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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安轻笑一声,总算知道刘廷尉拐弯抹角在说些什么了——原来是在警告他,不要去打顾休休的主意。

“刘廷尉啊,格局还是小了。人得先活着,才有身份之别,你说是不是?”他丝毫不介意刘廷尉的警告似的,笑眯眯地拍了拍刘廷尉的肩膀,朝外走去。

-

元容着人赶了辆马车来,没再让顾休休骑马回去,到了北宫外,刚好碰上准备出宫的皇后和秋水。

顾休休昨晚上没休息好,在马车里颠簸了片刻,便睡了过去。

元容怕吵醒她,一路让人将马车驶进了北宫内,直至停在永安殿外,这才轻手轻脚,将她抱了出来。

尽管他动作很轻,顾休休还是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道:“到北宫了?”

元容道:“到永安殿了。”

许是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她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皇后。

顾休休愣了一下,连忙推了推他的手臂,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一个鲤鱼打挺,从他怀里跃了下去。

“母,母后……”她整了整理被压褶的衣裙,又将狐裘脱了下来,似乎是想给元容披上。

还没抬手,就被元容按住了:“穿着,刚睡醒,外头冷。”

虽然言简意赅,却不难听出其中关怀之意。

皇后一边让夏嬷嬷将两人迎进去,一边问起了元容有关靖亲王世子的死。

元容倒也没有瞒着皇后,谴退了殿内的宫人后,便如实将昨夜在诏狱里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只是隐去了靖亲王世子用顾休休激怒他的这一段没有说。

皇后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元容不是意气用事的那种性子,诏狱里关押的都是无恶不作的囚犯,元容与刘廷尉乃是发小,平日里元容也没少到诏狱去,怎么偏偏这次对靖亲王世子动了这样的怒。

转念一想,忆起元容的生母,皇后便又了然了。

元容的生母,便是被皇帝醉酒后强迫,若非如此,又怎么会不堪受辱,多次自尽被阻拦后,仍是一心想死。

最后生下元容,还是吞金而亡了。

而那靖亲王世子亦是当街强抢妇女,还将其亵玩至死,怕是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他才会这么大的反应。

思及至此,皇后却是不敢多提此事了,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她看向顾休休,道:“小顾,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脸色看起来这样苍白?”

顾休休哪里好意思提为什么,她赧红着脸颊,只道是:“昨晚上雨声太大,没睡好。”

皇后怔了怔,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一拍桌子:“夏嬷嬷,赶紧吩咐御膳房,给小顾炖一碗补汤来。”随后,她看了一眼元容:“小容,不是本宫说你,你虽然年轻气盛,但也要知道节制。”

顾休休觉得皇后似乎误会了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却被元容按住:“母后教训的是,往后不会了。”

“对了,今日献舞的女郎中,母后可还记得其中有一个叫王雯的王家女郎?”

皇后点头:“记得,你不是说,王雯被西燕人劫走,藏了起来。现在的王雯,则是西燕人通过换颜蛊假扮的。”

元容还说,真的王雯没有死,因为换颜蛊需要依靠她体内的母蛊,才能让那西燕人继续维持王雯的容貌体形。

若是现在杀了假的王雯,那被藏起来的真王雯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便会被西燕人的帮凶杀死。

因此皇后心里虽然有了数,但顾及王雯的性命,一直没有揭穿假的王雯。

皇后连忙道:“你放心,本宫没有在她面前漏出过马脚,这几日习舞也是照旧。”

元容道:“献舞的女郎之外,可有替补的人选?”他顿了顿:“要与王雯身形相仿的女郎。”

这一下,可把皇后为难住了。

历来献舞之时,为了防止当天出现什么意外,都会顺带培养几个替补候场的献舞女郎。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但替补的献舞女郎中,并没有跟王雯身材相仿的——王雯的身材,较于其他女郎来说,更为清瘦高挑。

除非不从替补的女郎中选,而是临时找个身材相仿的女郎上去顶替。可这样问题又来了,随便找个人顶上去,那人不会庆善舞,那岂不是露馅露的更快?

