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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问:谁?
荆溪顿感不妙,刚要逃跑,赵长夏却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扭送到知州的面前。
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荆溪连忙叫苦,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小的曾是曲家的仆役,官人将小的喊过来问些话而已,小的并未诬陷他们。
这一点有之前的庭审记录作证,知州倒是没有怀疑他,不过知州将他留下来又不是因为曲家的事情。
一并关进牢里,择日再审!
虽说还没看到曲铭、曲锦两家人受到惩罚,但曲清江、赵长夏及李氏能洗脱冤屈,已经是喜事一件。
三人被释放的时候,向吕继简、供奉官和知州表达了谢意:多谢官人还我等清白!
供奉官是个急性子,知道她没事后,压根就不跟她来虚的,敦促道:别说那些,赶紧回去栽培寒瓜的种子,官家正等着呢!
赵长夏并不介意他的急性子,反而庆幸要不是他这么急性子,这案子的反转或许还没那么快呢!她必然要先遭一些罪,多吃一点苦头。
她道:小的回去后,便什么事都不干,先全力将官家要的寒瓜种子培育出来,绝不叫官人久等!
供奉官嗯了声,便先离去了,赵长夏已无牢狱之灾,他自然不会再待在这儿。
他要先回驿馆,知州又问吕继简:吕检法不如就在州府衙门的东舍下榻?
他们以前好歹也曾经在一起共事,知州想跟他叙叙旧。
吕继简笑着摆摆手:我来得匆忙,提刑司还有许多事务仍未处置,所以明日便会回洪州。这曲家的诬告案,还得靠知州继续审讯了。
知州心想,他审完了,还不是一样要送到提刑司去审核?
不过他也是一个心思玲珑的人,他明白供奉官匆匆赶来是为了完成官家的任务,从赵长夏这儿拿寒瓜种子。可吕继简没事也跟着跑来凑热闹,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知州很快便想通了吕继简虽然打着巡视的旗号过来,实则也是冲曲家的谋害尊长案来的。一个无论结果怎么样,都会有相关的案报呈到他面前,给他审核的案子,他却迫不及待地赶来,必然是因为被诬告者跟他有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吕继简必然会十分关注这个案子的后续,曲氏族人的诬告案只怕也得认真对待了。
吕继简的官职虽然比他低,可毕竟是提刑官的下属,又是吕相的儿子,他也犯不着跟为了无关紧要的曲氏族人而跟他生了罅隙。
知州走后,赵长夏去送吕继简,顺便向他道谢。
吕继简道:你先前已经谢过了,何须再谢?况且,这本就是我的职责,你也不必太客气。还是说,其实你并不是因我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而道谢,而是你算准了我会过来?
一开始吕继简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等结案了,他回想赵长夏之前的献瓜之举似乎是发生在曲锦偷曲锋的病情记录册之后。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了,或通过别的方式知道了曲锦的阴谋。
只不过他没有拆穿曲锦,反而将计就计,利用诬告反坐这一刑罚制度请君入瓮。
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弱,只有将动静闹得越大,他才越有机会洗脱冤屈。为此,他一改往常的低调作风,变得高调起来。
赵长夏心中一惊,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她确实利用了吕继简,事到如今,再狡辩也只会令吕继简更加生气和厌恶,所以便诚恳地赔罪。
吕继简倒是没生气,他道:你很聪明,而我喜欢聪明人。不过,你不把我当朋友,出了这种事,你大可以告诉我一声,自然有人帮你们主持公道,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坐实他们的诬告罪?
赵长夏道:公是公,私是私,为官者就该公私分明。我若是在他们还未诬告我之前去找吕检法,那便只能算是私事。我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替我处理此事,便是会连累你,害你背上公私不分的骂名,这难道是朋友该做的吗?
吕继简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这么狡辩!不过明知她是狡辩的,可他怎么就生不起气呢?
他道:你说得对,君子之交淡如水。那这笔账我便不跟你算了,不过你得给我赔罪。
赵长夏看着他:吕检法想要小的如何赔罪?
吕继简道:如今你已经除孝,那便可与我一同去秋猎,这回你可得让我看看你的身手,不许再推诿!
赵长夏:
敢情你还执着打猎的事呢?
猎杀野生动物是犯法的啊!
吕继简兴致勃勃:十月是农忙的时候,那便定于九月九重阳节那日吧,就在鹄山,那儿野兽多,离你家也近。
赵长夏:
居然还专门挑野兽多的地方,你这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死啊!
