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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什么?”
郁桃手心拽紧,低着头,盯住地面一片叶子,不说话。
韩祎看着跟前的人,莫名升起一种无力感,就像是这月余中,始终萦绕在心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从前读书,时常读到‘有美一人,宛若清扬’,又或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但如今却觉得,这些不大对。
应当是挠人心肺,像家中的小猫一样。
他无声叹了口气,再次开口,声音随之变轻。
“如今连话也不肯说了?”
青石板上落下一滴水渍,从叶脉上滑下,悄悄沾湿石板。
郁桃眨眨眼,鼻尖泛红。
她抬起手,正要擦擦脸颊,但在她之前。
一只修长的手拿着白色的绢帕轻柔的沾上她的脸,苏合子的香在鼻尖萦绕。
郁桃微张着唇,抬起头,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另一种情绪悄无声息的替代所有。
她红红的眼眶不减反增,鼻音浓重,委屈中带着些自己未曾察觉的埋怨,“韩世子这是在做什么?”
她说着,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从眼角滑落,浸湿的睫毛颤了颤,“...不是才叫我站远些吗.....”
韩祎指尖微顿,他缓缓收回手,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跟前的人。
片刻,郁桃感觉到绢帕更轻的擦过眼角。
“别哭了,越哭越丑。”
郁桃瓮着耳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大抵是十五年中,头一次有人将丑字拿到她面前来讲。
郁桃正在往下落的眼泪猛的停住,眼睛里面那一汪也跟着缓缓干涸。
她吸了吸鼻,慢吞吞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缓缓拿起一根手指,又指向自己,反问道:“我,丑?”
这时候的落日降落未落,最后一抹光晕挂在檐上,洒下些许,她睫毛上还有晶莹的泪珠。
韩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像是从前那般,淡然的意味中,又似乎有些不同。
他一直在想,这些日停在平阳城是在做什么。
撂下京中诸多事务,却始终找不到回去的理由。
似是遗漏了什么,让人非要从这里找到出口。
现下,终于发现,又或是说,从前也有所发现,但口是心非罢了。
平阳城里能留下他韩祎的理由能是什么呢?总有人无意间闯入,燃起一把火,却不肯熄灭。
许久,韩祎垂眸看向面前的姑娘:“不是很丑。”
郁桃:“......”
他极淡的笑了下,低声道:“但此后应当是没人敢娶你了,郁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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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桃挂着泪珠子,手上是一只被塞入的绢帕。
她呆呆立在檐下,望向巷尾。
闫韩侯府的马车已经走远,幕黑的帷幔上面隐隐现出金线勾勒出的徽记,马匹与车厢随落日一并沉入天堑。
主仆三人张着嘴,脸上是一致的茫然。
婆子从门房伸了几回头,终于忍不住打破安静。
“大姑娘,该进来了,看这天色这会儿晴着,日头还盛,待会儿定要落雨。”
拾已最先反应过来,扶住自家小姐道:“婆子说的对,应当要落雨了,咱们先回院里,小厨房定热着晚膳等姑娘呢。”
翘楚撑开伞,严严实实罩在郁桃头上,嘴里念着:“对对,落雨了。可别淋着咱们姑娘,发了热症可不行,姑娘又不爱吃药。”
三人搀扶着,郁桃站在油纸伞下,顺着廊庑往内院去。
婆子纳闷的瞧一眼天,又伸出手接了半响,嘟囔道:“落雨了吗?这不还没落雨,翘楚姑娘撑伞做什么?还没落雨呢不是,当真是奇怪。”
这一顿晚膳,若不是拾已停了布菜的箸子,郁桃差些将满桌的菜肴吃净。
用过饭,她倚在榻上,拿着话本子,将一页盯了整晚。
直到案几上的蜡烛烧净,烛火渐渐微弱。
拾已走进来,轻轻吹灭,“姑娘,早些歇息吧。”
天色已然很晚了,轩窗敞开,一层纱窗隔着,能看见夜里倒映在墙上婆娑的树影。
绸被遮住她一半的面容,露出双天然眼尾微翘的眼睛,应当是活泼且灵动,而此时却带着迷茫。
“拾已,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就连这句话,郁桃这些天,也问了无数次。
隔着幔纱帐,传来拾已的声音。
“姑娘,若是想不明白,那便等等好了,总会明白的。”
郁桃‘哼’了声,翻过身,盯着帐子上的仙鹤绣纹:“你也不明白吧,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整日拿这些囫囵话敷衍我。”
她盯了一会儿,开始犯困,手指抠着玉枕,在闭上眼睛之前,迷迷糊糊嘀咕:“我觉得......他大概是后悔了。”
“......谁叫他之前对我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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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郁桃尚在梳妆,钱妈妈从清风轩过来,说是夫人请姑娘过去用早膳。
昨夜里睡的早,但她还有些困觉,加之夜里积食,早膳没吃几口。
真是吩咐丫鬟给她夹了好几箸子菜,郁桃挑挑拣拣吃下去,一面听郑氏讲话。
“前些日子和你说起崇阳郡苏家那个苏柯进呐,正巧呢,人就在临郡,估摸着从平阳城过去。阿娘琢磨着,还是要多掌掌眼不是,苏家的家教世风没的说,你若是觉得蒲家公子尚且有待考量,不如再看看苏家这位?”
