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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咬牙擎起青光:“在你出现之前,他已经先一步找到师父。你说你没见过他,为何师父会落到你的手上?”

“怎么?他出事了?死了还是伤了?你以为是我下的手?”萤雪冷笑出声,“是我又如何?我一直都想杀他,遇到机会当然是将他打得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萤雪!我只想弄明白落星壑里发生何事!”南棠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

从夜烛半魂断去迄今,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她拼尽全力赶到此地,努力压制种种恐惧忧心,让自己保持冷静,情绪早就压抑到了极致,又听萤雪此言,那股郁愤忧急之情已要冲破天灵盖。

“萤雪,别说了!”叶司韶已觉事情有异,见南棠双眸渐红有失控迹象,便喝止萤雪,又朝南棠道,“南棠,许是有些误会,不如进仙莱岛再问个清楚。”

“没这个必要。”萤雪挥挥手,双眸俱是寒意与痛色,“是,我杀了他。怎么?师姐要替他报仇?”

“南棠仙友,他骗人!”忽然间,一声急切的叫喊从对面遥遥传来,“他……他和我说过,他孪生兄长出事,他要去救……”

说话的人是林清沅。她虽然放走萤雪,却在他身上偷偷下了追踪所用的仙香,从长渊赶到仙莱时,比她师长还早一步找到了萤雪。许是见她曾以性命相护,萤雪对她不似对外人那般冷颜厉色,交谈间透露了只言片语给她。

贺无欢等一众修士见这师姐弟两人闹翻,早就暂时沉默,隔岸观火,听到林清沅出声,贺无欢转头就是一记厉眼。

“你闭嘴!”萤雪听到林清沅的声音,恼羞成怒喝止道。

林清沅被师父狠狠一瞪,早就低下头去,闭嘴不语,反正该说的也说了。

救人?!

南棠眉头大蹙——萤雪此入落星壑,是专为夜烛而去?

“我告诉你,我要想杀他,何必费此周折?”萤雪却又是一声冷笑,“师姐既然觉得是我杀了夜烛,那我就杀给你看——”

他边说边将衣袍一掀,露出右脚脚踝上所系的铃铛。

“不要!”南棠一眼望见,那铃铛已布满裂纹,只要他稍再用力,那铃铛就会被震为齑粉。

符铃与夜烛性命相联,铃在人在,铃碎人亡。

“师姐,不想他死,就求我!”萤雪一步一步,凌空缓步走向南棠,脸上如同霜结,“求我!”

南棠盯着铃铛。

铃铛虽然布满裂纹,却还未碎,这证明夜烛还活着。

“好,我求你……”南棠渐渐冷静,道。

萤雪却未因听到她的妥协而有半分高兴,眸中一抹猩红隐现,只是道:“师姐,我已经按你说的去做每一件事,为何你还是如此不相信我……可是我明明,从来都没骗过你……”

他已行至她面前,垂眸看她,又道:“师姐,也许是我错了,不该真的将你视如师姐,你们……都一样。”他说得很轻,“也罢,我放手!”

语毕,他甩袖而落,一道风刃自二人之间割过,他朝后轻飘飘腾到半空,掠离南棠。

只是,点在半空的脚尖还没收回,那束于他脚踝上的符铃忽然之间……

碎成了齑粉。

南棠看着晶亮的粉末扬起,转眼之间消散在海风中,一颗心沉沉坠落。

萤雪却也惊呆在半空。

他什么,都没做。

————

赤冕,星河仙舟。

谢清留仍居高临下地浮在夜烛面前,缓缓伸掌而出,置到他额前,掌中一道尖锐黑光直入夜烛眉间。

夜烛眉头顿时紧蹙如川,双眸痛苦怒瞪,脸色白了又白,双手更是狠狠抠入石缝。剧烈的痛楚来袭,唇瓣上鲜血沁出,他死死咬着唇方没让自己叫出声来,眼睁睁看着一枚小小的符铃被谢清留自他魂神之中剜出……

“你以为将他救出就能保他平安吗?你以为你的命符可以制住他体内的东西吗?”谢清留拈着那枚符铃缓缓蹲到夜烛身侧,语气温柔道,“我还得多谢你,让他顺理成章去了玉昆。现在,你就好好看着吧。”

夜烛脱力地倒在佛掌,体内所有的力量仿佛被抽空般,境界亦化为乌有,只能艰难抬头,看着她一点一点,将那符铃在指尖捏成齑粉。

第187章 饲无灭仙

“为什么?”夜烛徒劳无功地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任由齑粉从飘过指尖,散落得无影无踪,“你为何就不肯放过他?”

