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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事的时候,大哥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凌安就是那时候来陈家的兰心阿姨需要一个继承人,我年纪太小,她看不上林家那个侄儿。不久之后,他就因为手术失败,变成了植物人。

陈孟所了解的林淮雪,仅此而已,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病人,永远沉睡。

他也耳闻林淮雪苏醒的消息,十分欣喜,但还没有过去K国探望对方,只知道陈兰心和凌安都第一时间赶过去。

严汝霏仔仔细细听完了陈孟的叙述,找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林淮雪是植物人,一朝奇迹苏醒,凌安与他是多年旧识,撇下爱人飞去K国,可以理解

但他难免不太爽快。

我上次听凌安说,你们在度蜜月?陈孟见他沉默,换了个话题。

严汝霏与凌安约好今日到X城观光,顺便带上同城的陈孟,已经提前与陈孟打好了招呼,不料计划突变。

陈孟察觉到对方不虞,解释说:我们家所有人,包括医生,都接受了当时的诊断,大哥不会醒过来了,他一辈子都是植物人,现在突然醒了,怎么也得过去一趟啊。你不知道,凌安就是代替大哥负责公司事务的,他的股份

最后一句话,陈孟说得若有所思:但是他们似乎非常要好。

林陈家族人丁凋零,事情倒是不少。

对着匆匆离去的凌安,严汝霏并没有明说其实自己有些失落。

这场蜜月之行被中断了,他又得坐在豪宅里枯等凌安不知何时回家。

夜里起了风,严汝霏关了二楼三楼的窗户。

外面是一轮明月,清晰明亮地照应在他眼中,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没有被回复的通讯信息,又拨了个电话过去,漫长的等待之后,被接通了。

他心里顿时放下了沉重的东西,眉尖舒展了:凌安。

嗯,你没睡么?凌安的声音沉闷而疲惫,在那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很晚了,我现在在医院。

你注意休息,林淮雪怎么样了?

凌安稍作沉默,说:医生的意思,不是太好,他的病很难治愈。

难过吗。

是的他说,很多人都在我身边慢慢死去。

他用母语说了这句话,含着沙哑、失落。

严汝霏皱眉,开始担心对方抑郁的毛病:你别多想,凌安。你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陈兰心也是个病人,早点回家我在A国等你。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严汝霏只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

真好,有人在等我回家,你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对我?凌安慢慢说道,十年前,可惜了。

凌安

我没事,死不了,过几天我就回去。睡吧,我会像雪崩一样回来。

凌安轻笑了一声。

他听得出来凌安心情糟糕,也没有强作安慰,与他道晚安。

窗外仍然是那一轮明月。凌安坐在窗边吞云吐雾,今晚已经点燃了很多只薄荷烟了。

疗养院在荒凉的郊外,林氏投资的产业之一,从窗户望出去,一望无际都是刺眼的皑皑白雪、树林,四野阒然,静谧得令人心生畏惧。

他接了这个电话,胸腔里却空落落的。

新欢,旧爱。

对不起林淮雪。

他的罪行足以下到地狱最底层,永世无法超生。

窗玻璃映出了陈兰心的身影,一张枯槁蜡黄的面容,她也不再意气风发,因为病痛和变故变得衰老。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凌安垂眸道:我也想知道啊,你非要我和严汝霏结婚怎么办,我该辜负谁,你教我?

当初你答应了,与严汝霏结婚,因为你和他有感情。我也想见他,毕竟那么相似,我最大遗憾就是没能见到你和淮雪结婚。

是吗,我和他有感情?也许吧。动心就是酷刑,对谁都一样我本该做这个恶人。

他站起来,掸了掸烟灰,将半截烟咬在嘴里,朝病房的方向看过去,他睡醒了吗?

他刚吃了药。

凌安也不愿意再与她讲话,走向病房。

陈兰心忽然叫住他: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淮雪也不知情。

他回过头。

严汝霏也是我的孩子,在A国的私生子,我原本把他送养了一个没有孩子的家庭。

之后不再关注过他,后来才知道那户家庭出了变故,他又被领养了,过得不好,搬到贫民窟里。

女人脸上显出悔意。

都是我的错,婚礼那天我在想我儿子终于结婚了,另一个儿子。

万籁俱寂,整个走廊似乎连风声都停止。

凌安先是觉得安静,耳畔又慢慢泛起噪音,嘈杂的细碎声响,是外头树枝摇晃的沙沙声和风的呜咽,指间薄荷烟跌落在地板上的细微摩擦。

他眼前一阵晕眩。

严汝霏是林淮雪的兄弟?

