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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枝顺着痕迹一路望去,脚印连绵,一直到沙丘的另一头,方才停止了下来。

修真之人耳聪目明,慕枝的瞳孔微微缩紧,可见那边的沙地上有一摊血迹。

血迹过后,又出现了各种不一样的脚印。

像是在有人想要掩盖这里的痕迹。

慕枝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可还没等靠近过去,前方的沙丘拱了起来,一道身影从下方缓缓游了过去。

那是沙虫。

生存在沙漠中的野兽,平日里藏在沙子下面,等到有人出现在上方,便钻出来将人一口吞下。

沙虫很快就游了过去,不过等它消失了以后,地上的痕迹也都被破坏掉了,只余下一个微微凹陷的沙坑。

慕枝的脚步一顿。

东琼顺着慕枝的目光看了过去,唇角扯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道暗芒:慕枝,你在看什么?

他走了过去,故意放重了脚步,将地上的脚印毁坏得一干二净:这个脚印,应该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吧。他啧了一声:看起来受伤不轻呢

慕枝的目光一顿,在凌乱的脚印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东琼双手抱着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这个人受了重伤,要是遇到了藏在沙子下面的沙虫,那可就危险了。他歪了歪头,耳侧的一条发辫轻轻摇晃,不过这样也好,要是死在了沙漠中,就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慕枝,你觉得呢?

东琼看似是随口一说,实则一直盯着慕枝,在关注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慕枝垂下了眼皮,神情淡漠:关我什么事?

东琼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明知故问道:我还以为你在关心他呢。

慕枝淡淡地说:没有。

他又怎么可能会去关心顾陵云。

想来,顾陵云也不用他关心,就算受伤再重,长明仙尊也不会被这些小小的沙漠怪虫所伤。

慕枝别过了脸去,没有再去看那个方向。

东琼彻底放下了心,口中说着:那我们走吧他伸手想要去拉慕枝,却拉了个空。

慕枝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东琼的手,率先走在了前方,不消片刻,就拉开了一段距离。

东琼的手指动了动,依稀可以看见指甲上沾染着的血红色汁液。他的舌头抵了抵下颚,脸上闪过了一缕意味不明的笑容。

慕枝千里迢迢前往东漠,是因为妖王让他来淬炼神器。可是如今阴差阳错,神器认主,这淬炼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要中止了。

不过,本来淬炼完神器就能走了,现在该是个什么章程,还得好好谋划一下。

慕枝找来了东琼,问起了这件事。

东琼微微瞪大了眼睛,一问三不知:啊

慕枝指了指手腕上带着的臂钏,问道:神器在我这里,现在该怎么办?

东琼:不知道啊。

慕枝:那你为何要请我过来淬炼神器?

东琼支支吾吾:这个、这个

他根本没想这么多,只不过想要骗慕枝来东漠而已。

这神器是金乌一族流传下来的,大概是时间长久,神器里面的灵气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慕枝没来以前,这个长弓就和烧火棍差不多。

只是他没想到,神器这么快就认了主,这一下子都想不出一个完好的借口了。

慕枝见东琼的反应,生出了一些疑惑。

东琼的心思一转,当机立断道:啊,过段时间就是天启节,要用神器长弓驱逐镇压东漠里面的邪魔,所以才让你来淬炼神器的。

慕枝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天启节:是这样吗?

东琼渐渐说得顺溜了起来,笑眯眯地说:当然,你刚来东漠,自然没听说过天启节。在我们这儿,天启节可是一个很盛大很重要的节日。

慕枝对于东琼描述的天启节并不向往,只问:是不是天启节过后,就可以回梧桐乡了?

东琼不假思索:当然。

慕枝见东琼的神情不似作伪,便也信了他的话。

两人又谈了两句,东琼借故离开。

慕枝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抬起了右手。衣袖退去,手腕上的臂钏光芒流转,璀璨动人。

他注视了片刻,又放了下来。

东琼走出了庭院,在途经了梧桐树的时候,他伸手一挥,一片梧桐树叶落在了手中。

他的手指轻轻转动,欣赏着树叶上的脉络。

角落里,一道身影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来人身穿黑袍,周身萦绕着不祥的黑气。他站在东琼的身侧,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说:我们这儿好像没有天启节吧?

