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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面对偶尔的温存,她原也不想推开他,凌迦自是向来及有分寸,唯恐伤到她。只是近来却也不知为何愈发没有轻重,每次都弄的她十分疼痛,然后见她浑身战栗方才在愧疚中清醒过来。如此算是彻底失去了往日的欢愉。

“不若……我们要个孩子吧!”她看着他一脸愧色,到底忍不住安慰。

“不!”凌迦回答地坚决,“你身子受不住的!”

“那你治好我,你最好的医术,不是吗?”

“嗯,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要。”

相安想,到底自己魂牵梦萦了千万年,便还是努力想要相信他的。如果能有一个孩子,有着彼此的血脉,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若没有后来凌迦梦中的呢喃,她便已经慢慢回转心意了。

她听得清楚,他叫的是“栖画”。

后来,相安的梦魇便更加严重,她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拽着凌迦,扑进他怀抱。她总是极力忍着,连在梦中都开始克制。

她睡觉一向都是侧着身子,如今还是侧着,只是每次入睡时因凌迦抱着他,她便只能朝向他。待凌迦入睡,她便翻过身,朝向里头。很多次,她翻去过的瞬间,凌迦便睁开了双眼。凌迦很想将她揽过来,只是伸出了手,却还是收了回来。如此,相安一梦魇,凌迦在她背后,看着她强撑着搂着自己,浑身时不时战栗,实在心下不忍,便用力将她抱了回来。相安清醒地很快,被他圈在怀里挣脱不得,只开口道:“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凌迦苦笑,竟是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只得问道可梦见了什么。相安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这样数次之后,凌迦答应送相安回昭煦台。

搬回昭煦台的那天,是一个很好的日子。有阳光直透海底,暖风熏醉。相安披了一件墨青色的银丝斗篷,站在门边,却没有踏入。

她看着庭院深深,院中左手处有一棵凌迦从大宇双穹上移植下来尚未抽芽的崔牙树,她记得刚来七海的头两年,她日日浇水培育。后来去了一趟髓虚岭,便断了一段时日,虽然后面继续浇灌着,却总也没有最初的那般好了。

“安安,廊下有风,我门进去吧。”

相安没有回应他,她的眼前浮现出那一个个无人问津的日日夜夜,寒疾发作时生求不能生死不得的每一时刻。她想,从炼丹房搬回昭煦台,与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住在这里便可以好过些吗?

她抬头望向凌迦:“水患平息了是不是?”

“嗯,你不是问过了吗?”

“你慢慢也会好,是不是?”

“对,你都不用担心。”

“你还是可以庇护七海,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做一个福泽四方的君主?”

“自然!”

“那便好!”相安转身望着昭煦台相反的地方走去,越走越快。

“安安!”凌迦追上来,“你要去哪?”

“你站着别动,我只是落了东西在炼丹房,去拿了便回来!“

“安安!”

“我去去便回!”相安突然向凌迦展开笑颜,“阿诺,你在这等我,一定要等到我。”

“阿诺”二字入耳,凌迦只觉一颗心都放松下来,两人携手平息水患后,她重伤醒来,虽也同他处在一起,却始终让他悬着心,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刻他终于明了,是因为她已经太久没叫这两个字了。

这一刻,凌迦也笑了出来,声色浅浅道:“那你快去,我等你!”

时值皓德匆匆来报,说是北海水君急奏。凌迦接来卷宗扫过,许是因为心情难得开怀,即便是冷声也带着笑意:“你们一个个愈发会当差了,七海贬岀之人,何时让其重返过。去告诉拂章,七海永不接受此人。”

“君上——”皓德顿了顿,“您平息七海水患不易,如今君泽四方,正是累功德的时候,若此人不是十恶不赦,你大可她归来,亦算您功德。”

“区区功德,本君不在乎!”凌迦掌中火顿现,眼看就要烧毁卷宗。

“君上!”皓德扑过去抢下来,“卷宗皆要归档,是您为君执政的功绩所示,如此烧毁,只怕会触怒天道。”

“罢了,君后不喜她,且让她先待在北海吧!”

“是,臣下……”

只是皓德的话尚未说完,炼丹房内发出轰鸣之声,夹杂着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安安!”

凌迦皱眉自语,突然想到相安回炼丹房的目的,心下剧颤,化成一阵风回了炼丹房。

当他在房内化出身形时,他看见水镜已经碎裂,跌落成满地的碎片,映出女子万千面庞。相安散了一头青丝,坐在地上,仿佛已经被抽尽了魂魄。

“君上!”