“放过他?”谢清留搓搓指尖,将指腹沾染的一点粉末搓散,缓缓道,“他是我这万万年来炼制最成功的一朵肉芝,再没有比他更完美的肉芝了……”说着说着,她眸现一抹痴迷,“如果服食他的血肉,则长生无虞,仙力永固……”

夜烛倒抽口气:“你打算吃了他?”

“不是我,是你。这朵肉芝是给你准备的。”谢清留霍地低头,紧紧盯着夜烛。

夜烛顿时一阵胃涌,攀着佛指慢慢坐起,咬紧牙与她冷冷对望,像看着这世间最厌弃恶心的东西般,谢清留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庞似乎变得狰狞无比。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被他这般看了两眼,像被刺中什么旧事般忽然失控,俯身出手,狠狠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抵在佛指之上,“你也尝过漫长寿元与无上仙力的滋味了,一千寿元便可到灭劫后期,这世间哪个修士能有这样的修行速度?这都是我给你的!”

“我不需要!”夜烛被她钳制,费力开口,“寿元和境界,我都不需要!”

砰——

他话音未完,就被谢清留掐喉扔出,撞到一旁船舷。

“不需要?你不想阻止我?”谢清留轻飘飘飞到他身畔,又温柔道,“没有修为和寿元,你如何阻止我?阻止我杀你弟弟,或者阻止你弟弟屠戮玉昆……”

玉昆……

夜烛以掌用力按住侧额。“玉昆”这个名字异常熟稔,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记忆很混乱,仿佛少了一大块,剩下的残片却拼凑不完整,而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似乎又混入了其他的东西,让原本就凌乱的记忆显得更加浑噩。

但不管他想不想得起来玉昆这个地方,都不妨碍他从谢清留的话语中读出浓浓威胁——玉昆,应该是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地方。

“怎样?你还觉得修为与寿元无关紧要?还要为着你那点可怜的坚持而放弃所有?”谢清留冰冷中夹着嘲讽的声音落下。

夜烛俯身趴于船舷,长发垂落半空,他看着船舷外的星河山川,并没回答谢清留的问题,混乱的脑海里千头万绪如同乱麻,他忽然间抓住了其中一根。

她说,她炼制肉芝仙食已有万万年?

“谢清留,你活了万万年?”夜烛转头,不再唤她师父,“你……是元尊?”

谢清留的神情有瞬间平静,她沉默地看着他,既没承认亦未否认。

夜烛却又抚着头:“不是,不对,你不是他……你是祈族第十三人?肉芝仙食……是无?”

混乱的思绪错综复杂,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什么地方没能连接上。

谢清留却在此时飞落他身畔,伸手轻抚他的头,像从前还是他师父时那样,慈和地问道:“你可知梵天之无代表着什么?”

“无乃是梵天界至高无上的象征,广袤星宙,无限可能,超越相像的认知……”夜烛重复着这句话喃喃道。

“说得没错,但你又知不知道,在这世间,有一件东西,可以和广袤星宙相媲美,同样拥有着无限可能?”谢清留一边说一边抬手。

夜烛没有听到她的答案,只看她以指尖轻轻在自己额间点了点。

“这是他告诉我的。”谢清留道,“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

————

浮鲸海仙莱岛外,巨浪凝固在半空,天际流云不再变幻,风似乎停止了,海面出现了瞬间的平静,幽深的漩涡轮转静止,一切,都像暂时被凝结了般。

萤雪停滞半空,看着细细的符铃随风而散,苍白如雪的面孔除了惊愕外亦浮现一缕迷惑,话说得再绝决,可在这一刻,他依旧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南棠,孩子般道:“师姐,我没有……为什么……”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惶恐,先前肆无忌惮的狂妄化作无助,仍是望着南棠:“师姐,符铃碎了,怎么办?”

