不起眼的老嬷嬷小公公想都没想就把这一回的“物证”埋在了当初同样的地方。
之后皇贵妃搜宫拉开序幕,李嫔的“罪证”越查越多,连虞枝心都吓了一大跳。过了好几日才想明白原委,李嫔却是已经“被”自尽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在了宗人府的天牢中。
虽是有惊无险的得偿所愿,慧妃娘娘吃一堑长一智,到底不敢再轻易使用这些人手,转而将心思用在破解另一本“天书”上。这一本依旧是手抄的许多字符,因放在曲苑楼得到的名单和暗号同一油纸包中,虞枝心虽参悟不透如何解密,仍是将它好生留了下来。
她一边时不时的给皇贵妃找点儿麻烦确保宫权能留在自己手上,一边琢磨“天书”上的符号,尝试各种奇怪的组合和可能,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头绪。直道一日听陛下偶尔说起蛮夷递交的国书上全是看不懂的花纹,礼部用了三日时间才翻译出来。虞枝心突然反应:或许贵妃留下的书也根本不是本族文字所书的暗号,而是由异族文字所写!
以贵妃的博闻强识而言,这完全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虞枝心随意找了个借口问过玉尘,又从宫中的内书房里翻出不少外夷文书的抄本,最终发现那些“天书”竟然是西夷楔人的文字。
既找到了方向,后续解读倒显得简单了起来。花费了些时间,虞枝心与白桃避着人断断续续读完了这本册子。只读完之后更觉得五味杂陈——里面所记载的是贵妃发觉的所有秘密,包括她身边有一位医术超群的帮手,甚至已经疑心到了白桃头上。包括陛下才对她另眼相看——便是她宁肯受了先皇后禁足的惩罚也不愿假惺惺劝陛下雨露均沾时,那男人少有的动了真情,想到的却是先绝了她怀孕的可能,这样她就永远将一颗心只为他一人。
幸而她那会子更不敢贸然怀上孩子,假借宫寒之症让白桃配了药避孕,反而歪打正着逃过一劫。可等她被封了妃拿到宫权,陛下竟是再次起心动念,就怕她的“难以受孕”不是“定不能受孕”,怕她有了宫权再有了子嗣会生出别的念头来。
太医院鱼龙混杂,皇帝根本分不清这些杏林圣手背后站的究竟是哪位大人,因此这些手段皆是交代贵妃沈氏代劳,而他亦从不问沈氏如何做到,只要一个确定的结果。偏是虞枝心运气好,这一次轮到沈氏自个儿先“背叛”陛下有了身孕,陛下心里窝着火恨不得先逼死了这位去,请她算计慧妃这种小事儿自然就不了了之。
虞枝心看到册中记载的这些并无什么伤心,不过是惊讶了片刻就只剩下哭笑不得。她也不知这位陛下为何就有这样的本事——明明她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他的凉薄,他却总能再次刷新她的下限。
这些记载翻过就罢,总归她从未放松过对皇帝的提防,如今连贵妃都没了,陛下在宫中的人手眼线都在她监控之下,她自有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全。
除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秘幸,另有一项沈贵妃花了大笔墨写下的事才真正让虞枝心眼前一亮:便是孔太傅在宫中的斥候首领刘嬷嬷的来历,并她曾生养过两个孩子,两个都是孔太傅的亲生儿女。
刘嬷嬷本是孔太傅的丫环,因她聪慧机敏好学,最重要的是对孔太傅完全忠诚和崇敬,被孔太傅相中培养调丨教为舞姬和探子。按照沈贵妃的记载,刘嬷嬷年轻时娇媚入骨,被孔太傅以不同身份送入过好几位大人的内院。然刘嬷嬷心系的只有孔太傅一人,甚至两度为孔太傅诞下孩儿。
然这两个孩子孔太傅一个都不想认也不敢认。因刘嬷嬷坚持,他们到底是被生了下来,第一个女儿在出生没多久便“夭折”,刘嬷嬷虽极难过,但也没法儿起死回生,唯有由着孔太傅将孩儿草草掩埋。
及怀上带二个孩子,刘嬷嬷便万分小心,早早儿甩开一切任务当个安分守己的“外室”在郊外的庄子里住着待产。十月怀胎之后顺顺当当的生下个儿子,刘嬷嬷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只拿儿子当眼珠子一般看着。可仍是没想到儿子长到六岁时居然“意外”落水被河水冲走,庄户们找了整整三天三夜也没把孩子找回来。
经此一事,刘嬷嬷大病一场,从此身子骨儿就不太好,反应动作也慢了许多。好在她当斥候的经验尚在,孔太傅便将宫中的探子细作慢慢交到她手里,由先帝朝一直管到本朝。
贵妃娘娘总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竟然查出这两个孩子既没有早早死去更不是意外“夭折”。孔太傅不愿刘嬷嬷的身份让自己蒙羞,更不愿两个孩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虽是虎毒不食子,他并没有真的害死这一儿一女,却是将他们送入慈幼局——便是京中专门收容弃婴和孤儿的地方,再由庄子里的管事找由头领养回来,作为孔家的下人养大。
太傅家的小姐公子变成贱籍仆役,那位小小姐长大后步了母亲的后尘,因出众的容貌被培养成歌舞双绝的家伎,如一件货物一般转送到别的高官手中。她靠歌喉舞姿与身体争宠,从他们处探听来太傅需要的情报,只她并无她母亲最后的“幸运”,终是折戟于后宅争斗中,在十年前受尽折磨屈辱的去了,一卷破席子扔上乱坟岗,连尸骨都找不到。
小少爷许是比姐姐要幸运的,毕竟就算是“弃儿”,男孩儿也比女孩儿更金贵些。他非但在庄子上平安长大,还被善良又不知内情的管事供着读了不少书,十几岁后就在庄子上管着些账目赚些月钱。虽他在贱籍不能参加科举,但讨个媳妇儿生几个娃儿,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凡幸福生活也并不是奢望。
坏就坏在随着年龄渐长,小少爷愈发长的像太傅——非但是样貌,连举手投足间的神韵气质也有了七八分模样。庄子里的农户且看不出,某一次孔太傅的心腹大管事来了一趟不小心瞧见一眼,差点儿给吓的腿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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