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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之帝位,建于枯骨,长于血海,却是不该为神明所容的。”

姜岁绵叫他抵着,有些怔怔的。远处传来的梵音越发轻了,她仰头望着他,两厢无言。

四周过于寂静,静的仿佛让小姑娘听到了心跳声。

像她的,又不像她的。

雍渊帝沉默几息,却是先松开了手。

罢了。

他神色变了变,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好似一切都未曾变过。

在他将手移开之际,他身前的小兔子倏地从袖口摸出一大叠东西来,攥在手里,然后踮起脚,像做什么坏事般凑到他耳侧低低嘀咕道:

“愿望难办的话,等会我多捐些香火钱给佛祖便是了,它收了我的银子,自然是要做事的,要是还是不成...”

“我就砸了这寺庙,再建一座新的,总有一方神明会庇佑圣上和哥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鬼神也是神嘛,大抵天上那些正经的神仙也是如此。

雍渊帝罕见地怔了瞬,只觉胸口有些闷闷的疼。

小姑娘没察觉到帝王的异常之处,嘀咕完,转身一把推开了宝殿大门,攥着银票跑到了殿内的僧人那儿。

这门虽然看着沉的很,倒是很好推呀。正往僧人手中塞银钱的少女心道。

就是眼前的住持怎么好像有点紧张似的。

姜岁绵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待捐完银钱,她又规规矩矩地上了几炷香,这才对着年迈的僧人软声道了句:“叨扰师父了。”

住持勉强平稳的气息一乱,行僧礼的动作也带着些微的慌乱。

“施主言重,言重。”

大殿里的气息莫名沉重,僧侣们低眉站在一侧,却是多一个字都不敢说的。入寺不久的小沙弥懵懵懂懂的,心里虽有不解,但也照着诸位师父的动作双手合在胸前。

看着姜岁绵就要往殿外走,他挠挠头上的戒疤,不由出声问了句:“女施主不求个姻缘签么?”

今日日子特殊,之前来寺的女客都是求了的。

小沙弥以为她忘了。

“姻缘签?”小姑娘步子顿了顿。

小沙弥见姜岁绵朝自己看来,错以为她是想求签的,便将不远处的签筒拿了递了过去。

那筒厚重,他要两手合力抱着才行。小姑娘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诸多竹签,浅浅笑了下,拒道:“我不求姻缘,多谢小师父了。”

她要留在娘亲身边的,才不求这个呢。

“咔嚓——”

雍渊帝抵在殿门上的手一颤,原本完好无损的朱红寺门却是直接裂了大半。

小沙弥只觉自己脚下的地似乎震了震。

他一时没抱稳,签筒里的竹签颤巍巍地晃了个出来,正巧落在了少女脚边。

姜岁绵见状并未多想,直接弯下腰将这支平平无奇的签拾起,递还给了小沙弥,方才转身走了。

求完了,也该下山了。

哥哥他们还在等着她呢。

回到帝王身侧的小姑娘没瞧见,在她身后,小沙弥看着那支签上所篆的签文,眼睛一点点瞪大了,“住持——”

山阶蜿蜒,日光渐柔,暮色在天边慢慢晕染开来,打在沿阶而下的二人身上,竟恍惚让看客生出几分岁月安然的滋味来。

金色佛像前,朱红色的殿门吱呀几声,终究是支撑不住倒了地。

可惜并无僧人注意到它。

寺庙后院,已算的上年迈的住持紧紧攥着手里的物什,健步如飞地走到某个禅房前,急急叩响了门:

“师叔祖!”

第60章 赐婚

接连三声, 皆无应答,禅房的门却是被直接叩开了来。

禅房内,唯余一蒲团静静摆在正央。

住持愣了一瞬, 然后便转身寻起什么,小半刻钟后, 他终于在一方屋檐下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僧人站在那, 手里的佛珠串轻轻滚着, 一颗连一颗, 似有定数。他眉色霜白,眼下也依旧有着象征岁月的纹痕。

一如数十年前,他的模样。

“师叔祖,签王...”

住持话刚开了个头,却又蓦地停住了。

若非已经知晓, 闭关参佛数年的人又怎会出现在此处呢?

