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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江平果然很快就搬去了甘汝林的庄子上住着。
这之后竟然风平浪静,北狄两兄妹好些日子不再有动静,仿佛完全沉寂了下去,巫妖说:“我烧画像神像的时候,他们应该有受到反噬,没那么容易恢复。”
拜星教被官府禁绝,神像画像都莫名被烧,在民间便也渐渐不再盛行。
春闱终于放榜,朝廷瞬间新增了一大批年轻有活力的官员,充满热情地投入到了朝政中,而落榜的举子们,一些精于算学的去应聘了钦天监的教师,一些回乡继续读书,却又将在京城的所见所闻带回家乡。
新粮种都种了下去,各地劝农部门都十分上心,因为太子亲自在户部督办此事,一月一报,合并起来做了汇总的奏表呈御览,九州各地都务必要将新粮种的种植生长情况送到京城,若是别的州县种出来了,自己州县不成,那自然是要丢人,因此各州县都分外用心。
端午时分,九州的山岳台陆陆续续修建成了,钦天监的官员们在京城钦天监接受了巫妖亲自的教学后,选了九州星官,分别外派,各类天文仪器都修建起来,将九州星图日夜绘制,各地的算学堂理学堂也都开了起来。
整个大燕欣欣向荣,呈现出了盛世气象。
日子太过平静,萧偃心里仍觉得不安,巫妖仍然是一副非常会玩的样子,基本上每个月去一个州巡视建成的山岳台,而且还带着萧偃去,两人微服私访,出了京城,认识他们两人的就少了,竟然也颇具情趣。
尤其是萧偃只有征战的时候才走过那么一两个边境州县,如今都能顺便以巡视山岳台的名义走一走,尤其是也不需要应酬州县官员,只是两人衣着寻常,在州府的大街上,吃一碗馄饨,买一件小布老虎,定制一把匕首,又或者是爬上听说过名字却从来没有走过的山上看看日出,去开满花树的林子里散散步。
万里江海通,九州天地宽。
雨落丰沛之时,他们去了江上。两人躲在一叶扁舟内相拥着,听天上雨声与水面连绵在一起,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天地白茫茫哗啦啦一片雨声。
萧偃也只觉得眼前白茫茫,抱着巫妖的腰,肩膀却又硌到一本书上,这小船实在太窄了,他喘息着挣了挣,巫妖百忙之中替他拿起那本书扔到一旁,他这才想起那是适才他们两人一起读的路边书店买的诗集,又或者是佛经。
他恍恍惚惚想起一件事,巫妖似乎许久没有再看《山海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江海通,九州天地宽。”——出自唐代岑参《送张秘书充刘相公通汴河判官,便赴江外觐省》
第110章 见祥瑞
大概到八月中旬, 九州山岳台几乎全部修建完成,巫妖也和萧偃也全都一一走过。
巫妖对每一个山岳台的修建都十分认真过问,有某个州县的因为地形的原因便略微改了点尺寸和形制, 巫妖才到一眼就看出来了, 立刻要求重新拆了重修。而每一个山岳台的宽大的山壁上, 巫妖都亲自绘制了巨大的雕刻魔纹。
这魔法阵过于巨大和繁杂,玄奥得即便是萧偃学过了魔法阵的, 也看不懂,不过巫妖非常详细给他解释:“主要都是改善地气,水源, 土地变得肥沃, 地下水变得丰沛, 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改善风水, 让人群宜居的城市变得气候更宜居,风水相济,风调雨顺。这些山岳台修建的地方都是有讲究的, 还可以一定程度上预防地震,防御水灾等等。”
果然全部山岳台都告修建完成,巫妖又逐一画过魔法阵后, 整个大燕似乎风调雨顺,极少看到有地方再上报灾难的, 从前九州,旱灾、洪灾、地震此起彼伏,灾难带来的瘟病、蝗灾、雪灾也是延绵不绝, 如今大燕整个地脉仿佛都沉静了下来。
而新粮的推广, 各州县开始告丰收,虽然在各州县的产量不一, 但毫无疑问都比从前的粮种大大提高了产量,水稻、豆种、棉种,几乎全面取得了丰收,个别地方水土不服,品质稍差,在产量上仍然碾压从前。
在试吃过后,巫妖带着户部的郎中们又针对各地的产量重新微调整了下种子的指标,然后便开始由官府正式免费分发粮种,按实际田地分发粮种、棉种,等待新的播种农时。
吃得饱,穿得暖,萧偃愿望眼看就要得偿,一时也十分上心朝政,只希望吏治、农事、商事也都一一打出个好的底子出来。
兴许是漫长的蜜月期终于开始变成了老夫老妻模式,随着萧偃开始忙于朝事,巫妖也开始醉心于研究,时常日日泡在实验室中,萧偃问过一次他想做什么,巫妖十分认真给他解释:“我打算尝试搭建一个和这个世界类似的模拟温室,打算采样你们这个世界的一些动植物,这样也可以以后慢慢研究你们这个世界的能量运行原理,这是理解一个世界法则的最快的办法。”
这倒是很符合他一贯以来的求知探索的行为,因此巫妖开始每日出去采样一些植物或者动物回来,有时候去一日,有时候去几日,但是回来都给萧偃带上了礼物,一把新鲜的山果,一盆珍稀兰花,一只可爱的小兔,萧偃又想起来乌云朵来:“有找到乌云朵吗?”
