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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绪桓半颗心都记挂在她身上, 自然看见了她的动作。还好, 纵使今夜无话,至少东西还留在这里,她还会来的。
“萧郎君, 天色不早了,妾先回去了。”
“等等。”
崔茵不解地回眸。
萧绪桓起身, 随她一并走出门去, 夜色里杜鹃鸟被人声惊动,扑簌着翅膀飞入园深处。
“我送夫人回去。”
这座大司马府是先帝所赐,萧绪桓并不习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太静了,太空旷, 仆婢成群也无法充盈这种寂寥。正堂的院落华丽又气派, 他先前却舍弃了那里, 偶尔在建康小住,也会去后院湖边听竹堂。
他少时在齐家书塾中度过, 虽没有同那些高门士族子弟一样的风流做派, 但受诗书教化, 不至于被人称作什么鲁莽武将,所以崔茵住进来的时候,他便让出了听竹堂。
疏风青竹,烟缈湖光,她一定喜欢。
最近的一条从书房到听竹堂的路,是从蜿蜒的长廊一路走过去,再经过一处小花园,崔茵跟在他身侧,察觉到他故意放慢了脚步,连路线都悄悄绕远了些。
长廊下早早点上了烛灯,他却带她从园子里的小径走去。
幽静的春夜,散发着淡淡草木生长的清香,只有头顶的一轮月色照见脚下的卵石小径。
崔茵轻轻在心里笑了一笑,有些人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平静呢。她先前主动的次数已经不少了,哪能一再不矜持,故而今晚晾一晾他。
效果达成,崔茵总得给他一个台阶,不然平白浪费了这么好独处机会。
“萧郎君,”她停下脚步,有些焦急地叫住萧绪桓,“妾的手钏不见了,好像是方才掉在了路上。”
她抬起一只皓腕,上面果然空空荡荡的,萧绪桓记得,她在书房写字时,支肘抬笔时,宽松柔软的衣袖滑落至臂弯,一截凝脂玉臂之上,带着一只银手钏。
夜色朦胧,点点月光挥洒在她的玉容上,眼神焦急。
他颔首,“夫人在此处等候,萧某去找找。”
说着看见不远处是假山峦石的背面,有块还算平整的石头,牵着她走过去,对她笑了笑,“夫人坐在这里等。”
崔茵略坐着等了一会儿,便看见方才的路口,那个高大身影疾步走了回来。她微微有些诧异,这么快便找到了?她明明随手扔在了草丛里,按理说这样的夜色里,应当要找好久……
一层薄薄的云翳散去,月色皎洁,萧绪桓在她身前站定,崔茵抬眸,被他的身影完全笼罩,不知为何,心跳漏跳了半拍。
看不清他的目光,只有种熟悉的压迫感。
崔茵下意识攥紧了披帛,“找到了吗?”
身前的人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牵起她的那只手,手腕被冰了一下,崔茵慌忙回过神来,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向手腕。
是她故意丢掉的那只银手钏。
她抿唇笑笑,“多谢萧郎君。”说着便要起身,却被萧绪桓按住了肩膀。
“不急,还有一物,替夫人戴上。”
他依旧托着那截皓腕,柔若无骨,肤如凝脂,几个月前从山崖跌落时的伤疤已经好全了,只不过在手腕上,留下了浅浅一点疤痕,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是在握住她手腕时才发现的。
那样娇柔的肌肤上,豆粒大小的一处疤痕,触碰时截然不同。
萧绪桓知道崔茵姿容绝色,虽从不仗着容貌傲慢,却也是爱美的,美人如玉,瑕不掩瑜。
崔茵睁大了眼睛,见他手里还有细细长长的一株兰草,开着米粒大小的兰花,有些笨拙的系在她手腕上。
那朵兰花,恰巧遮住了手腕上留下疤痕。他垂首,修长的手指慢慢调整好花叶,生怕将它扯断。
认真又虔诚。
崔茵思绪翻腾,忍不住想起一些旧事来。
她嫁与李承璟的那三年,收到过无数件金银珠宝,李承璟每次回豫章,都会送给她一件礼物。与其说是取悦他,倒不如说是取悦他自己。
他恋慕她的美貌,她温柔娇俏的性格,还有她的信赖和乖顺。
李承璟送她首饰,言外之意是叫她女为悦己者容,妆扮她,让她做只能由他欣赏的美人,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永远不过是他的私有物,附属品,她应当无条件顺从他。
他凉薄,寡言,永远叫人读不懂,表面上永远有一种矜贵和高傲,崔茵差点也被他骗了,以为他是什么君子。
而眼前这个与她相识不到半年的男子,与李承璟截然相反。她以为萧绪桓是危险的,他英武且高大,周身总有一种压迫感和肃杀之气,可他会温柔地对自己笑,会虔诚的,替自己编一串野花做的手串……
崔茵原本想好的,所谓一步步攻陷城池的心计,忽然变得有些苍白无力。
萧绪桓看了一眼最终编好的兰花手串,她的那只柔荑,乖巧地躺在自己手心之中,只要他轻轻一拢,就能包裹着。雪色的肌肤在月光下格外白皙,光滑柔腻,和自己手背上微微凸起的血管和筋脉全然不同。
“好了——”
脸颊上忽然落下一片湿漉漉的柔软。
他微微一僵,抬眸看向“偷袭”之人。
崔茵看不清他深邃的眼底激起的波涛,只是因为方才鬼使神差偷偷亲了他一下,被他这么盯着,瞬间有些脸红。
“萧郎君,我们走吧。”
她有些慌乱地转移话题,想起身,却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
云翳重新遮蔽住了那轮明月。
假山石下影影绰绰,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崔茵面颊绯红,羽睫轻颤,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夫人方才对我做了什么?”
