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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我给绵络施了个幻术。
如今绵络看见的,应该是我给她假造的“孩子”吧。
“孩儿你过来……”绵络柔声说,“让娘亲看看你……你长大了,和娘亲真像……娘亲……抱抱你……”
她的头颅挣了挣,好像是在抬起她已不存在的双臂。
“娘亲找你找得好苦……”她说,“你回来就好,无人欺负你吧?从今往后,我二人便不会分开了……”
她眼里满是热切的盼望,就这样保持着欢喜,化成了灰,消散在夜风中。
云卿低头看过这一切,一言不发。
我再也站不住了,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滑,云卿扶住我,让我坐下。
“其实……你不做这些,她也就自己走了。”她想想,说。
“是,她被九枝打成这样,已是非人非妖,入不了轮回,有没有执念未消,都没什么影响,”我说,“只不过……我还是想,能让她能高高兴兴地走。”
云卿深深地看我一眼。
“那九枝……该怎么办?”她问。
我看看旁边昏迷不醒的九枝。“他没事,只是耗力过巨,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我想起在不破山时,大盛元君说不破神君的话,“让他好生待着,吸纳些天地灵气,就会好了。”
云卿点头。她歇了片刻,又伸手要把我撑起来。
“走吧,”她说,“我先带你出去,你的伤要马上救治,不能再拖了。等我们出了林子,再叫人回来带九枝走。”
“你走吧,”我摆摆手,“我实在不想动了,你一个人出去也快,我等你就是。”
云卿有些迟疑。
“你别紧张,”我笑笑,“我要死早就死了,不差这一会儿,在这里陪着九枝,我也安心。”
云卿想了想,没再坚持。她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
“对了,有件事我忘了问,”她说,“以你的身手,对付那个妖怪应该不难,为何这次这么艰险?”
她这么一问,我也才想起来。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军中可能有细作么?”我问。
“记得。”
“我怀疑,这个人对我动了手脚。”我把方才我忽然使不出法术、又在脚心发现符咒之事,大致对她说了一遍。
云卿大为震动。“有这种事?”她不敢置信,“可是……谁有这个本事?又是什么时候做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说,“我平素都和九枝形影不离,此人需要能在这种状况下对我施法,还要能一直瞒过你我二人,藏起自己的能耐,而且仔细想想,这种种事端,都是最近才发生的,你觉得,会是谁?”
云卿身子一抖。“难道是——”她圆睁起眼,又摇摇头,“不会……怎么会是他……他明明……”
她在原地自顾自打转,我捡了块石头扔她。
“你还去不去找人救我了?”我无奈,“这会子又不怕我死了是吧?”
云卿这才回过神。她抱歉地笑笑,刚要动身,林子远处大路上,突然传来一阵人喊马嘶。
“他们好像来了!”云卿喜出望外,“一定是谢将军听到林中骚乱,来救我们了。”
终于来了……
我心里一松,便感觉神智模糊起来,重伤下还做了这么多事,我早就要撑不住了,只想赶快睡一觉。
眼皮合上前,我看到几匹高头大马沿路疾驰而来,马上的人我已经看不清。
头一歪,我昏了过去。
第54章 惊楼(二)
醒来时,我躺在一座营帐里。
身上有些冷,我下意识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却没拉动,抬眼看过去,脚边正趴着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熟睡。
这好像……是云卿?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来,衔玉端着一盆水,走入营帐,倒没有显得很惊讶。
“嗯……”我说着,尽量不惊动脚边那人,努力撑起半个身子。
不过其实我动静大些,她也未必会醒。真的是云卿,她好像很累的样子,完全睡死了。
“小心点,”衔玉放下盆子,过来扶我,“你伤口刚愈合,可不敢乱动。”
她话音未落,我果然感到腹部一阵疼痛,掀开被子看看,腰身上缠着厚厚的麻布,快把我捆成了粽子。
“我昏了几天?”我问。
“三天。”衔玉说。
“三天?”
这么久吗……
“是啊,”衔玉道,“殿下两日两夜没合眼,一直在你旁边守着,饭都没怎么吃。”
云卿一直守着我?我看看熟睡的云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谁为我治的伤?”我又问。
“是谢将军,”衔玉答,“谢将军擅医术,他亲自给你把那蜘蛛的脚取出来的,取完又做了缝合,后面殿下就不许他进来了。你接连发热了两天,殿下就拿冷水为你擦身,今晨热退了之后,殿下才放下了心,就这样睡着了。”
擦身……啊,那岂不是……她看过我全身了?
