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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琬琰听了,打起些精神。
明琴伸手去扶她, 李琬琰笑着牵住她的手, 两人往石案处走。
明琴将食盒放在案上, 端出里面的点心, 一盘五瓣叠三瓣的点心, 缺了一个角, 明显少了两块。
“路上遇上霍刀了, 把奴婢拦下, 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要干什么,后来发现他一直盯着食盒看,就给了他两块。”
李琬琰一边倒茶,一边听:“之后呢?”
“然后奴婢就回来了。”
李琬琰听了直想摇头笑,也不知这霍刀究竟是不是真的饿了。
李琬琰和明琴围在桌案前一起吃点心喝茶,有一句没有一句的闲聊,李琬琰恍然发觉,她进宫至今已快一个月了。
“明琴,你觉得永州怎么样?”
“永州?”明琴一愣:“奴婢没去过,小姐好端端的怎想起永州来了?”
“之前裴铎说,他在永州有故友,我后来仔细思量了一下,永州确是个合适的地方,地处边塞,离京城远,离权力中枢远,那里的官员多半面生,届时就在永州界下挑个小县城,买房置地,看着阿仁长大。”
“小姐……”明琴闻言开始发呆。
其实在宫里住的这阵子,明琴已经开始习惯,她在宫里生活多年,虽然有时会觉得单调,但的确比生活在别处游刃有余。
李琬琰看出明琴的迟疑,她先喝了口茶,随后漫不经心的问:“我想的是,带着阿仁离京前,总要将你先安顿好,不如你来说说,可有心上人了?”
明琴耳朵一红:“小姐,您别打趣奴婢。”
“奴婢哪都不去,您去哪,奴婢就去哪。”
“这可不行,你跟着我,已经误了些年纪,若再叫你耽搁下去,我的过错可就大了,你若没有心上人,就留在宫里,你的才能我是知道的,萧愈现在后宫正缺个管账的人手,你做个二品女官,日后若遇上心动的人,就告诉萧愈放你出宫。”
明琴连连摇头:“奴婢才不稀罕什么二品女官,奴婢就跟着小姐,伺候小姐一辈子。”
李琬琰实在被这丫头的执着整得无奈,正欲再劝一劝她,就听她问。
“小姐,你是决心要带着小公子离开了吗?其实……其实这阵子在京也没出什么大事,奴婢看得出来,小姐与陛下在一起时,是真的开心的,何必要苦了自己,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李琬琰原本还想着劝说明琴,不想反被明琴说了一通。
李琬琰默默听着,明琴说的话,她一句都反驳不了。
李琬琰沉默半晌,为了掩饰,只能笑笑:“明琴,这么多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你知道对于阿仁,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放下他的。”
“他到我身边时,还在襁褓里,最初,因为先帝,因为他有先帝这样一个父亲,我也不喜他,甚至讨厌他,可是感情这东西很奇怪,不知不觉的就将你改变了,我看着他每天只知道傻傻睡觉,到学会自己翻身,再到牙牙学语,学会走路,学会叫姊姊。”
“我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若年岁再长些,我或许也能学着放手,可他偏偏还是个几岁孩童,又刚生了一场大病,我没办法自私,没办法不管他,你能明白我吗?”
明琴心疼的看着李琬琰,她自然能明白李琬琰对于李承仁的感情,即便是她,这么多年也同样感同身受,从小养大的孩子,与自己的亲生的又有何异?