符铃碎了,夜烛死了。

怎么办?她也想知道该怎么办。

南棠情绪几经波折,如同狂风大作的海域,早就巨浪滔天,剧烈的悲伤席卷而来,几乎要摧毁她的元神,泪水夺眶而出落进海里。

她以毕生之力控制着濒临崩溃的情绪,弹指送出早已疯狂运转的春种之力,朝着萤雪脚踝缠去。

所有人里她离萤雪最近,最先看到符铃的溃散,也清清楚楚地看到,萤雪失色的脚踝上,符铃的断裂处,已经浮起蛛丝般的赤红血脉,如同藤蔓般向身上生长,南棠的生气飞快缠绕其上,将其牢牢束缚,阻止这赤红血脉的蔓延。

她有预感,这绝非好东西。

“萤雪,别动。”面对萤雪的惶惑无助,南棠开口,以自己的冷静安抚萤雪。

凭心而论,她并不相信萤雪会杀夜烛,这兄弟二人虽说素来不和,但要真想杀了彼此,不会等到现在,他们彼此都有太多的机会杀对方了。落星壑里如果萤雪没有下手,那么现在他也不会当着众修之面震碎符铃,让自己陷入眼前的境地。

南棠没有时间多作思考,因为她很快发现,一股强大的反弹力顺着她的生气传回,这股力量大到她完全压制不住。萤雪任由生气束缚在踝,可那赤红血脉依旧是挣脱了生气束缚,沿着他的小腿向上生长。

“师姐……我……”萤雪似乎受到极大痛苦般,在半空中曲起身体,脚背绷到极致,一身肌肤完全失色,双手亦半抓在空,五指指甲瞬间生长,如同兽爪,原来那张英俊漂亮的脸庞,转眼布满赤红血脉。

“怎会这样?!”震怒的声音在他二人身畔响起,“他还没到解开封印的时间!”

南棠下意识回头,叶司韶已然出现在她身边,他手中同时祭出十数张黄符朝着萤雪掷去,黄符化作冰雪覆到萤雪身上,以迅雷之速将他封在了一层薄冰之间。生气上传回的阻力大减,但南棠依旧能感受到萤雪体内那股力量还在缓缓游动,叶司韶的法术治标不治本,无法完全克制。

“不行,玄冰封不住他!”南棠急道。

“萤雪,你能控制住的,我教过你‘太衍咒’。”叶司韶没有回她,只厉声喝道。

也不知是叶司韶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南棠的错觉,缚在萤雪身上那缕生气传回一股柔和的气息,安抚着那股爆冲的力量……

“他的体内到底有什么?”南棠问道。

“肉芝活壤的血,现在不能让他受伤……”叶司韶还待掐诀施法,可话没说完,忽然间一道紫光从不远处悄然袭来。

嗤——

一声细微的冰裂声随之响起,紫光毫不留情没入萤雪胸口。

薄冰浮起裂纹,冰下殷红血色氤氲散开。叶司韶目眦尽裂般回身,望向远空:“贺无欢!”

纵然隔岸观火的贺无欢并没看清远处发生了何事,却也在瞬间感受到天地间陡然改变的气息——凝固般的平静。

只有修士们明白,这样有悖自然的平静意味着什么。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异常,趁着他师徒三人无暇他顾之际出手偷袭,面对叶司韶的怒喝,她并没有退却,反而趁机掠至他三人身侧,只道:“为害苍生之物,留之不得!”

随着她的突然出手,仙莱岛外的气氛陡变。

“看好他!”叶司韶不得不向南棠抛下一句话,迎战贺无欢。

南棠并不知道肉芝活壤的血会引发怎样的变化,但依旧是将生气源源注入萤雪体内,力求恢复他的伤口,然而还没等她稳定下萤雪的伤势,异变再起。

龙影剑上坐着的“裴玄熙”忽然间一跃而起,朝着远空疾掠而起,边掠边惊恐道:“‘无’……他是‘无’……饲无灭仙,元尊归临!”

这一变故生得突然,待得南棠听到声音,“裴玄熙”已经掠出老远,声音也已传遍整片仙莱海域,落入每个修士耳中。

就这短短八个字,足令众修色变。

梵天界里流传的那个隐晦的禁忌,终于发生了。元尊临终之时,虽然封存重器,却授祈族以“无”,用来抵御诛灭修士,以保祈族之太平。

没人知道“无”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无”成为悬在梵天界,甚至于修仙界所有修士头上的一柄利刃。

越是不可知不可想的东西,越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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