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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循神色依旧未有半分变化,他抬头看向费昇,“既然费大人都听清了他们二人说的什么,想来对案子有所裨益的,当也没有错漏,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费昇张口拦住了他,“等等,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孟循侧身看他,“若是有事,费大人不妨直说。”

费昇拿他有些没办法。

还嘴硬说并不在意那边的事,若换作平常,两人这样说话,他哪里是这样的脸色,又怎么会是这样的语气。分明在意的不能再在意,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费昇摇了摇头,索性不再想这事儿,将方才早就想开口问的话说了出来。

“按照驿站那边来信,至多再过三日,刑部的那位袁侍郎就会赶到徽州府城了,你确定在这之前,那位韩世子,能够比他先行一步?”

要是那位袁大人先来,又带着陛下旨意,想要取了穆延的性命,那简直轻而易举。

可事情要真到这一步,他们二人说不定也会落得个渎职的罪名,甚至依照这位袁大人做事的脾性,还得再给他们添几分欲加之罪。

费昇在答应要帮孟循时,便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后果。

最坏的,便是他们二人,被革职查办。

当然了,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坏的结果发生。

在刑部待了这么多年,他虽然比不上孟循那样网络的人脉,但凭着那些关系,护着自己,倒也不算太难的事儿。

他确实不怕那位袁侍郎,他所担心的是袁侍郎背后的薛京,以及薛京背后的张阁老。

若说原本因陈将军的案子,他与这两人,算是有些渊源,有些不对付。这次事情下来,那可就不只是不对付这么简单了,兴许,连维持表面客套都是难事一桩。

费昇心中计较着,心里的思绪更是百转千回。相较而言,孟循则显得冷静多了,他将卷宗整理好,又绕开桌案,走到费昇身边。

“费大人不必担心,韩世子会比袁大人到得更快。”

“恩?”

孟循勾唇笑了笑,“至少三天这句,费大人说错了,依我看来,得五天。”

“什么意思……”费昇突然生出些疑惑,当他还想继续询问时,门外匆匆来了人。

是这段时候一直跟在孟循身边的人,叫墨棋,孟循从京城带来的,身手虽然比不上墨石,但也相差不大,且为人要比墨石多了几分机灵变通,将他带在身边,应付着周围,也算是省了孟循些精力。

墨棋匆匆行至孟循身侧,附在他耳边小声低语。简单的几句话,却叫孟循陡然变了脸色。

还未等费昇再说些什么,他便一阵风似的离去了。

费昇可算是意外极了,看着孟循离去的背影连连摇头。

“从前倒是没见过孟大人这般模样……”

才这么一小会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脸色突然变得这般难看。

*

韩子章自从得知了徽州府发生的事之后,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誓要在十日之内赶到徽州府。

若是查探的那些消息,没有错漏的话,穆延可是他唯一的弟弟。

他只有一个姐姐,又早早就嫁入了东宫。母亲早逝,父亲虽说身子骨依旧健朗,可两人却也亲缘浅薄,几乎没什么话,能够说得上去。

韩子章身边的朋友也不多,除了一个冯缚,便再没有算得上亲近的人。他虽然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些,但对于这一个突然出现的弟弟,他心中是有几分好感的。

他不是没有见过穆延,两人甚至还交过手。穆延身手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好,虽然年纪有些轻,但性子他还是颇为欣赏的。

那日,他虽和穆延大打出手,但要说讨厌记恨,却也是一点都谈不上。

他明白那时穆延的心情,只是为了维护祝苡苡罢了。祝苡苡曾经救过穆延,又与穆延有恩,那会儿穆延还是她的贴身护卫。

这么想来他的行径,便更能让人理解。

以至于后来,父亲找上门与他说穆延的事时,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欣喜。

他没想到一个自己还算认可的人,居然可能是他的亲弟弟。

只是当下,他深陷一桩案子里,这桩案子,又涉及前朝余孽,牵连甚广。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穆延的身份,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身为广平侯,不能轻易离开京城,而他却不同。

以此,他便接了这桩事。

至少,他得护得穆延无虞。

他才不愿相信穆延是那劳什子的前朝余孽。毕竟好好的,他父亲一个广平侯,怎么就会和前朝公主的女儿有了牵扯。

别说穆延不是了,就算他是,韩子章也会想尽办法,将这些事情与他撇净干系。

因为前朝那些人,皇帝纵着锦衣卫,已经杀了不少无辜之人。近些年来,出了不少天灾,乱事横生,虽说一切都有渐渐好转,但在这样动荡的时候,实在不宜过分铁血手段。

再说,就那些已经被铲除的差不多的前朝余孽,又对国本能有何影响,做不过是图了个心安罢了。

连着赶了一天的路,韩子章在一处驿站,稍作歇息。

落脚坐着的时候,胥吏取了封信传给他。

接过信时,韩子章也有些意外。

他与孟循也不算相熟,怎么就到了能够飞鸽传信的地步了?

