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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剑派从不勉强弟子下山游历,对方说得隐晦,什么他修行已成,年纪也不小,该下山看看,见见世面。但明里暗里的意思,祁殊听得出来。

凌霄仙尊现在修行正到关键时期,他日日守在灵虚洞口,恐怕会影响其修行。

祁殊看着代掌门那一脸为难,以及桌上提前给他收拾好的包裹法器,甚至有一种被扫地出门的感觉。

所以,当初下山的时候,祁殊心中是有点怨气的。

听见这问话,凌霄仙尊难得有些迟疑。他缓缓将药膏放下,端坐回主位,才轻声应道:是。

不出所料。

祁殊轻轻舒了口气。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心中的怨气其实早已经消了个七七八八。

事实上,祁殊当年的确有点过分。谁家徒弟天天正事不干,跑去自家师尊闭关的洞口守着,还一守就守了一年多。

他师尊当年没有直接把他打出去都算是给了他面子。

祁殊诚恳道:弟子当初不该打扰师尊清修,弟子知道错了。

我从未顾寒江话音一顿。

祁殊眨了眨眼。

这倒是件稀罕事,凌霄仙尊高高在上,受万人推崇,又是个冷清严肃的性子,说话何时像现在这样迟疑过。

顾寒江:没什么。

祁殊:可师尊方才明明要说什么的。

没有。顾寒江显然不想与他多说,面无表情地赶客,身上有伤,就早些休息,回吧。

.

祁殊又做梦了。

梦里,凌霄仙尊端坐于崖顶的一块青石上,闭目打坐。山崖之巅大雪纷飞,却丝毫不能近他身侧。

他运功并不安稳,眉宇紧紧蹙着,眉心隐隐泛起一道黑气。

师尊

祁殊想叫醒他,可就如前几次那样,他发不出声音,甚至无法靠近。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气愈发浓烈,逐渐将顾寒江周身的灵力流光吞没,再无孔不入地将他拢住。

顾寒江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忽然,他周身一震,竟吐出一大口血来。

面前的雪地染上血色,祁殊抬起头,对上了师尊那双已经成了鲜红、冰冷无情的眸子。

祁殊捧水洗了把脸,水滴顺着下巴缓缓滑落。

他的梦越来越离谱,却也越来越真实了。

祁殊蹲在屋门前的水池边,望着天边沉沉夜幕和高悬的月色,心中颇为无奈。

做这么离谱的梦也就罢了,每次都从梦里被吓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祁殊叹了口气,抹净了脸上的水珠正打算回屋精心打坐,却忽然听得夜色中传来一声脆响。

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夜里的百丈峰寂寥冷清,让这声音更显得突兀。整个百丈峰上就只有他和凌霄仙尊两人,这声音从哪儿传出的不言而喻。

师尊,您醒了吗?祁殊轻手轻脚来到顾寒江房门前,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祁殊皱起眉头。

屋内很安静,烛灯也早就熄灭,不像有人醒着。

可方才那声响绝不是假的。

祁殊等了片刻仍然没等到回应,轻声道:师尊,得罪了。

他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一片黑暗。好在修真者视力绝佳,就算是在黑暗中也不影响视物。祁殊轻车熟路来到内室,却没见到任何人影,只看见了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

还有溢了满地的茶水。

床上的被褥凌乱,祁殊伸手进去摸了摸,全凉透了。

祁殊忽然有点慌。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不过一觉醒来,他的师尊便不见了踪影。

他不会又

祁殊正想起身,忽然感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靠近。他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拿剑,下意识化掌为刃,用力往身后劈去。

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攥住了手腕。

那双手力气很大,握住他手腕轻轻一拧,便将祁殊整个人压进了床榻里。

冰冷的身躯从身后覆上来。

祁殊认出这是谁了。

朦胧月色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祁殊转过头,清晰地看见顾寒江那张俊美非常、无悲无喜的脸,以及眉心闪过的一丝黑气。

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 才写到第三章,全世界都看出小殊当不了攻,除了他自己。

好惨一崽

4.第 4 章

凌霄仙尊身上常年带着股清冽好闻的冷香。

而如今,那味道笼在祁殊身旁,却平白多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祁殊被迫跪在窗前冰冷的地砖上,上身伏进床榻里,脑中一片空白。

