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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桌本就特意设置成了方便耳语交谈的窄圆形,此时两人一齐俯身,相隔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到过分亲密的程度。

没关系。蒋星试图收回手,可夏淞只顾着推开咖啡,免得再掉进去,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拉着蒋星不放。

夏淞。

啊?

夏淞匆忙抬头,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近得他能看清蒋星鼻梁接近眼角处有一颗小红痣。

蒋星眼睛颜色偏淡,天然就带三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夏淞却移不开眼,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会有生得这么好看。

松手。

哦,哦。

青年应下,终于缓缓松开手,让那团温暖细腻的玉从他手心离开。

蒋星靠回椅背上,神情淡然,丝毫不为方才过于暧.昧的氛围动摇。

也许蒋先生有过很多情人。夏淞没来由地想着。太奇怪了他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心跳快得不正常。

就连和蒋枫竞争首席他都没有这种心慌的感觉。

继续。蒋星道。

夏淞骤然抽回现实,抱歉。我有点走神。

蒋星不置可否。

夏淞深吸了口气,学校并不想办一场死板的古典音乐会。

死板?

不是那个意思。夏淞解释道,虽然是两百年校庆,但是

他絮絮叨叨地解释了一堆,蒋星意兴阑珊,听不入耳,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弄咖啡,淡淡抿一口。

夏淞声音低下去,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蒋先生不感兴趣吗?

蒋星:没有。

夏淞却看得明白,肯定是我讲得太无聊了

青年左右张望一下,对侍者轻轻抬手。

这里有小提琴吗?

侍者:有的,您需要是吗?

嗯,夏淞起身,看了看桌子旁边的空地,谢谢。

蒋星微微挑眉,静静等着看夏淞想做什么。

夏淞:我直接给您听,肯定不会无聊的。

小提琴保养得很好,夏淞有些羡慕地抚摸着琴身。

这把咖啡厅里的琴都比他用了七八年那把要好上不少。

他架起琴,西装肩线立刻发出不合时宜的绷响。

蒋星看得好笑:外套脱了吧。

夏淞解开外套,里面的衬衫是他自己的,剪裁尚算合体,但料子不行,太薄,映着玻璃外的阳光能看见他隐隐约约的肌肉轮廓。

这是蒋枫同学选的曲子。

夏淞拿起琴像是突然换了个人,刚才所有羞涩尴尬都一扫而空,整个人像是会发光,天然便能吸引听者的注意。

他肃容静立,然后缓缓闭上眼。

流淌而出的琴音是意识流的代表作,轻柔如少女吻过听者的额头,然后在流水月色中翩然而去。

蒋星没有机会学乐器,但能听出夏淞不输蒋枫半分的情感输出,顶多,是在技巧上逊色半分。

夏淞没有拉完这首曲子,蒋星竟觉得有些遗憾。

然后这是我的。

他身上沉静如月光的气质瞬间变了,神采飞扬,身体自然地舞动着,竟然选了一首令人热血沸腾的英雄电影主题曲。

夏淞眼中像是燃着火和生命力,目不转睛,只能看见一个蒋星。

所以他们选择了我。

夏淞放下琴,呼吸微微急促,蒋星甚至看见他领口微微湿润的汗意。

两百年校庆,并不是死气沉沉的两百年,夏淞笑说,学校想告诉所有人,它一直都与世界上最年轻的人走在一起。

蒋星失笑,坐吧。

夏淞兴致勃勃的表情减弱不少,他小心地观察着蒋星的眉眼,蒋先生不喜欢吗?

不,很棒。蒋星道,乐团有为你提供琴吗?

夏淞恋恋不舍地看着侍者取走提琴,有的。

但是比不上这把。他叹了口气,社团资金也很紧张。

蒋星在手机上点了点,似乎是划去了什么计划安排。

走吧。

夏淞听见,立刻起身,蒋先生要走了吗?