但他也并未多想,接过信之后,迅速看了眼上面的内容。

瞧见信上所写,韩子章面色渐冷。

袁平瀚是觉着徽州府的水还不够浑吗,居然还得要插上一脚。

第73章

夜风习习, 孟循面沉如水,脚步生风般的离开了府衙大牢。

跟在他身后的胥吏冷汗直冒,胥吏想说上几句可看孟循的脸色,就半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分明白日里瞧上去还温煦宛如春风的人, 此刻, 在夜色里冷着张脸的模样却叫人不敢逼视。同样是不置一词, 这会儿却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多看几眼就叫人不寒而栗。

胥吏白日里还想着, 孟循给他指派的这事实在轻松,又能得不少的赏钱, 自己要比那几个同僚运道好多了。却不想,竟能摊上这样的事。

那位夫人,果真身子孱弱,才将将出了府衙大牢,就脸色发白的晕了过去。幸得他手脚还算利索, 及时将人扶住了, 这才没跌在地上。

人现在安置在府衙的一处, 也已经让喊了大夫过来,可这样三更半夜的, 要想请来城里有声望的大夫, 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越这样想着, 那胥吏脚步愈发快了。他只盼望着孟大人早些见到那位夫人,不要将这事怪罪于他才好, 不然,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祝苡苡暂且歇着的地方, 离着府衙大牢不远, 片刻工夫孟循就到了她身边。

她半躺在一边的软榻上, 一双眼虚虚的闭着,脸色苍白,色泽寡淡的唇轻轻抿着。就是离着还有一丈远的时候,也能叫人看出来她的虚弱。

几个时辰前人还是好好的,怎么就来了一趟府衙大牢,竟变成了这番模样?

孟循心中蓦地一紧,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他坐到祝苡苡身边,十分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果然不出他所料,连她平日里一双温软的手,此刻也冷了不少,像是受了寒气。

孟循将人揽在怀中,替她紧了紧身上盖着的软被。

而后,他侧目看向,头几乎要埋在肩里的胥吏,“大夫何时过来?”

胥吏背脊一震,赶忙跪下,“大人,这这个时候了,医馆大多都关门了,城里的大夫都不好找……已经出去半盏茶的功夫了,约莫约莫,再过……再过一会儿就来了。”

闻言,孟循的脸色更加难看。

“连个大夫都请不到。”

他声调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又像是饱含着万千压抑着的恼怒。

胥吏浑身发抖,可又没有办法,只得在一边连连叩头讨饶。

“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我没用……”

孟循眉头一蹙,“别吵。”

胥吏霎时噤了声。

这会儿,墨棋一路匆忙的赶了过来。行至孟循身边,微微垂着腰。

“大人,车辇已经备好了,清晖堂的大夫一炷香之后便能赶到。”

孟循嗯了声,接过墨棋带来的披风,小心仔细的给她盖上,然后又动作轻柔的将人揽在怀中。

他极尽温柔的将她从榻上抱起来,一双眼牢牢盯着她的脸。还好,她似乎并未察觉,仍旧安详的躺着。

只是脸色实在太差了些。

孟循拧着眉,上了车辇之后,牢牢将人护在怀中,生怕途中的颠簸,惊扰了她的休息。

她身上始终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他从前最熟悉的,是山茶花的味道,清淡,温雅,好闻。

是他暌违已久的气息。

好在这一路并没有耽误太久,也确实如墨棋方才所言,赶到家中等了片刻,那大夫就着急忙慌的从外院进来了。

看着躺在架子床上的祝苡苡,孟循有那么些许的恍惚。

刚刚在路上,他见她双唇发白又干涩的厉害,便喂了她些水。可他双唇始终紧闭着,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水都会从她唇旁溢出来。

他没有办法,只能大着胆子,附上那片柔软的唇。

好在是行得通的,她确实喝下了些水。双唇也不复方才的干涩。

凝望着祝苡苡的模样,孟循避无可避地回想起了方才的触感。

她的唇,又软又甜,引他沉沦,仅仅只是轻微的触碰,便足以让他百感千回。

孟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安静等待着大夫诊脉后的定论。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却好似过了漫漫几个时辰一般。孟循的心来回煎熬,诊脉的大夫抿唇不语的模样,叫他将心高高提着。

好一会儿的功夫,那大夫才收了手。

大夫转身看向孟循,面色似乎比方才多了几分凝重。

孟循犹豫踟蹰着开口询问,却不想大夫快了他一步。

“大人,夫人这是因为心中忧思过重,心绪起伏,加上没用什么餐食,体虚脾弱,才会骤然昏倒。”

闻言,交叠着的一双墨眉,缓缓松开。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几句话,他面色显而易见的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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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