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 并联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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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年10月，珊瑚星上战火开始熄灭。

有蹼人类和无蹼人类在极其相近的正义理念下，共同绞杀了意场阵营所有力量，河清海晏。

在大洋上，一艘白色的万吨驱逐舰正在破浪行驶。

焰离默默地看着地图，瞳孔中露出莫名情绪，良久后，她露出微笑缓缓道：“一场不错的胜利。”

在船头栏杆外，宙遁踢着溅上来的浪花，在听到焰离的话后，不由反问道：“哦，你对胜利，好像有挺多感想的？”

焰离看着船舷栏杆上走着绝佳平衡步的宙遁（和猫一样不走平常路），笑着道：“是的值得感想，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对你方智慧来说功在万古。”

说罢，她将一份份资料传给了宙遁。

这些资料，都是并联（意场）文明在击毁辰合文明一个星区后人类物种的变化。

……

站在低等文明角度上，败给并联文明并无灭种的后果，只是未来会被主宰，并联（意场）文明会自作主张的让该区域的物种更加完美。

人类作为踏入智慧的物种，由于智慧发展的优势太大，很多身体细节停止进化，直接定格在了半成品上。

例如直立行走，人类直立行走，直接压缩了产道，导致其难产率要比其他哺乳动物高的多。再例如牙齿，作为寿命只有三十年的哺乳动物，牙齿寿命是够用的，但是当人类开始种植，从工业化生产获取高糖食品后，人类牙齿脱落就显现的早了。

正是因为人类身上有这么多缺陷，说明人类智慧崛起的够快，没让人类在惨烈的优胜劣汰下消除这些缺陷。

意场文明，则会主导人类进化之路，消除缺陷。珊瑚星上，人类脚掌进化出蹼这种异类器官，同意场文明所在的优化星区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

例如一。

幽雾星，这颗星球上平均气温只有七度，有着大片冰川，该星球上的人类已经完善了牙齿无限生长的进化，舌头上出现了尖刺。更重要的是，人类已经完全变成了寄生种——女性在生育怀孕五个月后产下蛹状胚胎，钻入雌性牲口体内，发出激素诱骗被寄生的牲口供应营养。在得到充足的发育后破体而出。

例如二。

在灼砾星上，这个区域高度炎热，人类开始从代谢尿素转为代谢尿酸，而生育的进化特色转为卵生。嗯，当然不是人类自己产生卵，这个硬卵壳的功能，早就在进化中丢弃了，是无法再恢复的。

这个星球上的人类，采用的是寄居蟹的功能，没错，就是用另一种大型水生两栖类的卵，在其顶端敲破壳子，人类母亲将胚胎掺入其中，在链接这个卵壳六个小时后，卵壳破碎处的胎衣形成了密封皮质，而人类胚胎借助卵内的营养进行二次发育。

还有例三，例四，等等。

然而这些猎奇的资料，宙遁不想看下去了，尤其这些人类种族在自我意识上认同了这种被改动的演化结果，觉得自己是在不断走向先进。

但是在宙遁这种原初人类立场来看，人类在进入高等智慧阶段，且发展出社会体系后，却依旧要在生理上做出如此演化。简直是对智慧路线的羞辱。

宙遁：“成为智慧物种，就进入了更高文明层次，不思进取，被动等待身体机能适应问题，这是亵渎作为智慧物种的智慧能力！”

简而言之——狗为了进入院子钻狗洞，人为了进院子钻狗洞练习比狗钻的漂亮，那是羞辱人格。

焰离看到了宙遁的表情，问道：“你看起来很不喜欢？”

宙遁：“意场文明的理念与我严重相左，嗯，严重违背了我的理念。”

焰离伸出手，弹飞了一滴溅射到自己面前的水花，反问道：“嗯，违背了，所以呢？”

宙遁看着面前的大海以及远方的星空，喃喃道：“理由越来越充分了，如果我愿意向着星空前进，你会帮我吧！”

焰离的手不由顿了顿，水珠溅射在洁白的手背上，焰离转过头说道：“宙！答应我，尽量地注重自我。”

宙遁转过身笑了笑：“我一直很注重自我，只是方式！”语气顿了顿后，断然道：“自我智慧，必须要维持正确的姿态！若是稍稍弯折后，我便不完全了。”

……

于此同时，在大洋的另一侧。七十万吨的战争母舰上，宏伟的舰首正如石磨碾谷一样，将一片片洁白的海冰挤碎。

再着海上巨舰的上半层，宛如大厦一样高耸的舰桥上，黑华站在了海面上，瞭望天空。此时天空中的迷雾显然已经出现了散失，朦胧的阳光正在厚厚的云层的间隙中若隐若现。全球气温已经开始回暖。