巫妖漫不经心道:“不必担忧,它现在应该过得不错。”
萧偃:“……”巫妖道:“对方应该在喂养它,所以过得很好,估计乐不思蜀。”
萧偃哑然失笑。进入十月,孙雪霄诞下了一个女儿,巫妖和萧偃亲自抱了抱福儿,倒是十分精彩,孙雪霄倒是求萧偃赐名,萧偃听说巫妖已给了小名福儿,便笑了说福儿很好,不必再赐。
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过着,简单又幸福,萧偃甚至开始渐渐觉得自己之前感觉到的那点不安是从前思虑太过了。
直到有一日,雍州太守报来,说是雍州皇陵附近,出现了瑞兽白麟,“麇身马足,白鬃白尾,通体玉白,头生一角,银色如锥。”应为古书上所记载的白麟,此为仁兽,又是在皇陵附近,无数百姓亲眼见到,此为祥瑞,定是皇上英明神武,感应天地,天降祥瑞。
又献上了雍州文人所写的各种歌颂白麒麟的诗词,以为佐证颂圣。
萧偃看到这奏报,却微微一怔,想到了巫妖的独角兽,满心疑惑,只是将那奏章放到一旁,看着下面的大臣们各种歌颂赞叹,就连季同贞和丁熏华几位老成的相爷都面露愉悦,显然也认为这是极大的祥瑞。
萧偃将奏章袖到了袖子里,待到散朝,却也没有和往常一样和人议事,只是问何常安:“帝师还没回来吗?”
何常安道:“上次带了一只很大的食铁兽回来呢,然后又出去了。”
萧偃皱了皱眉,记得巫妖前几日离开之时,正和自己缠绵了一夜,清晨的时候起身迷迷糊糊还感觉到他和从前一般在自己额头和唇上都吻了吻,等他起床后看到床头放着新鲜花枝,仍然带着露水,餐桌上摆着他做好的早餐,然后应该是又去实验室了,他也没想太多,又去上朝了。
他转身吩咐何常安:“朝政的事都放一放,我回去一下。”
他回到了白塔内,在十三层转了转,又去了实验室和图书馆都找了下,然后站在那些模拟温室的传送阵前微微发怔,那些传送阵,都变得黯淡了,之前闪耀不休,仿佛无尽幽玄,如今看着却仿佛只是一团光团罢了,伸手进去只是微微闪耀。
他心头涌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逐层走了一下白塔,发现起居之地,原本他能通行的地方,仍然都能通行无阻,但那些只有巫妖带着才能进去的地方,比如一些雷电池、黑暗元素之类的魔法阵,看起来都黯淡了下去。
他想了下去了传送门,先去了海岛。
秋日的大海湛蓝如天空,海风阵阵。
自从知道海岛下面沉眠着巫妖的另外一半魂体,他就极少主动提出要来这边了,巫妖也一直很顺着他,他不主动提出要来,巫妖也就没有带他过来了,仿佛那真的只成了一个避难时的后路,平日无须在意。
他一直往下,进入了地下的冰窖内,一直走入了最深的地方,看到了那具冰棺仍然还在,他推开看了下,看到冰棺内,巫妖的另外一半魂体还安安静静躺着,一如从前,无声无息,冰冷僵硬,骨手那里,交缠着一缕青丝。那是他上次割下藏在骨手里头的,仍然一动未动。又仔细验看下上次自己在冰棺偏向里头的地方放的一片小小的花瓣,仍然没有动过。
他眼光沉默着流连在那冰冷无情的唇上,闭了闭眼,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什么,仍然又将冰棺盖子原样合上。走了出来,上下又看了看,仍然没有看到巫妖来过的迹象,便又回了栖云庄,想了下又去了金瓯坊那边的房子。
自从魔法塔修起来后,他们已经很少来金瓯坊这边住了,只是偶尔晚上想要逛逛御街,才会来这里。他里外看了一圈,仍然和从前一样,走出花厅,看到卫凡君正坐在花厅那里,看到他出来有些吃惊:“陛下?怎么忽然来这边了?今天不议事吗?”