东琼的手指猛地攥紧,声音有些凉:我说有,那就有。

黑袍人的头埋得更加地低了:是。他顿了顿,不知这天启节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东琼轻笑了一声:章程?按结契大典来就是了。

黑袍人一愣。

东琼松开了手,梧桐树叶化作了碎片,从指尖簌簌落下:怎么,有问题?

黑袍人:没、没有。

东琼:那就去办。

黑袍人应了一声,呲得一声化作了一道黑雾,与角落里的黑暗融为一体。

过了片刻,东琼转换了方向,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在来到一处阴暗潮湿的地方之时,他屈指一弹,一道黑色的雾气撞在了地上。

地上出现了一圈复杂的花纹,接着,一扇黑黝黝的门出现在了面前。

东琼迈步走了进去。

在进入门后的一瞬间,好像所有一切的光芒都被吞噬殆尽,前方就如同深渊一般,深不可见底。

东琼在黑暗中如鱼得水,丝毫不受影响。他闲庭信步一般,走过了漆黑的长廊。

这里是沙狮城的监狱。

想到监狱,脑海里便能联想到暴乱,凶恶还有肮脏。

可与想象中不同,这里的监狱只有安静。安静到连细微的声响都能听见。

一眼望去,所有囚犯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怕都要被错认为是一具死尸了。

东琼伸手,轻轻拂过墙壁。在被接触之后,墙壁上闪烁着一道道复杂的纹路。

这里是禁灵领域。

所有灵气都被隔绝在外面,而且其中的阵法还会源源不断地抽取犯人身上的灵气用来镇压己身。

可以说是,修为越高,受到的禁锢就越强。

没有人可以战胜自己。

所以,一旦进入这个监狱,就永世不能逃脱。留给犯人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抽干灵气,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想到这个画面,东琼就愉悦地笑了起来。他扫过一个个半死不活的犯人,来到了监牢的最深处。

刚刚在不久前,这里迎来了一个新的住户。

东琼站定了脚步。

隔着监牢的栅栏,可以看见一道身影。

他身穿着一袭白衣,端坐在冰冷的地上,就算是沦落到了这般的境地,也挺直着腰背,未曾颓废失落。一眼望去就让人觉得,他与这阴暗的监牢格格不入。

东琼按上了栅栏,靠近了过去:来者是客,也不知,长明仙尊适不适应,要不要他没忍住笑,给您换个牢房?

顾陵云阖着眼皮,没有理会东琼。

东琼也不在乎:好吧。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十日之后,有一场盛大的宴会,等你来参加。

希望,那个时候你还没死。

第40章 逃不掉的

牢狱一片漆黑。

东琼的声音落下, 就只剩一片寂静。他探出头去,想要看顾陵云此时的反应。

顾陵云端坐在监牢之中,像是一樽雕像一般, 不管对他说了什么,都没有一点反应。

东琼啧了一声, 觉得有些没劲。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冷哼一声:希望下次再看见你的时候,你的骨头还是这么硬。

扔下这句话后,东琼转身走了出去。

在东琼离开后, 地牢中又回归到了一片死寂。在浓稠的黑暗中, 只能听见呼吸起伏声以及一些细碎的痛苦呻吟。

顾陵云缓缓睁开了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地牢阴湿,暗无天日。刺骨的冷意从地砖的缝隙中一点点升腾上来, 沁入每一个角落, 令人难熬。

除此之外,在地牢的每一个角落都布着禁灵阵法,没有一丝灵气能进入其中。

对于修士来说, 没有灵气, 就如同渴水之人身处干旱的沙漠,每过一秒都是折磨。

饶是顾陵云, 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太好受。

他本来就受了重伤, 再加上没有灵气,身上的伤势一直没有愈合, 右侧肩膀还是一片血肉模糊。

顾陵云的眉头拧起,神识进入体内, 尝试着凝聚所剩不多的灵气用来破开净制。

灵气在经脉中循环一个大周天, 最终凝聚在了一起。

指尖剑芒吞吐, 忽明忽暗,就在要凝聚出实体的时候,顾陵云眉心传来一阵剧痛,让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灵气溃散得一干二净。

