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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帝见许安归与安王妃携手而来, 不由地轻笑,上下打量着安王妃的模样。算得上标致, 却称不上绝美。毕竟谁站在许安归的身边,都无法越了他去。
“儿臣给陛下请安。”许安归与季凉一起行礼。
东陵帝抬手:“入座,开席。”
许安归带着季凉入座东陵帝右侧,临允则一人跪坐在左侧, 双手放在腿上, 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许安归与季凉。
“太傅,可能饮酒?”东陵帝抬手, 给自己倒了一杯。
临允收回看向对面的目光, 抱拳回道:“老臣年迈体弱, 许久不饮酒了。”
东陵帝点头,便看向许安归。
许安归连忙道:“儿臣,有伤在身,请父亲恕罪。”
东陵帝又是理解地点点头,目光落在了季凉的身上,笑问道:“安王妃呢?”
季凉望着东陵帝,心中有无数思绪翻涌,许安归在旁,低头喝了一口茶,低声道:“父亲唤你。”
季凉回过神来,脑子这才过了方才东陵帝问她的话,她露出浅笑道:“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安归身子一震,他看见季凉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是眼眸里净是肃杀之意。她问得轻巧,却也问得许安归心中一惊。
许安归当即伸手按住季凉的右手,季凉却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把手挪了开,让许安归抓了个空。
东陵帝望着季凉,觉得惊奇,这郭府九小姐顽劣的名声倒不是说说而已的。当着太傅与安王的面,想要直接讲话。
“你说罢。这是家宴,本该就是说些话的。”东陵帝扶着桌子。
季凉张嘴,许安归蹙眉闭眼,心里已经开始模拟后面要接的话。
“儿臣知道陛下有头疾,这些年有更甚的趋势。儿臣不懂医术,可也知道饮酒伤身的道理。既然陛下让儿臣但说无妨,儿臣便要念叨念叨陛下了。这酒儿臣觉得不喝也罢。”季凉话跟连珠豆子一样,滴溜溜地往外蹦。
许安归只是一愣,睁开眼睛看向身侧的季凉。
她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说话毫不避讳:“儿臣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劝父亲与哥哥的。虽然百善孝为先,可明知道有害,却不劝慰,这不是愚孝是什么?陛下,儿臣也有贪嘴的时候,可每每贪过之后,总有后报,让儿臣痛不欲生。儿臣思及至此,总觉得不妥。所以儿臣今日也劝陛下,望陛下也能体会儿臣苦心。”
许多年都没有听到如此新鲜的歪理,季凉一串话,明显是歪着说的,却是不知道为何讨了东陵帝的欢心。
东陵帝只是一愣,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指着季凉道:“这话听着无礼,却很是窝心。孤记得永安公主还未出嫁的时候,也是这般与孤说话的。贯是一个强词夺理的野孩子!”
季凉见东陵帝如此评价她,立即撅起了嘴:“陛下这话说地儿臣可不爱听,儿臣哪里就是野孩子了?儿臣若是野孩子,那儿臣如何嫁得殿下?想必陛下也知道儿臣是一个忠孝之女,这才把儿臣许了殿下吧?”
说着季凉便主动靠向许安归,伸手一挽,眨着她的大眼睛,撒娇似地摇着许安归的胳膊:“殿下您说是不是呀?”
许安归被季凉活泼俏皮的模样惊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这样的季凉脸红扑扑的,像极了秋日里的苹果,有些顽劣,却又可爱至极。
好想伸手捏一下她鼓着气的、圆滚滚的脸。
这颗“苹果”忽然掉落,掉进了许安归的心房,撞击的他心脏处骤然停止,然后疯狂跳动。
许安归抿了抿嘴,低着头,有一抹红晕,爬上了他的耳稍。
季凉难得看见许安归害羞的模样,他低着头,侧脸宛如天际浮云一般雪白,云下有霞光破云而出,温暖无比,却又绝艳天下。
东陵帝又是一阵大笑:“好一副伶牙俐齿。孤算是知道郭怀禀为何这么宠你了。”
季凉回了神,嬉笑着望向东陵帝:“所以陛下,这酒还是免了吧。”
东陵帝这些年来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听惯了大道理大忠大孝,偶尔听一听这蛮横无理,却又质朴话语,瞬间觉得这家宴都变得有温度了起来。
好似坐在这里的人,真的是他的家人一样——
临允颔首,微微笑着,好似也被季凉这番话逗乐了。
许安归低头,耳根赤红,好似年少时候的模样。
季凉则像极了已经出嫁的长女永安公主,一副娇宠跋扈的样子,却不惹人厌烦。
每一个人都在为了那个女子会心一笑。
这一席,是东陵帝这许多年来吃的最快乐的一顿饭。
季凉偶尔一会蹦出一个奇怪的问题,问的太傅临允张口结舌。也时不时讲一些市井的笑话,逗得两位老者指着她笑骂泼皮。
许安归望着她的这幅伶俐的模样,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好似这才是这个女子与生俱来的样子,只在这里展现。
让他看见,便刻在了心里,爱到了骨子里。
在门口守卫的秋薄听见里面时不时地传出嬉笑怒骂的声音,竟然有些恍惚。
好似自己又站在了北寰府的膳厅前,看见了那个明亮的少年,死死地追着北寰羽让他还她的鸡腿。
北寰羽躲在他身后,偷啃鸡腿。
北寰洛不依不饶,也不管是不是隔着秋薄,就扑到秋薄身上,双手越到秋薄的身后去抓北寰羽。
北寰羽把秋薄一推,然后跑向饭堂。
随后饭厅里传出北寰将军怒吼,以及师母咯咯笑地声音。
北寰洛气得嗷嗷直叫,从秋薄怀里起来,就拉着秋薄就进了饭堂,让他帮她堵北寰羽,不抓住誓不罢休。
孩童时的时光就在这些笑声中回溯。
笑声撞得他心疼,撞得他几乎站不住,靠向一边的廊柱。
午膳毕,三人恭送东陵帝去午休。
许安归便带着季凉,步行去送临允上轿子。
穿过花园的时候,临允回身望了望许安归,问道:“推荐我去当主考官的人是你?”