修行求道其实是个极其危险的过程,从筑基开始,境界越往上,便越危险,甚至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就连祁殊都在修行时陷入过好几次危机。

可凌霄仙尊天赋超绝,怎么也会

师师尊

祁殊被压得有点呼吸困难,他下意识动了动,换来的却是更加用力的钳制。

那只冰冷的手紧紧掐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钳住腰身,将祁殊整个人死死压进床榻。

力道大得祁殊甚至有点疼。

从他入师门到现在,还从未见过师尊这幅模样。凌霄仙尊向来沉稳淡然,处变不惊,何时有过这种癫狂失态的模样。

该怎么办

师尊,是我呀,你放开我

祁殊看得出来,师尊这情形多半是因为练功出了岔子,有些意识不清,尚未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可再这么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祁殊努力回忆着以前他练功遇险时师尊的做法,放松了身体,声音极尽温柔:师尊,不要怕,没事的。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能帮你

你想走?顾寒江声音低沉。

啊?

你想去哪里?

顾寒江的声音更大了些,就像是往日训斥派内练功偷懒的弟子那样,听起来很生气。

祁殊都不明白他怎么就生气了。

他还想接着哄,耳后忽然传来一点湿润微凉的触感。

顾寒江在他耳后,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

敏感的耳后哪里受过这种碰触,祁殊好不容易积攒的理智几乎一瞬间螺旋升天,就连腿都软了。

师、师尊!

可意识混沌的人哪里会理他。

因此顾寒江只是再次低头碰了碰他。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脊髓升腾上来,耳后潮湿的触碰叫祁殊难受得很,可他不敢乱动,只能用力攥住身下的薄被,浑身细密地抖。

月色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映照到地面,黑暗的屋内一时只听得见压抑过后的喘息。

不知过去多久,压制在祁殊身上的力道终于松开几分。

祁殊到底是昆仑剑派大师兄,只这片刻的空档,便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他反手握住顾寒江的手腕,将人一道带上了床。

两人姿势瞬间调换,祁殊跨坐在顾寒江身上,两指并起,落在顾寒江的额头上。

祁殊手还有点发抖,声音竭力平稳:师尊,屏息凝神。

滚滚灵力顺着指尖渡入,顾寒江终于平静下来。

控制住了。

祁殊松了口气。

怎么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走火入魔会这样性情大变。

祁殊用空闲的手摸了摸耳朵,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耳垂到脖子被玩得红了一片,还发着烫。

太可怕了。

虽然他好像也不吃亏就是了。

顾寒江的呼吸渐渐平稳,仿佛终于睡着了。祁殊趴在自家师尊身上,借着月色和点点灵力的微光,专注地看向他。

他鲜少有机会能这样看着师尊,这么近的距离,就连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及纤长的睫羽都能看得清晰。

顾寒江的脸色依旧很差,就连嘴唇也泛着白,紧紧抿着。在今天之前,祁殊怎么也想不到,那双轮廓锋利的嘴唇,竟然是这样柔软。

祁殊舔了舔嘴唇,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再碰一碰那唇瓣。

却在碰到前一刻停了下来。

不行。

师尊今天险些走火入魔,已经叫他占去许多便宜,他不能再欺负人了。

乘人之危绝非正人君子所为。

祁殊在心里认真对自己说。

就看看算了。

祁殊说服了自己,低下头去,大大方方欣赏自家师尊的美貌睡颜。

他就这么出神地看着,甚至没注意到天色渐渐转亮。

顾寒江睫羽微颤,睁开了眼。

他神情难得有些茫然,那双眼好一会儿才聚焦,落到了祁殊脸上。

师尊,你终于醒了。

顾寒江没说话,视线缓慢下移。

祁殊也跟着低头看过去。

祁殊:

直到这时,他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不雅观。

他跨坐在师尊身上,两腿架在对方腰间,一只手还撑在师尊身侧,就是民间人人喊打的采花贼,也做不出比他更流氓的姿势。

祁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忙道:抱、抱歉师尊,我这就下来

可越忙越出错,祁殊手脚一软,竟直挺挺地砸在顾寒江胸膛上。

我弟子好像腿麻了祁殊窘迫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寒江只是摇了摇头,一双手抬起揽在他的腰侧,将他轻轻托住:你是灵力消耗太多,闭眼休息,别再乱动。

