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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安泽喝了一口茶道:“去看看四弟是否在府上,但不用通报。”
徐清躬身退下,片刻就回来了,他道:“清王殿下已经离开了翰林院,回了陛下暂赐的宅子。”
“哪座宅子?”
“烟雨斋。”
许安泽眯起了眼睛:“居然是那座宅子。”
徐清见许安泽目光涣散,似是在在追忆什么,便不打扰,去安排出宫的事宜。
许安泽记得,烟雨斋是东陵帝最喜欢的一座宅子。因为那里面的景,请的是江南最好的建筑师傅设计,离皇宫很近,门口的牌匾是东陵帝亲自提的。
工部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建造完成。
那座宅子自建成以后,就没有人去过。
他甚是疑惑父亲为何如此劳民伤财,直到赵皇后有一次无意中提起,他才知道那座宅子,原是为了贤妃、许安归的生母所建。
因为许安归的生母贤妃,便是江南女子。
江南烟雨,那宅子便唤烟雨斋。
而今许安桐归来,东陵帝不仅把宫里景最好的画雨轩赐给了他当宫里休息的地方,又把宫外景最好的宅子给了他。
一时间,许安泽的心里有一股酸意止不住地上涌。若不是许安桐接连两次助他成事,恐怕现下他不仅仅是酸一下而已了。
烟雨斋,离皇城很近。
近到出了宫门,只需要骑马一刻钟,就可以到。
许安泽策马而来,徐清上前叩门烟雨斋,是自小跟在许安桐身边的近侍墨染来开的门。他看见许安泽立于门外,立即跪下行礼。
许安泽自顾自得往里走:“你主子在哪里?”
墨染立即跟上回道:“主子现下在书房作画。太子殿下这边请。”
墨染快走两步,在前面给许安泽引路。
这本是送给宠妃的宅子,果然是如梦如画如诗如醉的地方——苏氏庭院,假山流水。廊下有水光凌凌,廊上是白墙黑瓦。到处是青影摇曳,层层鸟语,处处花香。红木高樑全部隐藏在青影之中,只留有一尖沿角。宛若遮面的江南女子一般,不走进去,不揭起来,就无法一睹芳容。
与皇宫最好看的院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安泽心中止不住冷笑与自嘲,回想起自己儿时的处境,心中那一丝怨怼,宛如一颗遇水发芽的种子一般,正在疯狂地生长。
许安桐自江南回来,身边一直跟着的只有墨染。偌大的烟雨斋里,下人们也是从皇宫内务里临时调派过来的。
这些人是宫里出来的,看见墨染带着许安泽,纷纷跪地埋头,等太子殿下过去。
有下人远远地看见,一路小跑去了许安桐的书房禀报。许安桐手中拿着笔,附身细细地勾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下笔的地方,回道:“知道了,让他们煮几碗茶、做点点心过来。”
下人应声而去,不出半刻许安泽便到了。
墨染刚要通传,许安泽却挥了挥手,墨染颔首欠身,候在门外。
许安泽放轻了脚步,转过门槛,看见许安桐身穿墨绿色的束袖长袍,一只白玉冠束起了一半的头发,另一半垂在他的胸口,随着他身形而晃动。
许安泽踱步到许安桐的案前,只见他正在细细勾勒一叶桑枝。
许安桐勾得仔细,对来人没有做任何反应。许安泽立在旁,看着许安桐把这一树桑枝画完。
最后一笔勾勒完成,许安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抬头,这才看见许安泽已经在案前站了许久,有些惶恐地放下手中的笔:“殿下来此,为何不找人通传一声?”
许安桐说罢便准备俯身行礼,许安泽手摆了摆道:“我微服出行,不用宫里那套,免了吧。”
许安桐颔首,看向门外:“墨染去端碗茶与点心过来。”而后看向许安泽,等着他赏画。
许安泽转到案前,左思右看问道:“翰林院主持的修纂工作,可有什么难处?”
许安桐回道:“工作才刚刚开始,翰林院还在草拟章程。臣弟闲来无趣,便先开始着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典籍里面少不得要些配图,臣弟便捡一些应手的先画着。”
许安泽点头,撩起长袍,坐了下来。
许安桐站在案前,等着许安泽发话。
许安泽盯着许安桐看了许久,道:“那些人还不松口,四弟这谋算似乎不能成行。”
许安桐莞尔:“是殿下仁慈,没有定下行刑时间,让他们觉得还有一线生机罢了。”
“四弟不是说杀了那些人不是目的吗?”许安泽眼眸微眯。
许安桐点头:“杀人不是目的,可有些时候,功课做足了,杀人便是目的了。”
许安泽不明白许安桐的意思,沉默不语。这时墨染叩门而入,送来两盏茶与一些点心,放在桌案上,退了出去。
许安桐上前,把桌上的茶端起,递给许安泽:“殿下现在已经给足了期望,刑场之上必有一番大乱。不是六弟出现,就是南境将领们身死。即便是问不出来六弟的行踪,也可以凭借此法收获一批人心。再者,殿下本身所愿就是杀之而后快,这与殿下本意并不冲突。无非就是他们不说,朝廷再花些时间去调查此事而已。”
“顺水推舟……能诈出来是好,诈不出来我也无损失……是这个意思吗?”许安泽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许安桐点头:“最少那些少年人是感恩殿下让他们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许安泽似笑非笑地抬眸看向许安桐:“许安归是你的亲弟。”
许安桐道:“臣弟的母妃是惠妃,六弟的母妃是贤妃。现在,他只是一个有意图谋反的皇子。国法不容。”
许安桐一贯是温和如玉的表情,仿佛冬月里的骄阳,不带任何炽热焦躁。
许安泽虽然望着许安桐,却也无法从他的脸上辨出他的心境。
年少的时候,许安桐也曾碎过许安归送给他的一把独一无二的西域进贡的玉箫。现在更是算计自己的亲弟弟毫不手软。
这样看来,许安桐似乎并不喜欢自己这个亲弟弟。
他的心里,到底还是在怨恨贤妃当年把他过继给惠妃的那件事吧?