许安归点头:“外祖父的学识,文武百官有目共睹。”
临允蹙眉:“张翰林病得蹊跷,可是你所为?”
许安归笑道:“明明是张翰林自己身子弱。”
临允见许安归这副模样,想要再给他几尺,却奈何身边没有戒尺,只得作罢。
“你若没有理由说服我,我是不会答应的。”临允负手而行。
许安归似乎早就预料临允会问他这句话,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跟上道:“张翰林是太子的人,我不希望太子的人主持会试。仅此而已。”
临允气笑了:“你倒是诚实。”
许安归神情肃穆:“早些年我不在许都,倒也罢了。如今我回来了,便不会让太子继续用这种手段干扰朝廷选人。当初皇爷爷开科举,收纳人才,也是为了寻找那些真正有才之人来一起建立东陵王朝。我只是拨乱反正而已,别无他想。”
这话说得,让临允心中一动。
这些年科举之事,他也略有耳闻。
临允点点头:“我知道了。既然你是抱着这种心思推我上去的,那我便放心了。”
许安归从不说谎,对于许安归的品性,临允一直都是放心的。虽然他现在会耍一些小手段成事,可其目的总是好的。
自上次临允在临府用戒尺打过许安归之后,自己也暗自心疼自责,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
生活在权谋之中的皇子,若是没有一些手段与心思,恐怕也活不太久。
许安归算计太子,最多是将计就计。后来算计赵皇后与礼部尚书,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许安归从始至终都是自保,并未真正出手。
所以这次,临允并没有跟许安归计较张翰林为什么忽然染病的问题。
许安归与季凉送临太傅上了马车,两人肩并肩,沿着宫道,继续向前,缓步而行。
季凉挂在嘴边的俏皮逐渐收敛,疲惫之色逐渐显现。
许安归侧目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套哄人的本事。”
季凉回道:“永安公主,东陵帝长女,你的长姐。性子乖张,果敢,泼辣。也是东陵帝惯坏的一位公主。她天资聪颖,饱读诗书,却与郭若水没什么区别,喜欢用些歪话来与东陵帝顶嘴。我只要把永安公主的样子,学个五成,东陵帝无不欢喜。”
“原来如此,你调查过父亲的喜好与长姐的性情。”许安归点头,怪不得她能直接哄的东陵帝开心至极。
其实许安归更想问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56章 恶习 ◇
◎太得民心,反而会失了君心。◎
以她的立场, 她没有必要一定要让东陵帝喜欢她,可她这么做了,总感觉有什么目的。就跟她一定要把公子的身份放出来一样, 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身边这个女子到底在想什么,他看不明白。
两人是沿着宫道, 向勤政殿的方向走。那里出宫的捷径。
正巧遇见用过膳, 准备回班房继续工作的大小官员。
众人看见许安归与季凉,皆是欠身行礼, 更有甚者与许安归攀谈一二。许安归让镇东带着季凉先走,自己落在后面被百官缠住。
季凉在马车上等了好一阵,才等到许安归上车。
季凉蹙眉:“怎的这么久?”
许安归坐下,让镇东驱车,喝了一口茶才道:“父亲有意让我接任兵部尚书,重整帝国军务。这些人应该听到了一些风声, 所以想来打探口风。”
“兵部尚书……”
季凉其实一点都不惊讶东陵帝想让许安归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她惊讶的是, 兵部尚书这个职位即便是许安归来做了,也没有必要那么多人来探口风。
而且方才那些人, 无论是太子党还是散人,看见许安归皆是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这……好像有些不对?
许安归似乎也察觉到了问题,上了马车之后, 神色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车马行驶在朱雀大道上, 许安归与季凉并肩坐着,两人神色皆是严肃而深沉。
这次进宫总有一种过于和谐的诡异气氛萦绕在他们周围。
与之前九死一生不容他们喘一口气的局面来说, 不符合常理。
两人都在沉思这其中缘由, 耳边除了马车支呀行驶的声音与路边摊贩叫喊声之外, 再无其他。
忽然马车一个颠簸,季凉头顶着沉重的头饰,身着繁琐的宫装向着许安归倾过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颠簸的路面,季凉头上的金饰坠得她头皮疼,她不得不去伸手扶着头冠。
许安归见状,伸手揽住季凉的身子,斥责驾车的镇东:“路不好走,不知道换条路走?”
镇东的声音回进来:“今早还好好地,怎么到了傍晚这石砖就碎了几块。殿下忍下罢,过了这段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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