萧绪桓埋首在她颈侧,幽香馥郁,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她娇嫩的肌肤。
崔茵被他的动作紧张到轻颤,死死闭上了眼睛,不吭声。
萧绪桓轻笑了几声,他知道崔茵反反复复撩拨他,不过是有所图谋,并非出自真心。他也不会总被她牵着鼻子走,可计谋是一回事儿,真正身在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怕是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了。
他只确定,方才她情不自禁的那一触,绝不是预先设计好的,不然也不会这样紧张。
怀里的娇躯渐渐镇定下来,从僵硬变得柔软,慢慢伸出手,回抱住了自己。
呼吸间,尽是她身上散发的香味儿。
他之前还有个疑问,香气到底是哪里来的,现在人就在他怀里,萧绪桓有了答案。
从耳边一直到颈侧,再到衣领深处,兰香越发浓郁醉人。
他听到崔茵小声唤了一声,“萧郎君……”
“夫人叫我什么?”
崔茵脑袋晕晕的,琢磨了一下他的意思,纤腰被他紧紧揽在怀中,红着脸小声重新叫了一声,声若蚊蝇。
“桓郎……”
他故意装作没听清,“夫人再叫一声,萧某没听清。”
崔茵咬唇,羞恼万分,说什么也不肯重复一遍。
萧绪桓低笑了一会儿,察觉到她快要生气了,才不再逗她,眼神平静下来,忽然有些郑重道,“夫人若是现在想松开手,还能松开,若是不松手……”
“就再也不许放手了。”
崔茵怔愣了片刻,没有去想其中的深意,依偎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嘻嘻,晚自习下课后小树林贴贴谈恋爱的小情侣
第36章
“程仙医, 小世子这病能治吗?”
崔莹探头,见这位崔大夫人从荆南请回来的神医皱着眉, 给阿珩左右手都诊过了脉, 叹了口气,复又重新将指腹搭在小孩子的手腕上,闭着眼, 不知念叨着什么。
她看了半天,早没了耐心继续等,要不是李承璟在旁边, 谁愿意在这里看小病秧子诊脉。
程仙医没有答话, 崔莹问的话被他忽略过去,忍不住一跺脚,坐到一旁, 跟嬷嬷抱怨累。
李承璟瞥了她一眼,“累就回房去。”
崔莹被他眼神激怒,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关心阿珩不行,不关心也不行,程仙医还是我们崔家请来的呢……”
李承璟听闻崔家这二字,目光瞬间变得讥讽。
旁边的嬷嬷连忙制止她,低声提醒, “五娘子怎么又这般口无遮拦。”
崔莹讪讪地闭嘴, 心里好生不痛快, 偏过头去,心想这病最好是没得治, 省的脏了她的手。
不过这程仙医是崔大夫人请来的, 不可能真的打算给这小病秧子治好, 崔莹放下心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知何时才能怀上自己的孩子。
“世子这心疾,乃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症候,难呢难呢……”
程仙医叫医僮打开箱子,取出一纸药方,对李承璟道,“想必以王爷和王妃的能力,已经遍请名医,寻不到解法才请来我这老头子,”程仙医打开药方,捻着胡子笑了笑,“老夫想问一句,除了世子,府上可还有宗亲患过此病?”
李承璟如实道,“阿珩外祖父就是因此病早逝。”
“这就是了,”程仙医将药方交给李承璟,“此乃老夫几十年前所得的一例方子,是从北边传过来的,药引凶险,从未有人试过,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个药方,世子这心疾难医,全看天意,寿数几何还未知,若是想治,”他点了点药方,意味深长道,“也是险中求。”
崔莹好奇,究竟是什么凶险的药引,悄悄走过去瞧了一眼,还未看清,李承璟豁然将药方折了起来,面色阴冷。
“生母心血为药引?这究竟是治病,还是取人性命?”
程仙医全然没有慌张,乐呵呵摇了摇头,“王爷莫生气,这便是为何此药方从未有人试过的原因,用与不用,全凭王爷的取舍。”
崔莹顿时愣住,取生母的心血为药引,她抚着心口,心道大夫人当真是思虑深远,往李承璟伤口上撒盐。
崔茵如今不知生死,就算是活着能被找回来,李承璟不愿冒这个险,崔茵爱子心切,也会试上一试。
若她因此丧了命,就算阿珩治好了病,李承璟日后看到长子,便想到崔茵因他而死,日久天长必定父子离心。
若是崔茵已经死了,哪里来的什么心血为药引,若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也就是在告诉李承璟,阿珩再怎么是他心爱之人留下的孩子,也担不起世子之位。
只有崔莹生的孩子,才是最合适的。
李承璟双手冰冷,闭了闭目,他信不过崔家,先前就已经派人去打听过这位程仙医的来历,结果此人在荆南的确有一番建树和口碑,只不过年事已高,隐居山林,故而知道他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若他这样说,这药方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回到书房,听见崔莹跟着过来,转头问道,“你跟本王说实话,崔大夫人知不知道七娘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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