脑子里徘徊着这句话,突然间别的都听不见,陈兰心干燥蜕皮的嘴唇在他眼前一张一合,也许在吐出更恶毒的词语。

怪不得他们长得那么相似。

我的意思是,你不如继续维持你和严汝霏的婚姻,以后再做打算。陈兰心语速很慢,仿佛是务必要他听得清楚。

凌安发现自己正在发抖,连打火机的火苗都跟着立不住。

他心生从未有过的颓丧感。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他问。

陈兰心:我知道你怪我逼你和严汝霏结婚,这件事我来决定更合适,假设他得知事情真相,你可以将责任推给我。

真相是什么?

严汝霏是被生母抛弃的私生子,与十八岁恋爱的初恋结婚,不仅初恋曾经把他当成白月光的替身,连生母也这样玩弄他,让那场婚礼变成一个笑话。

甚至,初恋的白月光是他的兄长。

可笑的故事。

陈兰心继续说:你去年与严汝霏约会的时候,我分明警告过你了,你一意孤行。后来我想,这样也好,你们不如在一起,成全彼此的梦,以及我的幻想。

严汝霏,不是好人,以前对你也不好,否则你们为何分手呢。强迫结婚的事,也是他牵头,自讨苦吃

你的不安,是因为你对他有感情吗,可以理解,但是你不也把他当做替身?

一共两次,十年前一次,十年后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事,你会告诉他真相?你不会。

不必如此,你别忘了,你在车祸里曾经救过他,扯平了。我这么说,你今晚也许能睡着。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陈兰心看向了窗外,白茫茫的雪,喃喃道,春天还没来,我大概等不到了。

凌安胃里绞得想吐,再点了支烟。

他盯着一星火光,错觉这是最后一根火柴,擦亮了就要产生幻觉,和平美梦。

他发觉自己的心是坚硬如石的。

别把这些事告诉那两个人。他冷静下来,他们没必要知道。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陈兰心淡淡一笑,忽然视线触及某一处,怔住了。

凌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林淮雪

青年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远远地在病房门口望着他们,以一种悲哀苍白的眼神。

你结婚了他轻声问,严汝霏是谁?问的是凌安,却也是对陈兰心的拷问。

为什么这样对待他的恋人,强迫凌安结婚。

她顿时失去言语的能力。

凌安无声地掐了烟走到林淮雪身旁,推着轮椅进病房。

林淮雪抬眸,眼里全是欲语还休的疑问。

一觉醒来已经是七年之后,物是人非。父亲去世,母亲衰老,恋人已经与他人结婚,只有林淮雪的记忆停在过去的时空里。

凌安默然垂下眼帘,语气平淡,淮雪,你没有必要知道。睡吧,今晚我陪你。

52、第 52 章

严汝霏在X城的府邸里百无聊赖待了三天。

陈孟来找过他一回,言谈间提起林淮雪的情况:我听兰心阿姨的意思,似乎是稳定了一些。二哥还没回来么?

你不去K国?他问陈孟。

说到这儿,陈孟也挠头:兰心阿姨叫我先别过去,也是,我在那儿也做不了什么,何况大哥本来不认识我。

严汝霏不经意地瞥过桌上的手机,依然没有收到回电,今天一整天,他给凌安拨电话都是关机,信息也不回复。

他心乱如麻。

忽然手机荧幕亮了。

严汝霏迅速划开荧幕,赫然浮现一条回信:

到了;

紧跟着是第二条。

太累了没回你;

他心里猛地一跳,仿佛被欣喜狠狠掐了一把,脸上顿时浮出笑意,起身往外走。陈孟疑惑道:怎么了?

