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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翻译在大副和驾助失踪后,积极推进全船搜查,但又在进入了大副房间搜查之后意兴阑珊,甚至没有坚持完这场搜查。

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的态度?

他是带有目的的去这些房间寻找某样线索——或者说,某样东西。

价值几十万的陶俑,担得起他的意兴阑珊。

不久后,他又意外发现了这件宝贝。本该在大副房间里的宝贝,居然乾坤大挪移,出现在了冯四龙的房间里,或者冯四龙的身上。

霍小姐的行李,易手两次,一次船长,一次大副。

好巧不巧,他们都被同一个凶手杀了。

一个并不怎么认识陶俑价值的人,为什么会去偷陶俑?

或许并不是刻意的偷,而是打斗的过程中,无意中捡到了它,那毕竟只有巴掌大小。冯四龙从尸体身上拿到了这个其貌不扬的文物,也正因此,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它被人随身携带有一定的价值,就下意识的把它收了起来。

刘翻译恐怕就在那时意识到了,冯四龙是凶手,精明的他选择投诚,或者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去博取冯四龙同盟的位置。

他们密谈的时候,船上的矛盾已经快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刘翻译天然处于亲近管理层的尴尬境地,而冯四龙恰好是那群水手们公认的大哥。

于是刘翻译索性以属于霍栖萤,但此时在冯四龙手中的古董为投诚的桥梁。

卖古董,本身也含有一定的技术活,以尽量卖出高价为价码,很容易去说服文化层次相对较低却有一身武力的冯四龙接纳自己。

纪询的目光,看向吴老板。他仿佛轻描淡写,随性写道:

“你知道冯四龙是凶手吗?刘言有告诉过你这件事吗?”

吴老板手里的笔,掉到了地上。

“看来告诉了。”纪询点点头,继续写,“冯四龙杀了船长、金松以及钱振义,可是他现在不在了,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纪询写下这些问题。

他目光轻轻一抬,抬到吴老板脸上。

他的眼睛里透出戏谑的光来,仿佛孩童蹲在蚂蚁巢边,看着一群蚂蚁相互厮杀,它们厮杀得这样专注,浑不知到只要孩童轻轻抬个脚,对于这群所有的蚂蚁,都是灭顶之灾。

“是……”纪询写,“被刘言杀的?刘言准备杀他的时候,跟你们说了他的罪行?”

吴老板的心炸裂了。

他的颤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大,大得让每根骨头,都敲击着另外一根骨头。

事到如今,头头尾尾,所有秘密,这些人都知道了,这些人到底知道了多少……都四十年了……我不知道……也许最聪明的柳先生可以分辨……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柳先生在门外……也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当年的孽债已经找上门了,逃不掉了……我逃不掉,难道能让别人逃掉吗?让外头不管他死活的柳先生逃掉吗?

喀喀喀。

喀喀喀。

骨头在响,它们在痛苦,它们在讨饶。

他几乎是用画的写出自己内心的惊愕:“怎么可能,你怎么连这个都会知道?”

当然是用猜的。纪询心想。

冯四龙的凶杀和余海带有复仇性质的杀死付格是不同的。余海的报复水手们可以共情,因为付格在歧视、在压迫着水手们,并且手上已经有了曹航一条命。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血债血偿。

但冯四龙,是船上凶案的发起者,是最纯粹的凶手。

哪怕是所有人杀疯了的最后,他其实也没必要坦白自己的罪行,或者说,大概率根本不会说。

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只能是刘言——柳先生——拉拢他人准备上位清除障碍时,说出来给冯四龙定罪的!

真是可笑。

罪犯之间,也罪出了个三六九等来。

纪询的问题并没有结束。或者说,当吴老板彻底崩溃的时候,这场询问,才真正开始。

“船上时候,谁撞见了刘言和冯四龙密谋几十万?刘言是怎么杀死冯四龙的?”