卫凡君是时常来这边替他们打理这边的房子的,他也不以为奇,只是目光随便扫着四下,随口道:“你呢?今儿怎么得闲?”
卫凡君嘿嘿一笑:“家里现在有个孩子,烦得很,我特意出来找清静了,今儿能见到陛下,回去我也有话头了,就说是在服侍陛下呢。”
萧偃刚要说话,一眼却忽然发现花厅壁上挂着的书法字幅,除了之前巫妖写的那一幅“我志在寥阔……人世俯仰已千年”以外,不知何时多了一幅绝句。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这却是唐时有名的得道高僧鸟窠写的禅诗,虽然无题,却极为有名。
萧偃心脏一紧,抓住卫凡君问道:“这字,帝师什么时候写的?”
卫凡君一愣,看了下,茫然道:“不记得了……帝师不是经常写字的吗?好像前几日让祝如风让人拿去裱好,刚拿回来挂起来的吧,祝如风还说这字写得挺好,简直像飞起来一样。”
萧偃一时只觉得头目森森,勉强定了定神,却只管不住手仍然微微颤抖,他道:“传范九思过来,立刻!”
第111章 化九州
范左思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不及下拜,萧偃便问道:“帝师这些日子可有异样?”
范左思一懵:“帝师不是一直和陛下一起吗?几乎不太来钦天监啊。”
萧偃咬牙:“他之前一直都在关心九州山岳台的修建……”他忽然一顿,想到那些奇怪又谨慎的魔法阵, 宏伟的、遍布九州的山岳台……真的只是为了九州风水……又或者说, 风水确实是风水, 只是不仅仅简单只是为了九州的风水?
他霍然站起来道:“去把九座山岳台修建的地点舆图拿来给朕看!”
范左思连忙又起身去派人取,幸好钦天监也就在御街处不远, 不多时果然去了来展开看,萧偃看着那图,问范左思:“以你们堪舆的眼光来看, 这九座山岳台, 是否有什么风水之理?”
范左思一惊, 仔细看了下道:“九座山岳台, 正好连接九州,正合九星之数,《易经》上说, 天分星宿,地列山川,气行于地, 形丽于天,这九座山岳台的布局, 我们堪舆师们都讨论过,都觉得帝师果然学问通微……”
萧偃冷冷道:“说重点。”他面如霜雪,一只手握着笔, 却已因太过用力而青筋凸起。
范左思只好细细解了一下:“九星分别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 共九座山岳塔,以星盘来看, 正対上这九星,九星各带吉凶,但帝师精通术法,将山岳台分别修建在了合适的地点上,使之又能够庇佑一州百姓,又能与其他八座台呼应,风水回环,将整个大燕朝的领域,变成了极佳的风水福地。”
萧偃道:“既然是风水局,那假若将来被人破了那一座山岳台或是改了风水呢?”