战争赢了吗？从百年尺度上，人类赢得了一场决定性战役，但是在更大的尺度上，这里的人类还在面临更严峻的考验。

常年不断的战争给这颗星球的生态造成了毁灭性破坏，战争带来大量金属离子，污染了海水，土地。全球百分之九十九的物种全部被解决，高等物种仅仅有人类一种幸存。生态链仅在海底地热站的排热口附近存在细菌和藻类。

请注意这场浩荡灭绝的特殊之处。低等物中，哪怕是陆地昆虫（蟑螂），海洋中亿万年不倒的食腐小型动物，也在被意场的替代种取代。这是生物圈中彻彻底底的毁灭。?除了人！

人类是这个氧化大气历史上发展到极高的高等智慧生物，意场文明认为应该保留下来。

【凡是在星辰遨游过的文明，都知道智慧种的珍惜性，而自行发展出社会文化的智慧种，更是珍品中的珍品。如果说黄金，铂，铑等贵重金属元素，是超大质量恒星爆炸形成的物质精粹，而具备初步社会性智慧物种属于时间上的灵华，价值于其母星几万倍质量的贵金属星球。

这么说吧，在节肢动物和软体动物当道的生态中，脊椎类完成神经系统再塑造就已经是彩票中的彩票。而后不走猫科动物那条极致优雅的猎杀之路，走直立猿上蹿下跳，偷石头砸你家大门，造木棍互相戳的皮之路，是中第二次彩票。】

所以说，意场文明并没有次文明想象的那么‘低等残暴。’

黑华总结道：“这是追求一种，优雅的残暴。”

作为珊瑚星上最有希望的主宰，意场文明不会过分追求其在过程中有多少低级的争斗，

意场意识甚至不会要求黑华现在继续带领机犁合邦和新生会战争。不会否决黑华改变现在‘开明的政策’，因为所有的开明都是相对的，意场意识最终求的只是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就是生态意场化，然后让人类物种最终选择嵌入这个生态。

意场化生态：最基础的细菌将变为一种厌氧性碳基细胞，植物将通过逆向光合作用生成金属外壳，将所有的氧离子全部变为水源，大气将转化为甲烷和氨气，以及氢气为主。

而并联文明“优化”人类，当大气改造成了还原性后，会针对人类物种，产生共生的硅基颗粒。辅助人类细胞呼吸供养。神经元会完全的金属化，大脑思维能力，以及敏捷度将远胜过去的物种，从属性上看，人类将变得更强，同时人类的寿命会大大延长。

人类在这个过程中唯一感觉到的，就是大量不适合新自然环境的个体会自然绝育。

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更高等的文明帮你变成更强的种族。但是，黑华，需要仔细思考一会。

……

在黑华的身边，一台依靠风扇飞行的小型无人机投影出了陆博雅的光影。

陆博雅默默地看着这位情报中非常熟悉的同僚。

在沉默数秒后，海风将黑华的发丝轻扬时，这位主宰缓缓转身叹息道：“好了，我知道你在等我张口认错。”

陆博雅：“你难道没有错吗？”

黑华：“谁都会犯错，不是吗？”

陆博雅：“因为思考产生错误，和不思考之错，是两个性质。”

黑华：“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所以想要安静一会，不想被你追到这里来烦我。”

“嗯！？”陆博雅轻哼道。

黑华淡淡笑道：“不过，现在不累了，”她看着陆博雅笑着说道：“现在我发现，只要持续活着，自己想见的人，是有可能再度见面的，谢谢你。”

陆博雅看着黑华，缓缓吐一口气道：“不需要谢，愿你勇敢，愿你精彩。”

黑华点了点头，她点开了演变光幕，在上面划出了：“任务结束，愿意回归”的字。

而光幕上出现了一个笑脸，然后这笑脸变成了滑稽，且毫不留情的点出了黑华的某些打算，黑华眼疾手快的收掉了光幕，未让陆博雅看到。

此时黑华，已经走到战舰金字塔式舰岛的圆形金属平台上，而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金属悬浮圈停在她正上方，圆心下方一道光束正好照射在黑华身上。

在光束中，黑华扭头对陆博雅嫣然一笑道：“我的任务结束了。”随即关闭了投影。

……

而这时强大的光束已经没过黑华，在这人造的强大高能物理场中，黑华体内的节点开始激活。体表上空气宛如力场晶体一样闪闪发光。

作为珊瑚星上最成功的主宰，也是不能随随便便地链接意场意识的，因为要想和意场意识完全交流，碳基人体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信息接受体，必须要接受意场文明的身躯神经链还原化改造。在整个意场文明大时盘中，次文明这些接受意场意识眷顾的载体一般都是在永生数千年后，才做这个选择，选择不朽。

而黑华则是在意识最强盛的时候，做出了这个融合选择，这当然不是为了和意场意识归一，而是要怼！嗯，她相合的目的，那就是向这个超级文明的意识发出质问。

在光束中，并联意识显然发现了这一点。

黑华的思维并不是，常态的那种顺从，而是大量不愿意承认、叛逆。

并联：“融合者，看来，你出现了迷茫！”