护殿的六位仙君先凌迦到达房内,却也不敢接近相安,如今看着凌迦到来,方才松下一口去。

“去门外守着!”凌迦看也没看他们,只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他小心翼翼地走近相安,握住了她的双臂,缓缓启口道:“安安,你听我说……”

“你……先毁了这些画作,我再听你说!”相安拂开他,拄着日月合天剑站起身来,声音还是一向的轻细。

“安安,画不能毁!”凌迦看着满室画卷尚未有破损,心下稍安。

相安却冷笑了一声,“我就是回来刺破这面水镜的,我受不了你对我说谎,我受不了在水镜上看到的东西,我想相信你的,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原来水镜上原也没什么东西,水镜后面才是别有洞天……”

相安每说一句,脑海中某些画面便如一颗颗散落的珠子,被一条长线串起来。

她想起她刚刚来毓泽晶殿的前三个月,独自一人在炼丹房休憩。便觉这边水镜后边是空的,应还有一个房间,却也未曾多想。

她想起凌迦在此间第一次与她发火,那是他正在画一幅斗篷,被自己发现后,他便将它揉成了一团。

她想起髓虚岭沧炎给她披上的那件斗篷,和这画作分明就是同一件。

还有沧炎的话,在她耳畔浮起:“可是少主当明白,这世间有些东西唯有失去后方知珍贵。阿栖说,凌迦是爱她的,这天地间一定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凌迦爱着她。同样不妨告诉少主,沧炎在髓虚岭苟且数万年,便是在找寻这样东西!入岭之时,本座与少主说过,阿栖生平有两大愿望,一是见一见少主真容。第二件便是找到凌迦爱她的痕迹!”

“爱她的痕迹……”相安已经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斗篷画卷,“这就是你对我说,什么都没有瞒我……”

“我问问你,这里有多少幅画卷?”相安与凌迦隔了三尺之地,却已经觉得眼前的男子无比陌生,“说啊!”

“两千两百零八幅!”

“我的妻子已与二十二万余年前仙逝。”沧炎的话再度响起。

“神族千年为辰,魔族百年为祭。神君当真长情!”相安往后退了一步,剑指凌迦。

“安安,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又要同我说,你没有爱过她。我说的不够明白吗,我不在乎你曾经爱过谁,我只求你爱我的时候是真的爱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小便喜欢着你,即便隔了二十余万年也依旧爱着你,便可以这样随意糟蹋我的感情?还是你觉得我孤身一人,便可以任你欺辱?”

“安安,我从未把你当作谁,我一直都爱的都是你!”

“一直爱的都是我?那你让我日日对着此镜跳舞,又是什么意思?你时至今日梦中呢喃都是她的名字又怎么解释?栖画!栖画!”

“我……”凌迦怔在原地,“我没有!”

“床榻之畔,我亲耳所听!”相安长剑指向凌迦,“我只问你,你还要同我上书浮涂珏吗?”

“要的,要的安安……”

“那好!”相安自嘲地笑了笑,“我居然到此刻,还是舍不得你,也罢,你将这些画卷毁了,我便当什么都没看见!”

“不——”

“那我来!相安轻笑了一声,挥剑斩落画卷,将一幅幅画卷拦腰刺破毁去。她的剑上凝了她的血液,如此刺破画卷,画卷之上散出缕缕怨念,然后连着画作一起消散开去。

“不可以!”

凌迦厉声道,拂袖握住相安手腕。因他凝着灵力,相安手腕间结界瞬间破碎,满手伤痕便全部显露出来,颗颗血珠滴入剑身,日月合天剑发出万千光芒,按着相安心意聚拢剩余的画卷于剑锋。眼见一室画卷就要被倾数毁去,凌迦再也无法顾忌相安,只一把弃了她,出掌迎上剑势,混着他磅礴灵力的掌风敛尽日月合天剑的光芒,他收掌救下剩余数百幅画卷的时候,转身看见相安从台阶滚落下去,她从那无数细小的水镜碎片上连身碾过去,一声青衣瞬间现出条条血痕。

“安……”只一瞬间,凌迦仿佛被摄了心神,不知道该说什么,亦该做什么。

相安伏在地上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却愣是一声也没有叫唤出来。她爬过去捡回自己的剑,撑着好几次才站起身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凌迦,面上竟攒簇一点笑意,艰难地走到他身边,“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要救得是我,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不对?”

“对不起,安安!”

“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与我上书浮涂珏?”

“嗯!”