范左思笑道:“这一点帝师说早安排好了护塔的阵法,一般人破不了那阵,至少可保皇上百年无忧,大燕社稷稳固。”
范左思又点了点一处:“此处正好为阵眼,王气所在,正是皇陵之处,福泽深厚,可保陛下将来的继承者,仍然代代英明,正是极佳的风水大阵啊,帝师说了这叫山河地理阵。”
萧偃声音微微发着抖:“山河地理阵?那这阵,可需要祭品?”
范左思一怔:“祭品……不曾听帝师说过……不过,每座山岳台建成之时,都有用三牲祭过吧?”
萧偃那一刹那头脑掠过了无数的两人日常笑语,天道有缺,这样的山河地理阵,要保国运昌盛的,岂有不付出代价之理?三牲祭品,如何能够?
他忽然站了起来:“朕要去皇陵看看!”
范左思一怔,刚起身,却听到外边祝如风进来低声道:“蔺帅、甘汝林将军和孙道长来了……”他迟疑了一会儿:“带着乌云朵。”
萧偃瞬间站了起来,问道:“传。”
蔺江平走了进来,手里正抱着乌云朵,看到萧偃就轻巧地跳了过来,用柔软冰凉的鼻子碰了碰萧偃的手指,萧偃眼睛发红:“你的主人呢?他还好吗?”
乌云朵仍然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低声喵了一声。
孙雪霄道:“陛下,前些日子我生产后,其实元气大伤,法力下降到几近乎凡人,当时帝师和我说,这就是逆天生产的代价,之前那些法力也主要是怨气,対我性情多少有影响,让我以后精心対月修炼,慢慢吸收灵气,我当时虽然不解,但仍然还是听从了。”
萧偃抬眼看她,孙雪霄眼睛里其实也有惶恐:“我与乌云朵都为主君的臣仆,平日里是有感应相连的,但就在这两日,我失去了与主君的联系,之前只以为是主君单方面的断开,没想太多。”
“然而,这几日,我感觉到了法力的增长,虽然缓慢,但确实是在增长……整个世界,月夜之时,晨阳之时,有着稀薄而缓慢的灵气漂浮着,仿佛整个大地苏醒了一样,充满了活力……”
“然后今日,乌云朵忽然回来了,我问它主君去哪里了,它也表达不出来……但,我也明显感觉到它身上法力的增强。”
萧偃盯着孙雪霄:“你的意思是天地的灵气在复苏?”
孙雪霄道:“是的,而且似乎有魔法生物出现。”
萧偃想到了那些独角兽:“你也看到了独角兽?”
孙雪霄摇了摇头:“月下祝祷,我看到会飞的鱼掠过月影。”
她又看了眼萧偃:“还有,多日不见陛下,陛下身上的真龙之气,已极盛到无与伦比,适才我在门外,远远就已看到金光直冲斗霄,紫气蔚然。”
萧偃握紧了手,闭了闭眼睛,伸出手提起了乌云朵,和它対视:“在皇陵,是不是?你之前失踪的地方,以及如今你的主君所在之地。”
乌云多喵了一声,歪了歪头,蹭了蹭萧偃,好像在宽慰他,又好像全无心肝满不在乎。
但这样的态度让萧偃稍微感觉好过了一些,至少现在,巫妖还在。
他吩咐下去:“备马车,去皇陵。另外多带几匹马等着换马。”
蔺江元道:“请让臣等护驾。”
萧偃又匆匆手书:“何常安把朕的手诏拿去给护国长公主,朕往皇陵祭祀,京里太子监国,请护国长公主、内阁左右相决日常政事。”
何常安连忙应了。
不多时萧偃上了马车,匆匆出了城,扈从如云,却都骑着马,一路向雍州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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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奔袭换马,三日后萧偃到了皇陵。
巍巍皇陵,青山黄花如故。
但萧偃身为天子,远远就已感受到了漫天的光。那光太温柔,曜如三春暖阳,温柔熙和,灼如九天群星,星垂四野,光照大地,他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爱怜和眷顾。
他抬眼看着皇陵上空的光,眼睛热得厉害,那种熟悉的包容万物又対他偏爱的带着灵气的风吹过他的脸。
皇陵自从被北狄动过手脚以后,一直用重兵镇守着,蔺江平和祝如风各自带了一支队伍,紧紧护送着萧偃,从皇陵步道下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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