在客厅的监控屏幕上,陈孟也发觉楼下出现一个高挑的青年身影,手边拖着个行李箱,风尘仆仆似的。

他顿时认出来,这是凌安。

回来了。

凌安瞄了眼腕表,一抬头就见到推门走出来的高大男人,定定地盯着自己看,脸上淡淡地没多少表情,正想说什么,他忽然就被对方走过来抱住了。

你看起来很累严汝霏垂眸,顺带礼节性地关心了林家那位的情况,那边情况好了些?

凌安望着他的脸,怔了征,说:算是吧,所以我先回来了。

你们家的人事情不少说着,严汝霏拖着行李箱,另一手牵着他往回走,先休息,你弟弟也在楼上。

凌安听着他用这种称呼,心里有些模糊的钝痛感,其实陈孟也是严汝霏的表弟。

这件事已经难以收场了。

陈孟正扒在客厅门框上探头探脑,见他走进来,说:哥,你还回K国吗,下次带上我?

你问你阿姨。

凌安往沙发上一坐,顿觉疲倦。

身旁的严汝霏斟了杯水递给他,视线聚焦在他脸上,苍白且有几分憔悴。

他问:你一晚上没睡?

凌安捏了下眉间:差不多,在飞机上睡了会儿。

陈孟正在给陈兰心发消息,问去K国看望林淮雪的事情,自然没有被立刻答复,他抬头看向沙发上的一对,凌安垂着眼帘,似乎有些困意,正被严汝霏搂在怀里,贴耳廓说着悄悄话。

陈孟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是只电灯胆,准备起身告辞了,又想起了什么,他问:大哥是不是和你差不多年纪?

凌安抬眸,顿了下才问:嗯,怎么?

如果去K国,我给他带点什么呢,他植物人这么多年要不买几本书?

陈孟琢磨了片刻,我从来没见过淮雪哥不知道他爱好什么。

严汝霏把他的主意否了:你给重病病人送书,对方也未必有精力读,何况他不缺礼物。

陈孟觉得他这话说得也客观,自己去一趟只是见见面。

送书可以。

凌安冷不丁说道,若有所思地看着某一处,仿佛在回忆什么。

陈孟眨眨眼:他喜欢书?

差不多吧。凌安回答。

严汝霏盯着他的侧颜,倏然也体会到这个回答里流露的情绪,凌安大抵是与林淮雪相熟过很长时间,清楚对方的爱好。

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夜里,严汝霏仔细煮了一碗夜宵。客厅的电视新闻正播出暴雪灾害警告,多地航班延迟。他心想凌安约莫不返程回K国了,这几天也根本去不了。

回到书房时,他推开门,灯光昏暗,室内的青年已经坐在沙发里睡着。

严汝霏悄声上前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坐在他身边,盯着对方的沉静睡颜看了须臾,忽然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凌安睁开了眼睛。

严汝霏瞄了眼屏幕,新信息。

他将手机递给了凌安。

凌安低头看到来信人的名字,顿时清醒了。

林淮雪

我看到新闻你那边下了暴雪;

这里也是;

凌安觉得嘴里发苦。

低头回复信息时,余光里严汝霏就坐在他旁边,随手翻着桌上的书本,这地方是凌安在X城的房产,书籍和钢琴都是几年前留下的。

手机再次震动。

林淮雪的回复。

我们还能再见吗;

心脏仿佛被这几个字撕开,血淋淋地疼。

结婚了,都害怕再见面,也都怕再也见不到。

我晚点回K国。凌安深深吸了口烟,对严汝霏说。

男人将书放在一边,抬眸看了看他的脸色,显然不太乐意但还是颔首:去吧,早点回来。

凌安低头呼出一口浊白的烟雾,心中的郁结也慢慢散开。

第三日,他就乘飞机回了K国。

严汝霏到机场送行,语气有几分埋怨:度假变成在家里等你。

对不起。

凌安低头,看着他们手上的戒指。

婚戒

一再提醒他自己的身份,也在提醒林淮雪,这不是七年前。

凌安回到K国的疗养院,恰好陈兰心正在走廊与护士说着什么,她看上去瘦削不禁风,比去年衰老了许多,她的病已经到了晚期,药石无医。

凌安眼中涌动复杂的情绪,说不上恨她或者埋怨。

陈兰心见他走来,也不惊讶:他刚刚睡下了,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哦,还有严汝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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