付出的时间,精力,感情,哪一样都是切实的。
“小姐,其实有些话,奴婢一直想说,可又怕不妥。”
“什么话?”李琬琰好奇起来。
“奴婢这段时间一直在旁边瞧着,其实陈大哥和陈嫂嫂对小公子实在不错,奴婢看得出来,他们是上了心的,您不知,那个小公子走丢,奴婢和霍刀陪着陈大哥和嫂嫂找人,一直找不到,陈嫂嫂哭得伤心,又怕小公子真的会出什么事,陈大哥也跟着红了眼,自责的模样,连霍刀都看不下去了。”
“陈大哥和陈嫂嫂不是贪慕富贵之人,虽然在裴府,裴铎视两人为座上宾,支了许多仆人去服侍,可陈大哥和嫂嫂的心思全扑在小公子身上,陈大哥看裴府后园荒废,还觉得可惜,每日早起去除草,又买了几棵树苗栽上,说明年这时候,园子就该好了。”
“小姐,奴婢说了这么多,其实最主要的,是陈大哥和嫂嫂成婚多年,虽恩爱却没有子嗣,若是将小公子托付,他们必定视如己出,十分珍重。”
明琴说完,见李琬琰一时不语,忙又接着道:“奴婢知道这个想法,对于小公子来说,的确屈尊降贵,陈氏夫妇虽好,可到底只是平民,小公子是天家血脉,是委屈了的。”
李琬琰看着明琴紧张解释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明琴一愣,傻傻看着李琬琰。
“傻丫头,”李琬琰看着明琴笑说:“你可听过成王败寇?”
明琴点点头。
“昔日蜀国被灭,蜀国权贵被人驱遣若猪狗,亡国之人,还谈何血脉?我有时又庆幸他年幼,如今前尘往事皆忘,也算是因祸得福,他还能自在,快乐的过这一生。”
“那小姐…奴婢所说之事,您觉得可行得通?”
李琬琰一时沉默,没有立刻回答,这件事,她之前从未想到过,如今经明琴提起,一时间有些迷茫。
“我、我没想过。”
“恩人对阿仁之情,我能看懂,也知他们真心,但我没想过,将阿仁交给他人。”
“小姐,恕奴婢直言,”明琴替李琬琰填茶:“小公子年幼丧母丧父,虽然小姐您待他如亲子呵护,但只有小姐一人,这个家庭并非是完整的。若小姐所爱之人,是何筎风,是裴统领,奴婢敢肯定,他们会和爱小姐一样,疼爱关心保护着小公子。”
“可偏偏,您心里的是新帝,偏偏,新帝……您也不愿为难他,所以若小姐独自带小公子长大,还是没有办法补全父爱的缺失,小公子如今年幼尚还要问爹爹在哪,陈大哥明知小公子在找他,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去应答。小姐您想一想,等日后小公子再长大些呢?”
明琴今日说了许多,都是从前李琬琰没有想过的。
她仿佛被明琴点醒,却还是觉得心中一片薄雾茫茫。
李琬琰静静听完明琴的话,她意识到,自己从前的思考是欠缺的。从血脉上讲,她的确是阿仁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但从情感上来说,这世上不仅仅只有她一人爱着他,陈氏夫妻,裴铎,对李承仁都有着救命之恩。
她似乎不该将她们姐弟二人困于一个孤岛上,她似乎不该将自己看得太过重要,她似乎也并非这世上唯一能爱护李承仁的人。
“小姐,若小公子有了好归宿,您也不必再为了他而去牺牲您自己。”
“您已经为了小公子,为了李氏宗亲,牺牲和付出了太多。”
“如今小公子有了自己的机缘,这也许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您可以试着放手,去追寻您自己的幸福。”
李琬琰渐渐回神,她看向明琴,笑了笑:“你这小丫头,说起我来头头是道,那你自己呢?”
“你怎么就不想着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呢?”
“奴婢跟着小姐就是幸福啊。”明琴认真道。
李琬琰大抵是了然了,这小丫头还完全没开窍。
***
萧愈在勤政殿批了大半日的折子,眼见着日落十分,他还被奏章绊住脚走不得,眼巴巴的朝殿门张望无数回,也不见李琬琰主动来找他。
“霍刀,”萧愈起身开口唤人。
霍刀闻声连忙从殿外走进来。
“将这些奏章都搬到未央宫去。”
萧愈话落,大步向外,他站在殿外仰头看着天边隐隐欲出的银月,舒展舒展筋骨,直奔李琬琰寝宫而去。
李琬琰一整个下午都在想明琴的话,她坐在窗边出神,看到庭院里萧愈的身影,随后便是霍刀和两个侍卫,每人捧着半人高的奏折跟在后面。
李琬琰起身去殿门口迎萧愈,她指着奏章:“怎么这么多,你白日偷懒了?”