顾休休见皇后一脸为难,忍不住问道:“长卿,你要替补的女郎做什么?你找到被西燕人藏起来的王雯了?”

元容解释道:“找到了大概的位置,但不确定王雯具体在哪里,若是想找到她,需要些时间。”

就怕赶不及,如今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要开宴了。

那西燕刺客假扮的王雯,自是不可能让她上场,万一在宴上行刺了哪位权贵,刺客披着王雯的脸皮,到时候皇帝怪罪下来,便是皇后和王家担责。

只能是在上场前,便将西燕刺客制服,换上与王雯身形相仿的女郎上场,总之会带着面纱献舞,看不真切。

这样尽量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若真是寻不到被藏起来的王雯,那也是尽力了。

皇后想了一圈,也没寻摸到什么身形相仿的女郎,叹了口气:“王雯生得高挑,大抵是寻不到替补她的女郎了……”

话音未落,她看到顾休休,翕动的唇瓣微抿:“小顾的身形好像跟王雯差不多?”

而且顾休休前段时间在北宫里照顾顾月,隔三差五就会陪她去兰亭苑看女郎们排舞,不但身形相仿,顾休休看了那么多遍排舞的细节,大抵上去走个过场,将善庆舞完整跳下来还是可以的。

“不行。”几乎是皇后提出来的同时,元容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这个提议:“生死有命,寻不到替补便作罢。”

顾休休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宜去跳舞。更何况,她如今是一国太子妃,怎么能跑到宴会上献舞,若是被人认了出来,那便是贻笑大方,要让诸国使臣看笑话了。

皇后说出来后,便也意识到此事不妥,她连忙道:“倒是本宫急昏了头。”

顾休休宽慰道:“母后不必担心,左右说到底,让替补上场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就算没有替补,只要宴会中途出些状况,也能达到一样的目的。”

具体要出些什么状况,那便多了去了。

可以是皇后不慎将酒水打翻,洒在了皇帝或是太后的身上,这两人可是宴会的主心骨,若是中途去更衣,那献舞自然会延后。

也可以是元容在宴上忽然咳血晕厥——到御膳房随便搞一些鸡血或牲畜的血,涂在帕子上,能唬住旁人就是了。

元容毕竟是一国储君,身体出了状况,那宴会也只能暂停,先叫御医诊治过后,若无大碍,才能继续。

当然,这都是下下策。

西燕使臣也在宴上,若是发觉异样,大抵也会让人传信,杀了王雯。

若是能赶在献舞之前,找到被藏起来的王雯,那就再好不过了。

顾休休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皇后听了之后,赞赏道:“小顾,你真是聪慧过人。可惜是女儿身,不然定是能驰骋沙场,率兵杀敌,成为一代名将。”

前半句是夸奖,后半句则是惋惜、感慨。

顾休休听了出来,那句‘可惜是女儿身’不但是在说她,似乎也是在感叹皇后自己。

皇后性格率真洒脱,又喜好舞枪弄棒,本该像一匹野马肆意不羁。最后却因为家族联姻,被送进了北宫,生生驯没了野性,困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囚笼之中,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这样的事情,又何止在北魏,哪怕是顾休休生活的那个年代,身不由己的女子,也大有人在。

顾休休又在永安殿与皇后闲聊了一炷香的时间,喝过了夏嬷嬷送来的补汤,待到差不多开宴的时间,便跟随元容先行离开了永安殿,前往设宴之地。

途中,元容似是无意地提起:“豆儿,你觉得谢怀安这人如何?”