住持敛言行了个佛礼, 只默默地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

墨色竹签上篆着的并非寻常签文,甚至无关姻缘。

竹骨凉润, 骨长三寸有余,却只在中心处简单地刻着由梵文所书的“签王”二字。

盛云寺八十一个签筒中, 唯有一支,连寺内诸人都不知它到底在何处。

自他任住持起, 便再未见过这签。

许多年前,盛云寺的香火比此时鼎盛得多, 只因先帝信佛, 又有师叔祖坐镇于此, 可后来...

年迈的僧人闭了闭眼, 在心中默念了几句佛, 方才睁眼, 看向那厢正望着什么的人。

师叔祖...究竟在看什么?

他顺着他慈悲的目光看去,却只依稀看到了一阶隐隐约约的山梯。

那是下山的路。

“在看大雍的“缘”。”

住持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将心里话问了出来。可...

“缘?”

屋檐下,僧人将竹签从他手里接过,满目皆慈悲。

“累世功德,换得一念缘生。

“阿弥陀佛。”

*

山底,在刻有姜氏徽印的马车跟前,虞氏直直地朝着阶石的方向望着,终于——

“娘亲,大哥,二哥!”

姜岁绵快步走下最后几阶山石,然后径直扑到了人怀里,有些心虚地软声道:“阿娘是不是等我等很久了...”

现下四周都没什么人了,马车更是孤零零只余下了尚书府的。

虞舒拥着她,如水般的美眸里总算掺了些笑意:“未曾很久,只是各府听闻有宫中贵人来此礼佛,封了山,怕惊扰了娘娘,这才走的急了些,便显得这儿有些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帕子,给人在额上擦了擦,“岁岁在禅房歇息,大抵通传的人也轻易注意不到那儿,晚些也是应当的。”

不过小姑娘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她后一句话上。姜岁绵眨了眨眼,困惑道:“娘娘?为何是娘娘?”

宫中贵人...不是雍渊帝吗?

小姑娘面上的意思过于明显,虞舒怔了怔,又看了眼四周,方才摇着头道了句:“不可能是圣上的,总不过是那几宫罢了。”

姜夫人没说出口的是,她先前所猜的礼佛之人正是贤妃。

如今大皇子病重不醒,正巧岁岁又久不下山,如此巧合下,贤妃倒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但看小姑娘这模样,想来应当不是。

又或许两人并未碰上。

说来也奇怪,若说礼佛,宫中原就设有小佛堂,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来盛云寺里。可若不是四妃,又有谁有那个仗势封山呢。

至于皇座上那位...

虞氏伸手去解少女耳后的面纱,似教导一般与满眼疑惑的人儿轻声言道:“当今不信佛的。”

“更何况如今浚县大旱,今上政务繁多,你爹爹此刻都怕是仍在朝中与众臣议事,圣上又怎会亲临盛云寺中呢?”

他亲临了,她还蹭了他的轿辇呢。姜岁绵眉睫颤了颤,脑中似乎隐隐约约地闪过什么。

不过没等她将那一点点不对劲的尾巴抓住,那厢的虞舒看着自己手中的线,不禁出言问了句:“岁岁的面纱,何时系得如此之紧了?”

姜南君此时正撑伞站在一侧,闻声正要看去,虞舒却已掐住丝线末尾,稍一用力,将白纱给扯断了。

“南君下次不要再系这结了,如此复杂,你妹妹若想自己解开都有些难。”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再怎么折腾面纱都不会掉。

可这掉了面纱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落了便落了,有时又焉知不是一件好事呢?

见多识广的虞氏暗道。

她将手中纱随手递到二儿子手边,又牵起怔怔出神的小姑娘,一同往马车那走,“下山一番,岁岁定是累了,我们回府。”

姜卓卿默默伸出手,掀开了马车的帘面,而他身侧的小厮洗墨也机警地搬过圆杌,好让人踩上去。

唯独姜南君看着面纱后的完好无损的繁结,有些愣神。

他当初是这么系的吗?

他还未深思,正要坐上马车的姜岁绵看着前室放着的几方木匣,出声问:“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些匣子?”

她记得来时这还空空的。

“傅家送来的赔礼。”知晓她不解,虞舒便特地多解释了几句:“傅家姑娘的未婚夫不知怎的在山上受了伤,被傅姑娘寻人抬了下来。这事原也与我们无关,可对方不知怎的,竟口口声声说是你哥哥打了他...”

“后来事情闹大,傅府便送了这些匣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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