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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移开眼,都不带迟疑的:“这本我也看过了。”

总之都看过。

被敷衍了一次又一次的雍渊帝面上并无愠色,只淡淡将翻开小半的话本阖上,拿着它在身侧铺就的软榻上轻敲两下:

“朕给你讲别的,坐这,乖。”

姜岁绵狐疑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试探着移了小半寸,随后便再怎么也不动了,“圣上就这么讲罢,那儿离冰远,不要。”

雍渊帝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冰盆,没有拆穿小姑娘这连拙劣都算不上的谎言,而是当真顺着她开了口。

“先帝好美色,勤于留嗣与后妃。其中有一妃得他盛宠,封号为宸...”

“等等。”

帝王的如翡玉般的嗓音应声而断,他眉心微微一动,望向那边陡然出言的人儿。

“圣上口中的先帝...”姜岁绵抿抿唇,问:“是真的先帝吗?”

看着似乎有些惊疑的兔兔,被问之人却并未直言,而是笑着道了句:

“那岁岁往日看的话本里,写的可都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

可谁会在话本子里提先帝啊。

小姑娘不说话了。

倚着车壁的人儿不自觉动了动,离得与他更近了一点。

雍渊帝眼中荡开一抹轻浅的笑,方才温声继续道:“宸妃自入宫起便独得帝宠,甚至后来曾让先帝动了废后之念。只是彼时皇后虽势弱,但并无错处,而宸妃圣宠优渥,却多年未有子,在御史台死荐后,先帝便未曾再提及此事。”

“直到一年后,皇后忧思过甚而崩,而宸妃却逢此时被诊出怀有龙嗣。众臣心知继后人选恐定,未曾想宸妃小产,最终只晋为贵妃。”

帝王的声线是一贯的平淡清冷,讲起话本来也是那般不疾不徐,让人恍觉他讲的仿佛不是什么故事,而是史书经义、贞观政要。

每每都要听困的姜岁绵此次也不例外,而且...

“陈妃为什么会小产?”小姑娘慢吞吞打了个哈欠,腮帮子鼓着,不解地问。

雍渊帝垂眸望着她,神色未变半分:“被克的。”

克?姜岁绵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摇了摇头,软软道:“哪有人能有那个本事,直接把人给克死呢?不然我外祖他们也不用驻守边疆了,直接把敌族首领克死不就好了?陈妃腹中胎儿指定就是谁害的,非要诬到别人脑袋上。”

君王攥着书的指尖微颤了下,却转瞬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未曾变过一般,那厢的小姑娘未有所觉,仍在碎碎念。

“更何况陈妃的身孕便是定是真的身孕吗,万一是旁人设局害她,又或许是她自己动手,想要将有心害她之人提前揪出来呢?”

“总之命理相克这个理由是站不住的,”姜岁绵抿着唇,颇有几分胡搅蛮缠之姿:“圣上编得不好,下次别再编了。”

他这张脸,真的不太适合讲话本子。

图穷匕见的小兔子说完,又往外挪了几分,倚着窗乖乖闭上了眼。

她先避避,等马车停下再睁开好了。

雍渊帝侧眸望着,外头的日色渐渐暗了些,却仍旧留了缕残阳落进了这马车之中,此刻打在人轻颤的睫上,像是存了些细碎金影。

他眉间含着笑意,并没有戳破。

只是等到那轻重交织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时,帝王的身子悄然微侧。

熟悉的冷香气萦绕在鼻翼,陷入梦中的人儿下意识偏过脑袋,蹭了蹭,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睡着。

等她再醒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原驶向尚书府的马车绕了个几圈,终是又绕回了正道上。

而马车中悠悠转醒的小姑娘看着自己枕着的月白色,原还有些迷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大半,她直起身子,蹭地一下跑到了车帘处,二话不说就往外探出了大半。

马车不远,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恰时落入她耳:

“我已和姜姑娘定亲了,婚宴那日若大殿得空,还望殿下务必赏脸。”

姜岁绵抬起头,看着跟前两抹相熟的身影,她下意识回过眸,朝车内望了一眼。

第73章 心上人

数个时辰前, 当那辆无端停在姜府门前并“拐走”了府上小主子的淡墨色马车刚刚驶离,后脚尚书府的大门就又被人叩响了来。

小厮熟稔地打开府门,待看清来人后却不免怔了下:“大, 大殿下。”

“岁岁可在里头?”对方挥手免了他的礼,声音中似乎掺杂着些焦急, 又好像...

有几分勉力压制的怒气。

“姑, 姑娘...”他周身都是冷的, 小厮愣了愣, 方才迎着他难看的面色,艰难道:“姑娘她前不久刚出府了,眼下并不在府中。”

小厮回话时声音不由往下压了几分,生怕惹着他不快。

大皇子这神色,怎么看着如此叫人害怕呢?