吴老板已经瘫软了。

他认命地写下:

“是褚兴发……我们后来知道,写下那些纸条的,是褚兴发……这是下了船之后,我们去日本换身份,又去了香江……这个过程中,褚兴发卷走了我们一大笔钱,消失了……他们愤怒之中说出来的……后来平静了几年……龙哥病死了……表面上是病死的……实际上,死的样子和付格一样……我怀疑是被柳先生……刘言,指示余海害的……”

“余海改成了什么名字?”霍染因忽然开口,轻声询问。

于是,那只颤抖的笔,再次写下了三个字。

“喻凡海……”

喻凡海。

喻慈生的父亲。

纪询曾在琴市同霍染因一起,见过对方一面,一位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老人家。

他看向霍染因,他觉得霍染因或多或少会有些触动,但霍染因风轻云淡,仿佛这件事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对方只是沉默着,或者沉思着。

还有两张纸。

纪询将倒数第二张展示给吴老板看。

鲜花。

大团大团的鲜花,簇拥出一个女性的形体。

下面写着:

“你们到底对霍栖萤做了什么?”

吴老板的目光,黏在了这张纸上。

他满是油汗,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的皱纹,居然舒展开来了,那些干瘪的线条,在他脸上舒展出一个释然的表情来。

无比怪异的释然。

这次他没有写字。

可是他的眼睛,他其余的微表情,回答了纪询的疑问。

这是一个,不需要当事人回答的疑问。

最后的写出了霍栖萤结局的刘翻译的日记里,只要撇开那些大段大段自我沉溺自我满足的呓语,就能很简单的发现……

他们每个人都轮流进了霍栖萤的房间。

霍栖萤死了。

一艘船上,每个男人,轮流,进了一个女人的房间。

而后女人死了。

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

吴老板再度提起笔,他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饶了我……”

纪询闭一闭眼。

他向吴老板展示最后一张纸。

和前一张一模一样的话,花朵团团簇拥一具无暇的灵肉。

“谁来饶过霍栖萤?”

谁来饶过霍栖萤。

这个被你们轮奸,又被你们污蔑,被你们抢夺走钱财,连骨头都做成饰品的可怜女人。

第二七二章 解谜。

轰隆一声。

电光先划过天空,而后雷响姗姗来迟。

这闷雷的声音,纪询看着吴老板,突然问:

“你觉得我们是谁的后人?”

吴老板错愕住了,但是立刻的,一种愤怒似乎在他的恐惧之下酝酿,他毫不犹豫地锁定了:“……褚兴发的后人!”

褚兴发的后人。

其实没有说错。我确实是褚兴发的孙子。纪询思索着。

他再看向吴老板,慢慢问道:“船上只有六个房间,假设你们六个人都是既利益者,那也还有三个人不在。死掉的冯四龙,逃跑的褚兴发,最后那个人呢?你们几个腿部都没受伤,卢坤喻凡海也是,最后的那人是乌乐乐吧,为什么不猜他?为什么不猜明确被杀死的冯四龙的后代?你们是不是斩草除根了。”

吴老板脸上浮现了一丝痛苦。

可是在他层叠的老人斑和皱纹底下,那丝痛苦也是这么的不显眼,是他漫长的,作恶多端的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背叛,一丝痛苦而已。

纪询又问:“卢坤手里有个骨头做的扇子,那是霍栖萤的骨头吗?是什么信物吗?告诉我,它的作用。”

吴老板的脸上,又浮现了那一丝怪诞。

一丝和他的恐惧、愤恨、都格格不入的怪诞。

一丝可以说是怪异的释然的怪诞。

两次了,吴老板两次露出这种不该露出的表情来。

这个表情到底有什么含义?纪询想。这种似曾见过的熟悉,又自哪里而来?

吴老板沉默片刻,写道:“那天,也就是霍小姐死的4月22号。我们舍不得霍小姐……恰好,冯四龙又说到了现在,大家索性义字当头,歃血为盟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于是我们就拜了兄弟,拜兄弟,要有点仪式,最好来个信物,于是我们……用了霍小姐的尸体……我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一块骨头做的妈祖娘娘的法器。大家约定好,未来谁有难了,只要拿出这东西来,其他的人要无条件的帮助他。这是我们之间的纽带和见证。“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他们的见证,是别人的尸骸,他们的纽带,更敌不过利益的倾轧。

“那这艘船是怎么起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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