好在赵长夏对鹄山的地形了解,到时候跟吕继简在外围晃悠一圈,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赵长夏理亏,只能应下。
吕继简高兴地走了,回到驿馆,他才回过味来:不对啊,我不是问他是不是想要坐实曲氏族人的诬告罪吗?他怎么避而不答?
意识到自己被忽悠过去了,他好气又好笑。
但曲氏那些糟心事他也不是不知道:曲氏族人一直对曲锋的家产虎视眈眈,之前又曾发生其族人策划以野种冒充曲锋的遗腹子之事,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仅没有被县令调解,反而结怨更深,令曲氏生出了诬告赵长夏等人谋杀尊长的恶毒心思。
他大概也能猜到赵长夏是想永绝后患,他不觉得赵长夏此举狠毒,要说狠毒,还是曲氏族人比较歹毒,赵长夏若是不狠一点,连自身的安危都无法保证,那还算什么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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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夏、曲清江、李氏与郑阳是在二更天的时候回到村子里的,此时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灭了灯火,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正在巡视,听到动静赶来的壮丁。
曲、曲娘子,赵长夏?!壮丁看到回来的是她们,愣住了,你们没事了?
不是说曲锋的妾跟女儿、女婿谋害了曲锋,要被处死吗?他们怎么回来了?曲锦他们呢?
邻居许是还没睡下,听到动静立马就出来趴在自家的墙头偷窥,见到真的是赵长夏等人,他一个激灵,再没有睡意,跑去将自己的家人都喊起来:曲娘子、赵长夏他们回来啦!
以为她们被处死的村民下意识问:是鬼吗?
不是,是人!泾村的郑阳也在呢!
得知她们不是鬼,众人的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在这个微凉的夜里,连外衣都不披就跑出来围观了。
那边的赵长夏发现自家的门锁了,那个壮丁解释:你们被官府抓走后,你们四叔就将这儿锁了起来,说一切都得等你们回来再说。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里,就已经有人去通知曲镇了。
曲镇一家子都还没睡,曲镇盘着腿坐在榻上,曲洋看他爹愁眉不展,道:我们明日再进城去打听一下消息,爹没必要发愁!
怎么能不愁呢?这事只怕是无法善了。曲镇唉声叹气。
他原本以为案子很快便能调查清楚,曲清江也会很快回来的,没想到这都三四天了,也没个消息。
他打算明天跟曲洋去衙门一趟,看看案子审得怎么样了。不过不管案子审得如何,这曲家的风波只怕是停不下来的。
这事没传到你妹妹那儿去吧?曲镇又问曲洋。
没,胡家最近都不见外人,她只怕也无从得知这事。
这就好,就怕她知道了,又得跑去找乐娘,她最是在乎乐娘,还不知道会如何冲动行事呢!
话刚落音,便听到外头有人喊他,说曲清江跟赵长夏回来了。
曲镇的一怔,旋即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鞋子都没穿上,便匆匆地往外跑。
爹,鞋子。曲洋拿着鞋追他。
父子俩跑到了曲宅,看到了全须全尾回来的曲清江与赵长夏,哪里还不明白她们是清白的?
他松了口气,道:你们回来就好。
随即他顿了下,她们是清白的,那就说明曲锦所指控的谋杀是假的。她们回来了,曲锦他们呢?
是啊,我们回来了。这几天让四叔担心了,还劳烦四叔帮忙守宅,乐娘感激不尽。曲清江微笑道。
曲镇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把人家的门给锁了的事。他从身上摸出钥匙开了锁,道:怕有贼人,所以就先锁起来了。不过你们放心,这几日,没人进出过这宅子。
谢谢四叔。我知道四叔还有很多想问的话,只是今晚夜已深,我们刚刚赶回来,有些困乏了,不如我们明日再说?
曲镇确实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天色已晚,他不该打扰她们休息,便只好先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忽然对曲洋道:你先别睡,去你大伯父、二伯父家看看他们是否有人回来了。
曲洋跑了一趟,回来告诉他:没有,只有乐娘他们回来了。
曲镇心里咯噔了下,道:此事果然还没完。
以赵长夏的性子,他能容许曲锦等人污蔑她们后全身而退?他必然还有后招,不是他死,就是曲锦亡。
曲洋心里也有些不安:乐娘他们怎么这么平静?这事该不会闹得很大吧?