失败了。

顾陵云背靠着墙壁,呼吸变得压抑而急促。

如今的他乌发散乱,白衣脏污,让谁来都认不出这是长明仙尊。

不过就算沦落到这般境地,他的一双眸子还是锐利的,明亮得如同星子一般。

过了一会儿,顾陵云缓过疼来,正要再次尝试凝聚灵气的时候,身侧的黑暗中传来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

哈哈他笑得很费劲,像是下一刻就要断气了一般。

顾陵云停下了动作,看了过去。

发出声音的,是隔壁牢房里关着的人,他躺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一样,只有嘴巴在动:你别白费力气了,进来这里的人,就没有能出去的。

顾陵云不为所动,还想要尝试。

那个人大概是被关了太久了,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活人,就藏不住话头,一个劲地说。

嘿嘿这里有禁灵阵法,每个监牢中都设有单独的禁锢,从你身上汲取灵气镇压你自己。

你越强,禁锢越强。

这你怎么破得开禁制?

顾陵云闻言,神情一动,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在监牢中走了一圈。

牢房狭窄,不过数步就能走完。

顾陵云走得缓慢,修长分明的手指划过墙壁,在触碰到的地方闪烁着一道道神秘复杂的花纹。

最后一步落下,纹路首位相连,最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禁制。

花纹同时亮起,又同时暗淡了下去。

在禁制激活的一瞬间,顾陵云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所产生的效果就如那个人所说。

那个人费力地转过了头,咧嘴道:这下相信我了吧。他十分热心地说,建议你和我一样躺着,还能死得慢一点。

顾陵云忍受着禁制的威压,就算如此,他的脊背依旧挺直,不曾弯下腰来。

十日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突然问。

那个人没想到顾陵云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我都被关在这里几十年了,怎么可能会知道?不过听应该是庆典盛会之类的说不定还要从监牢里抓几个人出去献祭一下。

这显然不是顾陵云想要的答案。

不过看起来,这个人也不知道更多的了。于是他又退回到了刚才的位置,扶着墙壁缓慢地坐了下来,保存体力。

这一站一坐间,就不免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

顾陵云动了动右手手腕,垂眸看去,上面一道青筋迸现,手指有些无力。

他是剑修。

这是他握剑的手。

而如今右手肩膀受伤,连带着剑都握不住了。

伤痕鲜明,就算过去了这么久,还能看见上面狰狞的痕迹。

足以看出,当时慕枝是下了死手的,丝毫没有留情。

顾陵云的指尖轻轻颤抖了起来。

慕枝

他将这两个字轻声念了出来,又一点点地揉碎在了唇齿之间,包含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慕枝如此地决绝无情就如同当时的他一般。

现在想来,这段时间来经历的一切,就好似两人的身份调转了。他经历了慕枝曾经经历的事情。

那些他曾经以为的小事大作,以为的不重要,等真正加诸于己身的时候,方才体会到其中的酸楚疼痛。

而这些,都是慕枝曾经切身体会的。

顾陵云闭了闭眼。

这是他应得的。

他逃不掉的。

十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在等待的过程中,慕枝一直在用凤凰火淬炼着神器,如今长弓已经褪去了陈旧的颜色,每一处的花纹都闪烁着璀璨的流光,似木似金,隐隐缠绕着一道凤凰虚影。

慕枝凝视了片刻,将凤凰火收了回来,长弓轻鸣一声,重新化作了臂钏带在了手腕上。

他没有回头,只问道:准备好了吗?

东琼撩开帘子,走了出来: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没定好。

慕枝:什么事?

东琼拍了拍手掌。

啪啪

清脆的两声落下,有侍从端着东西走了进来。

慕枝凝眸一看,发现托盘上摆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还有一些金灿灿的头饰。

这是?

东琼随意地说:这是天启节上要用的礼服。

慕枝掀开衣服的一角打量着:礼服?

东琼点头:是啊,天启节是我们这儿最盛大的节日,每个人都要穿着礼服。

慕枝倒也没有怀疑。

在这些日子里,他在旁人的口中听见了关于天启节的只言片语,确实是和东琼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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