“好!”相安强撑着喘出一口气,转手持了一盏鲛人灯递给凌迦,笑意浅浅道:“烧了它们,我们前事皆罢!”

凌迦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道:“烧了它们,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相安从未这样癫狂过,她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方才停下来,疲惫道:“我是为了什么,要一次次自取其辱!”

“安安!”凌迦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

“你还怎样,想齐人之福吗?还是把我当成一个替身?前些日子里,我是怎么同你说的?你口口声声又说了些什么?髓虚岭十里长廊中摆满了她的画像,青衣墨发,练着御寒剑法,与我分毫不差。想来,这些年原是神君错爱了,对我这般好,原是我也穿了一袭青衣,是吗?”

“不是的,安安,你听我解释,这些画的确是裳暖天,也的确是栖画身上那一件……”然而凌迦的话尚未说完,原本被相安刺破的画卷散出的怨念之气从地上升腾起来,丝丝缕缕往相安后背靠拢过来。

凌迦一把将相安推出了门外,只厉声道,“送君后回昭煦台,传八位护殿星君轮值保护。没有本君君令,君后不得踏出昭煦台半步。”

“放肆!”相安只一个眼神便甩开了两位仙君的禁锢,“凌迦神君,我不是你君后,我是少主,你无权关押我。”

凌迦拂袖探来相安的少主令,“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少主,你只是本君君后。”

“凌迦……”相安吼完最后一声,已然没了力气。她回头望向她,面色已经同往常一般沉静下来,连着声音都是过往细细柔柔的样子。

她说:“方才在昭煦台外,我是真的让你等我的,我也真的想让你等到的我。原来还是和多年前一样,不过是我一个人在想罢了……”

炼丹房两扇大门合上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凌迦的背影。

而凌迦听到的是四个字:“恩断情绝!”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最近有点虐,话说我写的也是又累又疼,但是这是两个还不怎么懂得说爱的人,容他们在感情上慢慢成长,也容我在文字上慢慢成长。爱你们,晚安!

第50章 情绝1

昭煦台失火,是在相安被再次幽禁后的第二个月。是当值的酣穆最先发现的,当时他还觉得奇怪,毓泽晶殿中除了炼丹房有火种,其他地方拿来的火焰,便只当看走了眼。直到屡屡浓烟弥漫出,他和皓德才反映过来,昭煦台内院内起火了。

内院?两人大惊,里面困着已经整整一个月未踏出的相安。说实话,要不是廖心还日日送来膳食,然后出来时被他们检查膳食用量,他们真要觉得那个女子已经没有声息。

这次的幽禁,整个毓泽晶殿都看出了端倪,君上是铁了心要将君后关起来。一来比之上次,只有他们两人看守,此番是护殿的八人全来了,按着轮值表严格看管。二来,上一次咏笙殿下亦是随时可来,如今便是被彻底拦在门外,急得他拼命叫唤。

而被禁足的女子,根本也是不想见人,只淡淡道:“回去吧,笙儿。我谁也不见。”

如此,咏笙便更急了,又跑到炼丹房去求情,然而凌迦却没有任何回应。待咏笙化出流桑花凝着灵力要撞击殿门,只见到房内掌风拍出,将花带人都震了出去。

咏笙倒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凌迦的声音却已冷冷传出,“将他关入他的寝殿,不许再来扰本君。!”

“你就会关人。”咏笙气急,在匀堂的禁锢中挣扎,“关了姨母还要关我,我不是姨母由着你想干嘛就干嘛……我……我要回巫山告诉母亲,你欺负姨母,我……”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凌迦禁了口,“拖出去!”

至此,整个毓泽晶殿皆惊。自踏入毓泽晶殿便备受荣宠,不久前还同君上并肩平息水患的君后,一出生便被捧在七海正神掌心的咏笙殿下,双双开罪于君上。守护丹房的六位仙君,多少是知道一点内情的,不过是那日君后刺破了那面落地的水镜,然而水镜后面的是什么,变不可知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月余时间,自己君上从未踏出炼丹房,房内却时不时弥散出阵阵磅礴的灵力。

深檐记得,有一日房内灵力大盛,他以为是凌迦修为彻底恢复了。然而不过片刻,便听到里面一声闷哼。他急急推门进去,看见凌迦撑在案几至上,唇边血迹犹在,而案几上铺开的画卷一角,已经被他的鲜血染红了。他看得清晰,饶是如此,凌迦还在运气化出灵力,推送到画卷上,如此一炷香的时间,原本灰蒙蒙的画卷明朗起来,现出一件斗篷。

裳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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