郁桃咽下一口小菜,慌忙摆手,“不是,您误会了,蒲家公子怎么能是尚且有待考量呢?”
郑氏愣了下,很快露出笑容,“那咱们阿桃是觉得,蒲家品貌端正.....”
“蒲公子于这方面,自然是没话说。”
郑氏差点藏不住满脸欣喜,一下起身就要去信,“哎唷,你这姑娘早些跟母亲说一声呐,你颜姨还等消息呐,咱们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我给你爹去封信,让他再看看。”
郁桃差点呛住,忙不迭搁下筷子:“您忙什么?”
郑氏‘诶呀’一声,抖抖手道:“那不是早些定下,了却你娘亲心里的一桩大事?”
郁桃有些心不在焉,“再等两天吧,不急在一时,旁的人不知道还以为郁家姑娘愁嫁呢。”
“也是。”
郑氏情绪平复,缓缓坐下来,又问:“那苏家?”
“不必了,不必了。”郁桃莫名心虚,摸摸鼻尖道:“哪里需要这么大阵仗。”
郑氏想了想也行,此事便算了却。
两娘俩闲话几句,郁家铺子上的伙计抱了这月里的账目来,郑氏将郁桃打发出去。
郁桃好奇,在旁边盯着看,若是以后开店,不得拿这些东西傍身?
那是堆了两月余的账目,郑氏没有闲暇功夫教她,只是纳闷这太阳打西边出来?狐疑的将郁桃瞧了又瞧,喊丫鬟去箱笼里翻出一册书,让拿回去自个儿先看着。
拾已捧着册子,随郁桃回院中,迎头就碰上雀喜捧着一个筐子从外头进来。
拾已拦着她,问:“怎么了,这慌慌忙忙的。”
雀喜放下竹篾筐,笑道:“刚才门房婆子通报,说是有咱们院里的东西,我跑出去一看,就这样儿筐子,从闫韩侯府送来的。”
郁桃蹲在筐子旁,听见里面细微的声响,头也不抬的道:“小郡主送来的?”
雀喜琢磨着,“不大像,来人是七宿呢,还说一定要交到姑娘手中才可打开,您打开瞅瞅,里头是什么?”
她说完,筐子自己轻轻两晃,三个人面面相觑,差点被吓着。
郁桃伸手揭开筐帽,一个雪白的小东西爬出来,扑在她裙边,奶声奶气的软软叫唤。
第五十六章
天儿本就闷热, 京城的风不止。
闫韩侯府起早的晨昏定省免了,两个孩儿在平阳城未归,又没有庶子庶女在膝下, 苏氏难得清净一阵。
侯府事务虽多,但也就是忙乎个把日又闲下来, 少不得到处走动, 打发时光。
原本也只是长公主府宴请, 日常吃茶扯闲,几个平日里熟络的夫人们坐在一处, 都为家中子女的婚事头疼。
常王府的王妃是个随和性子,和长公主逗趣儿:“我家那个倔驴倔的很, 非说要找个顶好看的, 老祖宗都说, 娶妻娶贤, 他倒好贤字不要偏要周正,长公主可得替我瞧瞧, 哪家府上的姑娘合适,跟我说说去。”
长公主握住她的手, 笑:“那还不是随了老八,找了你这么个又好看又贤惠的, 浩哥儿眼光自然高。”
苏氏跟着大伙儿笑, 也只有皮上笑, 心里愁的很,若是找个好看也罢。
常王府的哥儿挑,好得是要求说出来了, 不像自己那个, 十七岁时说是先考功名, 后头功名已成,却整日忙碌朝中事务,一年半载不着家。
问他喜欢哪家的姑娘,声儿也不吭,只一句劳母亲多看看。做母亲的挑了不少,他却是一个没瞧上,还惹了那最娇气的三公主。
此后谁敢主动和他议亲,那不是吃罪了三皇子和宫中的贵妃?这俩尊大佛可是陛下跟前的金疙瘩。
苏氏心里唉一口气,伸手去取案几上的茶水。
碗盖将掀开,一股子风从跟前掀起,人影擦着杯子过去,风风火火的站住。
她抬头,瞅见面前的人,头更疼了。
“苏姑姑,婉清可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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