看来陛下精心给许安桐安排的地方,也没有那么顺许安桐的意。
如此一想,许安泽心里便好受了许多,他站起身:“我回去了。”
许安桐跟在许安泽身后:“臣弟送送殿下。”
一骑绝尘,许安桐站在烟雨斋府门门口,冷冷地看着许安泽消失的方向。
第76章 ◇
◎归来◎
墨染亦是疑惑地跟在许安桐身后, 终究是忍不住,左顾右看一番见周围没人,低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许安桐许久才回道:“顺势而为而已。”
“殿下就真的不怕六殿下丧命于此吗?”
许安桐回头, 看向墨染,难得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他也不回答, 只是甩了甩袖子:“备车, 去看看外祖父。”
*
推至朝东门斩首的太子令很快就到了大理寺的牢房。百晓与裴渊几位将领听到太子令时,皆是深深一叩。
二月早春本应是万物复苏, 可早些时候的那场倒春寒,让整个许都都还沉静在皑皑白雪之中。
无论是谁看着这幕天幕地的苍白,都有一种凄凉之意在心中绽开。
二月初五这日,大理寺卿汤邢早早地命人给百晓他们送去一顿丰盛的送行饭。有酒有肉,这是送行的规矩。
裴渊他们坐在饭桌前,看着一桌好酒好菜, 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最后还是百晓拿起碗:“晓感谢各位将军成全。”不管其他人应不应, 百晓自己先仰头灌了一碗。
裴渊拿起酒壶, 给自己倒了一杯,似有劝慰之意:“既然我们都一致力保六殿下, 就不要这样闷着了。一醉解千愁,喝好吃好,我们兄弟几个一起上路!”
说罢,裴渊也灌了一碗酒。
刘汉闷声拿过酒壶来, 也不倒在碗里了, 直接对着酒壶灌了起来。
俗话说,喝酒壮胆。几口酒下肚, 众人表情也不是那副唯唯诺诺之象。一通风卷残云把面前的好酒好肉塞进了肚子里。
午时斩首。
刑犯早早地便被压在了建在朝东门闹事的斩首台上。
台下有百姓被禁军拦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小声议论这些被压在刑台之上的人。
台边监斩台上, 坐着的是刑部尚书盛明州。
快到午时,只见几个白衣书生疾步跑来,意欲闯入,却被禁军拦在了法场之外。跪在刑台之上的南境将领们,纷纷摇头,眼中含泪,想让他们回去。
裴望被禁军拦着,也死命的想要挤进法场。他伸着手,嘴里怒喊着:“我爹是冤枉的,他们没有犯错,为何要处斩?为何要处斩?盛大人,我不服!我们不服!”
盛明州完全不想理会裴望,只是双手撑着案台,冷冷地看着裴望。
裴望见盛明州完全不搭理他,顿时气血上涌,他拉着禁军们的武器,扑通一声跪下:“上有苍天,下有后土,皆可证明我爹戍守边关十余年,从未懈怠。今日不过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把边关良将处死!天理何在?公道何在?难不成,八年前,朝东门后那些死在烈火中的英魂还不够吗?”
“放肆!”
盛明州见裴望不知轻重地提起八年前朝东门事件,立即出声喝止。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的一处房檐之下。
那是一座茶楼酒馆。三楼一个雅间面朝刑场,雅间窗户大开,里面坐了一个宛若巍峨高山一般的人物。
盛明州深知这人物对朝东门的忌讳,连声呵斥道:“哪里来的宵小敢在刑场放肆,再不闭嘴,给我一并拉入刑场行刑!”
裴渊连忙出声制止:“裴望!回去!”
裴望不依:“爹!为何你们不替自己辩解!什么意图谋反!我不信!爹!”
刑场之外一片嘈杂,百晓侧目看去,裴渊一行人早就恨得浑身发抖。强权之下,他们没有办法,只能闭目等死。
台下少年人们纷纷跪下,请求三司重新审查自己爹爹的罪过。
一时间法场之上乱成一锅粥,盛明州不再理会只是看向日晷的指针逐渐踱向正午。
这是一场备受煎熬的行刑。
少年人们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替父亲讨一个说法。刑台之上的人们,却已经打定了主意,死而向生。
两代人隔着法场的禁卫军对望着,各自辛苦。
“午正刑时!”盛明州亮声拿起手边的令签,抛起来。
刽子手们看着处斩的令签在空中翻腾,举起手中的大刀,准备行刑。
台下的少年人们见状,疯狂地向往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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