下人寻不到多少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只知对方像是那山野间的狼, 恍若恨不得把什么东西给撕了再一点点侵吞入肚似的。

他不禁抖了抖,才颤着声, 多解释了句:“姑娘虽出了府,可老爷夫人却是在的, 小的这就去通报——”

小厮话音未落,却被人冷声的“不必”二字给打断了。萧祈往身后的侍从那瞥去一眼, 手抬木箱的侍随们就恭敬地将东西尽数放在了姜府门前。

“这是给尚书和夫人的拜礼,你着人抬进去, 本殿就在这外头候着, 不多叨扰了。”

萧祈立在檐下, 门前的石狮巍峨, 少年像一根孤傲的青竹, 挺着脊站在那儿, 远望着那方匾额,似在守着什么。

他知现下时机未成,自己不该在此。

可他等不了了。

他想见她。

早在观星监说出立后二字的那刹,萧祈心底苦守的最后一道防线便溘然崩裂。

大皇子明白,自己原本徐徐图之的谋算在那一瞬起已然成了死路。

那人不曾留给他半分余地。

萧祈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正小心搬着箱笼的小厮骤然闻到了股似有似无的血腥气,淡得恍若是他的错觉一般。

“难道我不小心伤着哪了?”他小声嘀咕着,低下头,却只看到了手中那个沉甸甸的漆红木箱,上头还刻着同色的徽印。

多宝阁...

下意识辨出那徽印名号的小厮怔了怔,眼睛也给瞪圆了。

难不成便是京城中声名鹊起的那家?

他虽未曾亲眼得见,但也曾听别府的下人闲谈时说过——那阁中之物可是能引得京中贵人相互争抢的宝贝,一物可贵逾百金。

那大殿送来的这一箱子...

小厮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不过好歹他也曾见过比这更大的场面,抬箱的手颤了颤,很快便也稳住了,只是...

大殿对他们姑娘,是当真上心啊。他暗自偏过头,觑了眼那挺立在府门下的少年郎君,心中不禁感慨。

萧祈这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暮色西沉,又一次劝说未果的姜大人叹着气,重回府中。

姜淮倒不是心疼什么,只是大皇子万一累晕过去,不还得算在他们府上?

本就有些郁郁的尚书大人心更累了。

平日也没见大皇子如此执拗啊,怎生今时竟如此反常?

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招婿未果的姜大人倏地起了个念头——今日大凶。

就在姜淮正考虑要不要如自家夫人那般,寻个佛寺拜上一拜时,观星监正使于金銮殿上的那番论断再次他在脑中炸响。

素来文弱的户部尚书时常也会生出痛殴同僚的冲动。

可见神佛星象,都不可靠。

他步履虚浮地跨过府门,身上的官服仿佛都暗淡了许多,似可和外头的微末日色相较一二。

而此时的姜府大门外恰巧又迎来了位新的客人。

陈容左手提着两簇色泽鲜亮的糖葫芦,右手抱着一摞子书,自然而然地走到守门的小厮前,将书递了过去,菓子却是留着了,面色薄红:“你们姑娘可歇下了?我,我有些话想寻她说。”

闻他此言,手臂隐隐作痛的小厮却是连这点酸劲都顾不上了,而是先瞅了眼不远处的站着的大皇子,然后才颤巍巍地接过那一摞话本,表情有些莫名的苦涩。

“公子...姑娘她还未曾回府。”

陈小侯爷并不知他这难言的苦涩从何而来,听人说小姑娘未归,他脸上的薄红褪去了些,但那周身的气质仍是温和的。

“不妨事,我——”陈容紧忙摆了摆手,正要继续说些什么,身旁却突然多出一道暗影。

“岁岁也是你能寻的?”

他声线冷的很,里头的怒意却十分鲜明,仿佛要将人冻成渣,再一点点烤化了:“要献殷勤往别处去,唯独这尚书府,是你不能来之地。”

“滚。”

陈容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被人这赤/裸/裸的滚字击了个正着。

他回头看向萧祈,也认出了他来。

对于姜府与贤妃的那些旧账,陈容并非浑不知情。

多少是个侯府,哪能对这京城中的事一无所知呢?

但大殿下这不是不喜这门亲事么,两府又无白纸黑字之约,他为何就不能求娶,不,入赘了?

想到这,历来受了些家中偏宠的小侯爷脸也不红了,两手一叠,作了个揖:“原是大殿...”

不等萧祈回应,那长相清秀俊朗的年轻公子便笑着道:“我已和姜姑娘定亲了,婚宴那日若大殿有空,还望殿下务必赏脸。”

他可是有名有分之人,到这尚书府,实属当然不是?

陈容话音刚落,原本静立在屋下的大皇子陡然伸出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领,面色铁青: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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