他太急切,根本来不及掩盖不舍和慌张。

小枫的性格我知道。蒋星起身,她说话恐怕不会太好听。

小姑娘被他宠坏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抢走她势在必得的东西。

夏淞摇摇头,微笑道:不怪蒋枫同学,毕竟大家都说她肯定会选上,我突然出来,她说是我抢了他的名额也没什么不对。

蒋星瞥他一眼,浅褐色的眼睛似乎看透了夏淞的小把戏。

但是夏淞并不在乎,他小心地靠近蒋星一步,蒋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夏淞比蒋星高,只要他想,轻轻抬手就能搂住对方的肩膀。

可他没有这个机会。

蒋星:我替她道歉,作为补偿

他想了想,拨了个电话,用夏淞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

蒋星微微侧首,下颌线条流畅,神情是永远万事在握中的淡然稳重,他嘴角含着不太真情实感的笑,就像他本身一样。

游离于世界之外,站在云端瞥向众人。

夏淞却不觉被轻视,只有想要攀到他身边的渴望冲动。

这是他第二次见蒋星。

第一次,是男人为他的妹妹捐了一座实验室。

那天的蒋星穿着银灰色的西装,纤长指尖轻托住红绸剪开。有报社的记者来拍照,闪光灯不停打在他脸上,他微微垂着眼,然后抬头淡淡一笑。

正巧,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夏淞。

不,其实是夏淞看见了他。因为蒋星下一秒就移开视线,好似与看见一棵格外高的小草也没什么不同。

他与校长握手,两人一同走进实验楼,身后是无数镜头跟随。

夏淞被记者挤开,愣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动。

他本来该负责拍照的,但他一张照片都没拍到,被通讯社社长骂得半死。

可就算是夜深人静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他想的也不是今天挨了骂,而是蒋星的那一眼。

直入灵魂,一眼钟情。

怎么会有人生得那么好看。

蒋星挂了电话,对夏淞道:陪你去选一把琴,走吧。

琴?夏淞呆愣地重复,小提琴?

嗯。蒋星走向电梯,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他瞥向还惊得回不过神的年轻人,淡笑道:不喜欢,就让人给你订一把新的。

夏淞跟着蒋星上车,忍不住偷偷观察他。

这个男人在一个小时之前还离他无比遥远,只能当做天上的星光一样仰望,甚至不敢奢望能有交谈的机会。

可是现在,夏淞已经坐在蒋星身边,看着他拿出电脑处理落下的事务。

近得就好像夏淞可以随意摘下星光了一样。

蒋星:我处理一下工作。

仅仅是出于礼貌的告知。

没关系。夏淞摆摆手,假装拿出手机回消息,其实视线一直黏在蒋星身上没下来过。

他手机开了静音,几十个未接来电的小红点看得夏淞心烦意乱。他摁灭屏幕一动不动。

蒋星简单安排好工作,瞥向年轻人,正巧对上他的视线。

夏淞一怔,视线偏开,慌乱地唤醒手机,指尖滑来滑去,点开app又关上。

蒋先生,到了。

司机停在一处巷口。

蒋星:找个地方停车,应该会比较久。

好的。司机颔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夏淞。

他大概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情况。

本来也算是个小康家庭的孩子,可惜父亲染上赌瘾,母亲带着他逃跑,但还是逃不出那群追债者的狂轰滥炸。

夏淞看上去很阳光,司机心里却忍不住遗憾。

这么好的小孩儿,偏偏运气不好,生在了个糟糕的家庭。

夏淞有些兴奋,道:我以前在这条街读高中,还不知道有卖琴的。

他不挂招牌。蒋星推开平平无奇的店门,里头咯吱咯吱打磨木头的声音停下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屋子里制琴,满地木屑显然不是个欢迎客人的状态。

你来得真快。

老头眼珠浑浊,镜片滑到鼻梁上,他随手推上去,也不起身招呼客人。

这里头的随便选。他又继续打磨,木屑乱飞,根本没看跟着夏淞一眼。

蒋星:我不懂琴,你自己去试。

都可以吗?

嗯。

夏淞环视四周,眼中绽出惊喜的光彩。他小心地绕过木屑,扶着挂在墙上的一把琴拿下来,轻轻抚摸工艺精湛的弧线。

蒋星随意选了张沙发坐下,屋内灯光昏暗,只有老人工作台上点着白炽灯。

老头瞥了眼夏淞,口气倒是比一开始温和些,我还以为你是给小枫选琴。

小枫已经有很多琴了。蒋星道。

老头哼了声,显然对小姑娘看一把爱一把的性格嗤之以鼻。

夏淞转了一圈,试了很多把琴,最后抱着其中一把看上去有些纤细的琴放不开了,抚摸它的动作都带着不敢用力触碰的喜爱。

蒋星问:喜欢这把?

