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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噎的一愣,米芾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这不是朝廷颁的券吗,怎么还有升值的道理?之前那些交引铺,茶引之类的不都是贬值的吗?就算略有升降,也不该超过朝廷定的息钱啊!

然而脑中一片混乱,米芾还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我买的券要卖吗?”

为了收藏自己的画作,他可是买了好几张国库券的。小额的要自己留着,那两张大额的可是准备吃息的。原本以为只是亏一点点,米芾都认命了呢。可现在这架势,大额总计三百贯的券一卖,不亏反赚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还得问问我家韩大官人才行!”甄琼虽然知道“炒国债”的说法,但是怎么炒,该何时卖,他是全无概念。不过事有不明,问邈哥就对了!

于是韩邈就见到了颠颠跑来,满脸兴奋的两人。听米芾把事儿说明白了,韩邈笑了出来:“这国库券怕不是还要涨些时候,若是元章暂不缺钱,可以等些时候再卖。”

“当真还会涨?”米芾忐忑问道,“这都涨了一贯了,若是错过机会,又跌了呢?”

“这两年期的国库券,最值钱的还是质押的荒田。只要秦州能一直兴盛,边军也未有败绩,一时半会儿是只涨不跌的。”韩邈耐心解释道。

米芾有些明白了过来,兴奋道:“是了,最近报上都说秦州的垦荒进展顺利,还有三牛拉的大犁,地价肯定是要升的!又有那单骑劝降的王机宜坐镇,秦凤路肯定更加稳妥啊!”

他可是看报的,更听了不少市井传闻。想来也是知道了这些,国库券才会涨吧?

不过兴奋过后,他又紧张的问了句:“那这债券究竟会涨多少呢?我又不去秦州垦荒,总是要卖的。还是得卖个高价才行!”

“这个到不好说,翻个一二倍也不无可能。”韩邈微微一笑,“不过元章贤弟若是想卖,最好等到明岁。待到兑期三五个月前,每券价格升到五十贯左右时,便能出手。”

米芾倒吸了一口凉气:“五十贯?景声兄莫不是在开玩笑?!这一券价格明明只有十五贯啊,加上息钱也不过是十六贯,怎能卖到五十贯?”

他数算虽说不怎么好,这点帐还是能算过来的。从十五贯涨到五十贯,可是三倍还多了!

韩邈没有直接作答,反而问道:“元章可知京中一亩地作价多少?”

米芾愣了愣,大摇其头:“京中地贵啊,若是边郡肯定不值那么多的。”

他虽然不清楚京中的地价,但是道理总是没差的,哪有用京城的地价来估边郡的?

“道理是如此不差,但若有人处心积虑炒作一番,拿京城或是河东的地价作比较,贤弟还觉得五十贯一顷地贵吗?”韩邈含笑问道。

米芾卡壳了。一顷地可是一百亩啊,只花五十贯就能到手,岂不是一亩地只要价半贯?可是当真不贵。他不由吞了吞口水:“那还能升的更高吗?”

五十贯一百亩不算贵,那六十贯呢?七十贯呢?哪怕一百贯一顷地,也不算离谱啊!

韩邈却摇了摇头:“毕竟是边地,还是荒田,开垦是需要成本的。若是超过了五十贯,多半是炒价的。这等人最容易生出事端,来钱的路数也不会太正,略有些不妥。贤弟还是不要一味追涨,错过了良机。”

这话听得米芾有些心惊胆战,想了想便点头道:“也罢,翻到五十贯已经不差了。我手里有两张大额的券,岂不能净赚个七百贯?”

当初他买国债的时候,可是勒紧了裤腰带省出的钱,现在转眼就赚了好几倍,岂不是美滋滋?剩下的那几张小额的都收藏起来,说不定十来年后还能卖个好价呢!一想到这儿,米芾整个人都乐开了花:“多谢景声兄指点,我这两年买石头的钱,可都要靠卖债券了!”

一口气赚出几年薪俸,怎能不令人高兴?等到米芾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去后,甄琼突然道:“邈哥,这国债似乎能炒啊!”

当初他只买了六千贯的国债,原本以为不少了,谁料现在还能两三倍的往上翻。手头只有六千贯,想想就让人心痛,简直跟丢了好几万贯一样!

听他这么说,韩邈顿时笑了起来:“琼儿不要种地了?”

甄琼一呆,是哦,要是把券卖了,他的地要怎么办?这可是在天子面前报备过的,而且天子还承诺给他配农具呢。

沮丧的垂下了头,甄琼嘟囔道:“地不能卖,这么便宜的地,以后想来也买不到了。种棉花的利润应当也不差的……”

十五贯一顷的地,还有人提供农具,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事啊。可是话虽如此,总还是觉得亏了,心塞。qaq

正肝痛呢,一只手轻轻在他下巴上一托,甄琼顺势抬头,就看到了那张十分好看的笑脸。

“好在为夫帮你买了些债券,等到赚了钱,补贴买地修水渠的花销可好?”韩邈笑得一派风轻云淡。

甄琼眼都亮了,一把抓住了韩邈的手:“你真买了?买了多少?!”