“还是河南的案子,听说有官员贪污腐败,我派人去查,结果这一查还真是牵连出不少来,我看了一整日,头都大了,还有这么多。”
李琬琰瞧着萧愈此刻的模样,像足了学堂里不肯学习的孩子。
萧愈见李琬琰在旁偷笑,更不满起来:“还有你,我在书房忙了一整日,你也不肯来看我,小没良心,我只能捧着折子来找你了。”
李琬琰看着霍刀等人将奏折全部放在书案上,像是三座拔地而起的小山丘,她掩唇一笑,也不理会萧愈的哭诉,转身往内殿走:“陛下且快写看吧,否则今晚怕是不能睡了。”
萧愈才从勤政殿出来,怎么可能愿意去看奏折,他追着李琬琰的背影到内殿,殿中只有二人,他便肆无忌惮的从后面将她拦腰抱住。
他贪恋的嗅着她的馨香,在她耳畔呢喃:“你怎知今晚睡不成了?”
李琬琰思绪微乱,她开始怀疑,萧愈这家伙怎么就不知疲惫。
“你到底要不要批奏折了?”
“嗯……”萧愈鼻音淡淡的,他的唇辗转在李琬琰的颈侧。
“既然要批,还不快去,都抬来了。”
“不急。”萧愈抱着李琬琰的腰,将她在怀中转了个身,开始吻她的唇:“我需要奖励。”
李琬琰脑袋晕晕的,等她被萧愈抱起,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拍他的肩:“你到底还批不批折子了。”
李琬琰想想自己真是失策,竟然信了萧愈这般奏折来她寝宫的障眼法。
李琬琰半夜时迷迷糊糊醒过一次,床畔无人,透过屏风,能瞧见外殿隐隐透入的一点微光。
李琬琰不用猜也知道萧愈是去外殿批折子了,他今晚倒是真的不打算睡了。
睡意一点点消散,李琬琰披了件外裳起身,她走出屏风,往外殿看去,便见萧愈正坐在书案前批折子,身畔只点了一盏灯。
李琬琰走近了,他才发觉,抬头意外问她:“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
李琬琰摇摇头,她在他身畔坐下,拿起蜡烛,又点亮两盏灯,周遭瞬间明亮起来。
“你这样也不怕看坏眼睛。”李琬琰将手中的蜡烛放在铜台上。
萧愈停笔,借着烛光,歪着头看李琬琰的侧颜,她的面庞白里透粉,光晕落在她的鼻尖,萧愈心里痒痒的,很想咬上一口。
他拖着下巴正望着她心猿意马,她却未觉,正将他堆得乱七八糟的奏折一本本整齐叠好。
李琬琰收拾好,转头发现萧愈瞧着自己发呆。
“还偷懒,再磨蹭一会,今日真的别想睡了。”
萧愈闻声,借机凑到她身边,歪倒在她柔软的身上,借机拨弄她垂在胸前的碎发。
“琰琰,你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引诱我心猿意马,怎得还怪我磨蹭了。”
李琬琰闻言挑了挑眉。
好不讲道理的明明是他吧!
“我何时引诱你了?”李琬琰才不肯背着个锅。
萧愈闻声轻笑,他近水楼台,轻啄了一下她的下巴:“你难道不知,自己有多诱人吗?”
李琬琰眼见着萧愈没正形,心知他有意调侃,肯定不会好好批折子,便趁机问他。
“我记得之前,你好像吩咐霍刀,去调查了恩人夫妻,有结果了吗?”
萧愈没想到李琬琰突然提起这事,玩意瞬间淡了几分,多了几分正色:“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你若得了消息,便告诉我一声。”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萧愈追问。
李琬琰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的萧愈,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怎得,只许你调查,不准我知情?”
萧愈故作吃痛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藏住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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