黑华：“我从迷茫中走出，现在思考了，对您的安排提出异议。”

并联：“对文明并联产生怀疑了吗？”

黑华：“是的，我想问，你规划的人类文明道路上，人类会变成超然的种族。”

并联：“四千五百年后，人类将转为还原性碳基高等生物，会变成更优秀的种族。”

黑华：“更优秀？嗯，人类的反应力，身体功率，都会大大增强，甚至大脑也会运算速度加快，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五千四百年后，大脑部分区域会进化出直接拷贝信息的部分。是吧！”

并联文明：“是的，还原性碳基高等智慧都会形成这种无机物器官，相对于碳基生命一边记忆一边理解，先迅速记忆（拷贝）到无机记忆器官中，然后在碳基器官缓慢理解，才是更效率的记忆模式。”——（吐槽：“这种器官，就没必要带小抄了。这条道路看着很美，但是这条美丽的道路之后，却将永无再进一步的未来！）

黑华嗤笑道：“生来就拥有天赋记忆和运算，那么人类大脑还有什么进化的动力？”

【人类大脑是朝着什么方向进化的？储存经验？其实是学习。

毫无疑问，更好的储存经验能够在物种间带来优势，但是学习、探索才是一个智慧物种不断突破界限的原变量。】

人类作为一个智慧种，思维意识从懵懂无知，到逐步认识世界，逐步想知道的很多。

这个大脑思维从无到有的发育过程，伴随一个智慧物种最重要的天赋！求知欲形成。

如果出生下来，什么都懂，不再会主动犯蠢，探错寻对，进化将进入死胡同，一个不断增强已知优势，最终臃肿复杂的死路！

黑华蔑笑着对意场发出思维质问：如果选择你的道路，人类用数千年变成一个优秀的物种，那么大脑中主导创新，探索的区域，会在数万年内如同松果体萎缩一样萎缩，仅留下庞大的记忆器官。

【地球上脊椎类有一种尾索动物就是这么玩的，把脑袋（头部大量神经系统）给退化没了。因为脑子在生存竞争中发挥不出作用。】

面对如此质问，意场文明做出回应：“你的设想有一定的正确性，但是，你要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你方所在的氧化性碳基文明，发展到游曳星空后，也不可能维持文明二十万年以上，而你所担心的进化危机，只会在三十万年后才会发生。

意场意识传输了大量的资料，都是碳基文明在十万年后，智慧熄灭后的情况。意场文明认为自己的干涉能够提高文明走向终点的概率。

黑华沉默着看完了资料。

并联文明更是说出了目的——文明迟早会陨落，但是进化出无机物器官后，文明的每一个强大的智慧意识寂灭后，都会存储信息。将文明存在过的历史存留下来。

氧化性碳基文明的大脑不适合形成无机物记录器官，发展过程中，文化，科技路线，纸质物品，芯片，记录。然而就算是岩石雕刻、石英盘也会在几万年的时间内消灭殆尽。

文明迟早会消失，但是文明必须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来过，在几百万年后为由坚持繁衍，大脑全部是高效记忆器官的族群，会矢志不移的把文明记录下来。让后来的新生文明来挑战，完成科技跃迁。让宇宙进入终结前，足够多元化。

这就类似于如果人类把信息记录在蟑螂基因链上，也能够传个几百万年。

也就是上述这个理想，支撑意场文明探索宇宙，接触新星体文明，对一个个处于发展末期的天体智慧发起挑战，试图传导智慧并联理念。

……

当然，和宙游相遇是个意外，金甲虫星球被判定为末期文明，意场文明对其的影响，被宙游打断了，对宙游是处于一种不理解状态，至于锁定，嗯，其实也只是观察，并未设置对其的战争计划。总而言之，现在是宙游自己奔过来准备开打。

……

意场文明传递的这个道理，黑华最终未能找到绝杀的理由反驳，因为她所处的文明程度还无法触及这一层。所以，在思维不断传输中，黑华大部分逻辑推演后，不得不赞同这个结果。

但是最终，黑华的意识依旧没有屈服。因为现在意场文明的理论有一个巨大盲点，这个盲点，正是宙游带来的。

黑华：“虽然，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但是，文明除了你所说的陨落消失，一定还有别的方法。所以我觉得，你的行为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因为你的对立面上有一位生机勃勃的存在，我不相信，他走入你所说的终点。”

意场文明有些沉默。

而此时黑华，夺回了自己思维的自由，开始带着质疑态度阅览自己现在的逻辑。

最终，她在力场晶体内，看了外面世界最后一眼，微笑地说道：“我信仰，这个世界有无限的结局，故现在不屈服于终止一切逻辑、否定，固定未来的结论。”

黑华的思维停了下来，她在这个世界结束了。

其舰船内留给宙奔的绝笔：“与你相见实属荣幸，可以不顺着固定思维轨道思考，是超然的自由，愿你能替我继续自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