曲镇父子惴惴不安的时候,曲铭、曲锦两家人也是如丧考妣。白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当着知州等人的面打了一架,如今被关在一个地方,自然是打得头破血流。
不仅是他们,他们的儿子也纷纷打了起来。押狱过来将他们两家人分开关押,他们便隔空对骂,互相推诿,让牢里别的犯人都看了场好戏。
最终,押狱拿棍棒打他们,他们才肯消停。
吵什么?县丞让我给你们传句话。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若是你们能取得被诬告者的原谅,倒是可以再减刑。另外,明日公堂之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应该清楚。
曲氏族人生出了一丝希望,所有人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给这个押狱,曲锦道:那能否请你帮忙替我传个口信给鹄山乡的曲镇?
那押狱收了钱,自然愿意替他跑一趟。
只是曲溱等不太理解:爹,为何找四叔?咱们不是应该向曲清江求情吗?
曲锦冷哼:你觉得那小两口这般恨我们,能替我们求情?我们只要对老四晓之以情,他肯定会心软,出面替我们求情的。他求情不比我们出面求情管用?
他想得很好,曲镇第二天一早也确实赶来见他们了,不过却不是来跟他们再续兄弟情谊的,而是问他们为什么要诬告自己的侄女谋杀亲父?
曲镇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了,他失望道:难道你们还在想着三哥的家业?你们清醒一些,三哥的家业早就被变卖给他看病、办丧事了,如今乐娘他们能有这样的好日子,那都是靠他们挣来的。
曲锦见他不仅不打算为自己求情,还如此惺惺作态,顿时气得口无遮拦:你少假惺惺了,劝我们清醒,你怎么不劝自己处事公正一些呢?她曲清江不给我儿科考的补贴,我儿险些无法考科举时,你怎么不出来说公道话?我们变卖田产、没米下锅时,你们怎么不资助我们?
曲镇道:他们考了这么多年,曾经的族产都用来资助他们考试了,我们也不曾说过什么,不过是把原本全族的资产用来造福全族,你们便觉得自己委屈了?
你果然早有怨言!藏得可真够深的,让我一直以为你们软弱,没想到你们就是咬人的狗儿不露齿!曲锦冷哼,越发觉得他虚伪。
曲镇道:我也曾希望他们能得解,奈何我们不能将全族之力都用在了一条看不见希望的人身上。况且乐娘要办蒙学,你们的孙子也受益了不是吗?
双方谈不拢,最后不欢而散。
而在知州的调查审讯之下,根据李郎中的口供,那日一起来逼迫他提供假证词的人是曲铭跟曲锦,之后他们的儿子负责轮流盯着他,不让他向曲清江通风报信。然后曲锦的次子曲澜负责跟陈县丞联络,陈县丞通过曲澜的口来威胁他,逼迫他迁居城里。
这么说,陈县丞从头到尾都不曾出面威胁过你?知州问。
李郎中想了想,摇头。
你可还有别的证据证明是陈县丞威胁的你?
李郎中指出了两个胥吏:当时他们也在场,是他们说自己带来了陈县丞的口信。
那两个胥吏被陈县丞威胁过,知道不能将他供出,否则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就否认了这事。
这案子审了半个月,陈县丞那边因为牵涉甚大,所以还未有结果,但曲铭、曲锦他们的诬告罪定下了。
因在知道无法取得曲清江的谅解后,他们干脆地坦白了他们的诬告行为,被判流放三千里,配役一年,也就是流放到三千里外的地方,干苦役一年,一年过后虽然不用干苦役了,但还是得在流放之地生活,没有赦令不得回乡。
除了曲湖、曲源,以及因腿被打折而一直躺在家无法出面的曲汤,曲铭、曲锦的儿子都作为共犯,被流放两千五百里,配役一年。
李郎中虽然也是共犯,但鉴于是被逼迫的,被判徒三年,即在官府的监督下,关在牢里,从事三年苦役。
但是徒刑是可以用铜来赎身的,赵太医与李郎中的家人为他凑了六十斤铜,使得他最终只被鞭笞了二十下,就得以释放了。
但是案子到了这里,还没有结束。
因赵长夏将西瓜种子交给了供奉官,后者匆匆赶回京师交差,顺道禀报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
本来官家是皇帝,日理万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压根就不会传到他的耳中。可谁让那供奉官正好在场?
他是官家的耳目,自然会将一路的所见所闻如实相告。
而这也是一件小案子,官家动动嘴皮子让底下的人彻查就行,他刚下达诏书,转头便忘了这事。可底下的官员却对此事十分慎重,转运司、提刑司跟筠州知州都调动起来彻查此事,因而陈县丞干过的那些事,便再也瞒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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