嗯。夏淞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幼稚了,有些羞涩地摸摸脸颊,可以吗?

可以。老头说,有眼光。

夏淞:这把多少钱?

老头挑了挑眉,不说话。

蒋星失笑,自己拿盒子装好。

哦。

夏淞又是喜欢得不行,又不好意思继续问,只得听话地把它小心装进琴盒。

傍晚的阳光收起来,滴滴答答的雨水砸落到琴行灰扑扑的玻璃窗上。

老头看了眼:啧。又下雨,再下我店都要淹了。

蒋星随意与他说了两句话,夏淞抱着琴,紧紧盯着蒋星,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是真喜欢极了,对琴是这样,对送他琴的人更是如此。

其实夏淞还是开口道,蒋枫同学并没有说很过分的话。

家教良好的小姑娘气急了,也就是说他们演奏的曲目登不上大雅之堂,电影编曲根本比不上古典巴拉巴拉。乐团里的人感觉被冒犯,但也没话反驳。

蒋星笑了笑,道:我还不知道她?

他说这话时虽然听着是淡淡的斥责,其实全是用玩笑来回护蒋枫的行为。

就算给夏淞赔礼,也只是一个家长出于礼貌和道德的赔偿。其实打心底里是护着蒋枫的。

夏淞知道这一点,却没法生气。

他心里只有羡慕。羡慕蒋枫有一个毫无理由宠溺她的哥哥,无论闯了什么祸都有人兜底。

夏淞道:蒋先生,其实音乐并没有三六九等之分。

他说出这话,就连制琴的老头都停下动作,眯着眼看他。

被两人沉默注视着,夏淞有些紧张,抱紧了怀里的琴盒。

蒋星柔声道:不用紧张,想说什么都可以。

嗯夏淞吸了口气,眼神坦荡:音乐是为了快乐而生的。

蒋枫同学喜欢古典乐,我的同学们喜欢科幻电影,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喜欢旋律简单的情歌,其实都是从中得到了快乐。

既然是快乐且不低俗的,那音乐就没有贵贱。

蒋星看着年轻人徐徐说出自己的见解,笑着摇摇头。

夏淞:您不认可吗?

不,你说得很有道理。蒋星笑意温和,似乎比之前真切了几分,小枫太自以为是了。

老头哼笑一声,我柜子里有防水布。

他见夏淞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干脆扔了手套起身,找个东西都不行,现在的小孩儿真是

他絮叨着翻出防水布,夸张地把琴盒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回去记得拆了。

夏淞给他弄懵了,只能一个劲儿点头,高大的身形在矮扑扑的老人面前直不起腰。

雨越来越大,巷子里逛街的游客纷纷惊呼着离开,很快外头就空荡荡的,店铺见没有生意,干脆也收拾收拾准备关门。

夏淞:蒋先生,我弄好了。

走吧,送你回去。蒋星起身,有伞吗?

老头:没有。

他扔给两人一人一张防水布,盖头上呗。

您真是蒋星无奈,走吧。

夏淞为了试琴,外套直接没形象地系在腰间,他抱着琴盒往外走,出了门才发现雨点足足有黄豆大,打在防水布上都感觉一阵重量。

蒋星微微蹙眉,他穿着容易进水的运动鞋,走起来格外局限。

夏淞犹豫片刻,蒋先生。

嗯?

您等我一会儿吧。

说罢不等蒋星回应,拉着他走进一间没关门的奶茶店,里面零散坐着两个躲雨的中学生,看见两人进来,忍不住相视一笑,推搡着喝奶茶。

蒋星不满对方没头没尾的举动,放下防水布,做什么?

夏淞歉意一笑,淋雨太冷了,我去买伞。

他在桌上放下琴盒,碰了下蒋星的手背。

蒋星皱着眉,没说什么。

蒋先生手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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