他声音低哑,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

其实也不是不能下去。凌霄仙尊的床榻足够宽,也足够大,睡下两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只要顾寒江轻轻推一把,就能把祁殊从他身上推下去。

可他没有这么做,祁殊也没有再动。

他侧脸贴着顾寒江的胸膛,乖乖闭了眼。

耳畔能听见师尊平稳有力的心跳,搂着他的那双手依旧是冰凉的,却已经不像昨夜那样冷硬粗鲁。顾寒江轻轻搂住祁殊后腰,仿佛一个极其温柔缱绻的拥抱。

这种亲昵,哪怕是假的,哪怕只一瞬,于他也是弥足珍贵。

又过了一会儿,祁殊觉得自己体力渐渐恢复了。秉持着不能继续占师尊便宜的决心,他忍痛从对方怀中滑出来。

祁殊整了整凌乱的衣衫,扑通一声跪在床边。

昨夜师尊练功遇险,弟子不得以冒犯师尊,还望师尊处罚。

顾寒江没回答。

祁殊用余光看见后者坐了起来,眸光沉沉看向他,不知为何,他觉得师尊好像比昨晚更生气了。

昨夜你为何在此?须臾,顾寒江才打破沉默。

祁殊:弟子弟子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听见师尊屋中有响动。

他昨晚是因为做了噩梦惊醒,外出透气正好听见顾寒江屋中响动,才会过来查探。

折腾了一整晚,祁殊都险些忘了这些前因。

直到顾寒江问起,他才又回想起那个梦。

梦里,顾寒江也是这样险些走火入魔。

这难道只是个巧合吗?

祁殊知道,有些修士在修为到达某种境界后,会获得窥探天机的能力。然而窥探天机是逆天之举,更甚者,可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此师尊从未教过他。

他总不能忽然学会了这法子吧?

祁殊悄悄抬眼看向顾寒江。

对方端坐在他面前的床榻上,身上只着一件素白里衣。

顾寒江虽然比祁殊高些,但身形瘦削,那里衣下的腰身窄得不堪一握,加上脸色苍白,平白显出几分虚弱。

好像的确与话本中所言的炉鼎体质有那么几分契合。

祁殊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师尊昨夜那是怎么了?

修行受阻,难以突破,故内息紊乱,意识不清。顾寒江并未隐瞒。

祁殊:怎么会这样?

他昨晚帮顾寒江输送灵力时就感觉到,对方分明已经闭关近五年,可修为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突飞猛进。与此相反,对方识海中灵力运行滞缓,有亏空之相。

顾寒江没有回答。

他与祁殊对视片刻,移开目光:不知。

祁殊不信。

他的师尊向来不会撒谎。刚入师门的时候,祁殊尚未辟谷,每日都被饿得头晕眼花,顾寒江便学着给他做饭。

凌霄仙尊拿剑时是当世第一人,拿起菜刀却笨手笨脚,学了好几日才做出一顿勉强可入口的饭菜,还骗他是从山下酒楼买来的。

哪家酒楼的饭菜会这么难吃?

那时候,他家师尊的表情和现在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看出师尊多半是不想多说,祁殊没再继续逼问,又换了个问题:那师尊可知该如何破局?

顾寒江又不说话。

他不说话,祁殊也猜不出他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想说。

片刻后,顾寒江道:昨日我已与清澜商议,过几日便会正式将昆仑首座之位传给他,这些年他做得不错,我可以放心。

至于其他,总会有法子。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祁殊却心头巨震。

昆仑剑派是顾寒江一手创立,他当昆仑首座的时间比祁殊年纪都大。得多棘手的情形,让他连首座之位都不要了?

更何况,修真者年岁极长,若非寿数将尽,通常是不会轻易卸任的。

祁殊喉头干涩:师尊,您

别胡思乱想。顾寒江打断他,为师没事,时间不早了,去练功吧。

祁殊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顾寒江已经闭上眼睛,打坐入定。祁殊轻轻道了声弟子告退,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边,顾寒江又叫住他: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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