他突然提起谢怀安,顾休休愣了愣,想起清晨跟着谢怀安一起进乾明殿的事情,怕他误会,便解释道:“我被御前侍卫拦在了乾明门外,刚好遇到了谢怀安的马车……”

“上次在采葛坊,我提点过贞贵妃对他有异心的事情,本是想挑拨离间,让他们两人内斗,谁知他却不上当。”

“只在临走前说欠我个人情,我便想着趁着今日,让他还了人情。”

顾休休解释完,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他一点都不熟。”

她只差竖起来手指发誓了。

元容见她一脸认真,不由失笑,抬手覆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两下:“孤只是随口问问。”

顾休休怔了一下。

就只是……随口问问?

所以,他其实并不在意谢怀安有没有跟她走得近,也不在乎她对于谢怀安的看法。

思及至此,不知为何,顾休休却是觉得有些失落。

假若元容与一个容貌佼佼的未婚女郎走在一起,她大抵心里是会胡思乱想的。

她本是怕他误会,才慌忙解释。谁料到最后,他只是随口一问,似乎只有她,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顾休休很想甩开他的手,却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她跟他相差七岁,何况他本就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稳重,不会拈酸吃醋那一套也是正常。

说是这样说,她还是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垂着眸,低低应了一声:“这样啊。”

原本顾休休还准备在元容面前少提谢怀安,如今知道他并不在意,她索性就将憋了一路的疑惑问了出来:“谢怀安什么时候出了仕?”

元容似是没想到她对于谢怀安的事情感兴趣,他看着被她躲开的手,轻声道:“便是这几日的事情,被父皇封为了太常,位列北魏九卿之首。”

太常乃是掌宗庙礼仪之官,主管祭祀社稷、宗庙、丧葬等,在北魏的地位崇高,受百姓敬重,就连皇族都要对其礼让三分。

这个官职,对于陈郡谢氏的嫡长子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顾休休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永安殿距离宴客的保和殿并不算太远,没等到气氛凝结住,已是快到了保和殿外。

越靠近保和殿,遇见的熟人越多,不断有人向元容和顾休休行礼或打招呼。

顾休休在看到永安侯夫妇的身影后,便跟元容说了一声,跟他分开,去找他们了。

顾家老夫人没有来,倒是顾佳茴跟在永安侯夫妇身边。在看到顾佳茴时,顾休休的脚步一顿,挑了挑眉。

北魏一向重视阶级地位,来参加太后诞辰宴的女眷,皆是家族中出身较高的嫡系女郎。不管顾佳茴是以顾家庶女的身份,还是四皇子妾室的身份,都没资格出现在宴会上。

所以顾佳茴出现在这里,是得到贞贵妃的授意,又准备作什么幺蛾子?

许是注意到了顾休休投来的视线,顾佳茴主动上前:“见过太子妃。”

顾休休微微颔首,没等到她开口问询,顾佳茴已是识趣地解释道:“四皇子想趁着今日为我爹追封谥号,我与祖母商议过后,祖母便叫我跟着大伯父、大伯母一起来了北宫参宴。”

事实上,说是商议,顾家老夫人压根不同意顾佳茴入宫参宴,更不相信四皇子会如此好心,帮忙追封什么谥号。

还是顾佳茴不吃不喝,在院子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以死相逼,磨得老夫人心软,才换来了今日出现在保和殿外的机会。

即便再是对顾佳茴失望,顾家老夫人还是狠不下心来,毕竟这是她亲生儿子唯一留下的血脉了。

听见这话,顾休休简直想上前按住顾佳茴的双肩,摇匀了顾佳茴脑子里的水。

先前在太后诞辰,又或是北魏的重大节宴时,的确有过给已逝将军追封谥号的前例。

但顾佳茴为什么想不通,从二叔父死后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这期间四皇子怎么从未提过要替二叔父追封谥号,反倒是在贞贵妃说出顾佳茴的身世后,提出要帮忙追封谥号?

先不说四皇子的动机如何,三年前,二叔父和大哥虽战死在平城,可那一战死了数万将士,平城也惨遭胡人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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