我脸有些发红。衔玉没注意,还在絮叨:“所以你别胡来,牵到了伤口,白费了殿下的心思,我不会饶你。”
我没怎么听进去,满心都在想,让日后的女皇帝看我裸身,还伺候我,应该不会给我治罪吧……
“对了,九枝呢?”我忽然想起来。
“在那边呢。”衔玉侧身,指指我侧对面。九枝面朝上躺在那里,盖着被子,也在沉睡,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很平稳。
“他还没醒?”我问。
“没有,”衔玉摇头,“不过看面相已经好很多了,能看见血色了,许是快了吧。”
我点点头。
“你方才说,”我想一想,接着问,“殿下不许谢将军再进来,是为何?”
“男女授受不亲,他老进来做什么?”衔玉白我一眼,“无非就是些敷药换布的事,我和殿下都能做。而且不只谢将军,这三日里,殿下一直要我守在帐外,不许任何人进出,她说——”
“既然军中有细作,还想要你的命,那自然要谨慎些。”云卿突然出声了。她伸个懒腰,坐了起来。
“殿下!”衔玉立刻扔下我,“你醒了?渴不渴?饿不饿?还困么?”
没她支撑,我差点儿横摔在地上。
……还让我别乱动,你还不是只顾着你家殿下。
云卿摆摆手。“我没事,睡这一会儿也够了。”
我看着她,心里全是话,却说不出来。
“谢我就不必了,”云卿看穿我所想,笑了笑,“你几次为我出生入死,我这是还你的。”
她站起身。“何况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她又说,“我担心你说的那个细作,趁此机会再对你不利,只好亲力亲为,毕竟还没到京城,你这个护法,我还得好生留着。”
我知道她是让我别有那么重的负累,于是也对她笑笑。
“但我猜,楼墨心试图进过营帐,是么?”我收起笑容,问。
我直言楼墨心的名字,云卿愣了片刻。
“你当真是怀疑他?”她问我。
“你不怀疑么?”我反问。
云卿沉默一阵。“不可能是别人了?”
“我也想过,”我说,“但这桩桩件件,都太奇怪了,所有的异事,都是自我们离了近乡关开始的,荷城陷八门之法,大军动向几番走漏,接着又是山林里遇险,别忘了,下船之后,我等的行进路线全由楼墨心筹划,不是他,又还能是谁?”
“山林里的事,不是巧合么?”云卿问。
我摇摇头。“绵络在林子里徘徊,至少有十年光景,林子常有人走动,这一带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有个妖怪,楼墨心既然对兴州很熟悉,也必然知道这一点,仔细想想,他应该是故意要把我们引到那里的。”
我以为云卿会立时反驳我,这个想法过于牵强,可她又沉默了。
“当初楼相筹划路线,我也有些困惑,”她说,“若要到承天城东驻扎,与后军会合,其实还有两三条更稳妥的路可以走,林中扎营,反而不符合兵家之道,但楼相说这样可以掩人耳目,我和谢将军也便没有坚持。”
“还掩人耳目,”我冷笑,“他自己不就是耳目。”
“可是……这并不足以说明吧?”云卿说,“也许就是碰巧……而且你说我们在荷城被困于法阵,但当时楼相也和我们一起被困住了,这又该如何解释?”
“如果他不是被困住了,而是必须在阵里呢?”我问。
云卿怔住。
“我一直在想,那个阵法会随着我们的反应而生出变化,本就不太寻常,”我说,“我原本以为,布阵之人是在阵法外监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后来想想不对,若他在阵法外,阵一破,他的行踪很容易被我发现,但若在阵法之内,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等云卿说话,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在嘉佑城郊,梅里仙君现身,我与九枝同她交谈时,军中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便是为什么,我不怀疑谢将军他们,因为他们都知道九枝的身份,可布阵之人却漏算了这一处,知道我的能耐,又不知道九枝本事的,就只剩下楼墨心一人。”
“嘉佑城的事发生时,他还不在。”我说。
云卿无言以对。
“他有这么大能力,暗中给同党传递消息,应该不难,”我又说,“是以我们过了近乡关后,屡屡被人先行一步,荷城布阵、蒹葭河畔撤浮桥,必定都因于此。”
“但他运用法术,你会察觉不到吗?”衔玉忍不住问。
“他和我并非一枝,”我说,“奇门遁甲也好,在我脚心上施的封印咒法也好,都是我,还有云卿,不会习得的术法,既不同源,那他做这些事,我也很难发觉。”
我看着云卿,接着说:“还有,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楼墨心的过去一直不为人知,他说他做过山贼,想必也是托词,我想,那段时间里,他应该是个方士。”
衔玉眼睛一亮。
“我说他若真做过山贼,还怎么入朝为官,”她说,“考学是要严查籍贯和出身的,做了山贼,一查就能知道,但如果是方士,就说得通了。”
云卿还是不肯相信。
“有灵,你说的这些,还有个遗漏,”她说,“你自己也说,你和九枝平日里形影不离,楼相真要在你脚心画下封印,他又怎么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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