“不多,只一万贯。”韩邈任他抓着,大大方方道,“这国库券虽说能升值,但是还得有人推波助澜。为夫就收了一万贯,赚点小钱。”

甄琼又呆住了:“等等,莫不是涨价的风潮是你带起来的?多给一贯钱那个?”

韩邈笑而不语,这还真是他的手笔。当初发行国债的时候,为了甄琼“财不外露”的打算,韩邈的确没有购入更多国债。但是得知了王韶单骑招降之事后,他立刻吩咐人下去收购债券。每券比息钱多加一贯,足能让不少人心动。

随后,报上开始刊发秦凤路的消息。传奇般的大胜,兼之垦荒有成,可是妥妥的利好消息。那些精明的商贾,立时打起了国库券的主意。须知当日国库券可是二十万贯一日售完,不知有多少富商权贵错事了良机。现在眼瞅着秦凤路局面好转,这些人哪还能坐得住?哪怕买来屯田,也是赚的啊。

不过他们入场稍显晚了些,现在国库券的价格已经开始攀升,不再是加价一贯的行情了。而且经过多方宣扬,还有不少人待价而沽,收购起来肯定更加麻烦。然而只要秦凤路局面不变,这些人对于土地的渴望就会一再提高,国库券的价格自然也要水涨船高。而等这物事有了行情,那些交引铺、钱铺的大商人又哪肯放过。下本钱来炒,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当然,这浑水韩邈是不打算趟的。炒到最后,肯定是勋贵、宗室、达官的混战。因此他收的券也不多,只一万贯。待利润足够时,分批出手即可。

不过这些心思和细微的操作,对于甄琼来说毫不重要。听到韩邈又收了一万贯的债券,他心头那块石头“咻”的一声就飞走了。一万贯啊!到时候卖了,岂不能赚个三四万贯?这何止是买地修水利的钱,盖个庄园都够了!

一下扑进韩邈怀里,甄琼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还是邈哥聪明!”

温香软玉入怀,韩邈也轻笑出声:“琼儿亏的,为夫总要给赚回来才是。”

这话可戳在了甄琼的心尖上。也不顾自己其实占了天大的便宜,他喜滋滋的搂住了怀中人。还是老话说得对,娶妻果真要娶贤啊!

第143章

国库券升值的消息, 很快也被谏臣查知。立刻有御史上了奏章, 言有奸人借国债逐利, 使得人心不古。

然而对赵顼而言,人心古不古不重要,好端端的国债突然升值, 才是要紧事!因此王安石入对时,他忍不住也问了一句:“王卿,听闻国库券已经升到了每券十七贯, 你可知此事?”

对于国债, 王安石的态度其实颇为复杂。这是韩琦遗政,他并不怎么喜欢。但是当日二十万贯一日售空, 却也让天子见到了民心所向。这是能推行变法,让天子下定决心的好事, 因此现如今,他也没法反对的太坚定了。

想了想, 王安石道:“臣有听闻此事。王韶劝降番部的消息传来,市井便有人买卖国库券。应当是有人图谋秦州质田,故而提价收券。”

“果真是为了秦州田亩啊。”赵顼长叹一声。他也猜是这个原因, 因此更是懊悔。十五贯一顷地, 还是卖的太便宜了,没见涨价还有人要吗?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折损了好些钱财,让那些贼人赚了?

见天子沮丧,王安石便进言道:“也是秦州局面好转, 才会有人升价买券。此事与大局无碍,国库券上早已写明息钱,不论升降,朝廷花费皆为定数,不至亏损。况且高价买来的田亩,必然是要耕种的。将来秦州粮食增产,也有利边防。”

道理是没错,赵顼还是有些肝痛。不过这话也不好跟臣子明说,他咳了一声:“券价骤升,终归不是好事。将来若再发行国债,还是减少质田吧。”

没有质田的一年期国债卖的不也不差吗?看别人炒自己颁行的债券,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这话倒是让王安石眼前一亮,果断道:“官家明鉴。边郡垦荒,也能改为军屯,由弓箭手垦种。如今秦州施行不差,旁的边郡也能依例而为。”

赵顼当然知道王安石对于国库券的态度。但是低息借钱,实在是件让人欲罢不能的事情。让他放弃,又有些为难。想了想,赵顼还是道:“此事还要看将来河湟局势,不妨等国债到期后再议。倒是军中新法,可有计较?”

这才是赵顼目前最关注的事情。以前国库空虚,入不敷出,他满心都是赚钱。但是现在修盐田,开矿山,连铜铁产量都大有增益,钱倒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了。军队疲不堪用,才是心头大患。

王韶如今已经劝降了十二万番部,若是军队改制赶不上,他要如何发兵征伐吐蕃?更甚者,天下皆是弱兵,如何能征西夏,平辽国,收复燕云十二州?故而此事,方为当务之急!

王安石自然也清楚天子的心思,立刻道:“臣等正在修改保甲法,不出月余就能定案。泾原路经略安抚使蔡挺,在陕西着力推行的将兵法也颇有成效。恰逢首倡此法的张载入京,官家亦可问对。”

“可是吕卿所荐之人?”赵顼思量片刻,终于想起了这人来历。只是吕公著推荐时,言其学有本原,乃是当朝大儒。未曾想此人对军事还有见解,登时来了兴趣,“那便招来入对吧。”

张载也没料到,刚刚进京,就被天子召见。天子问政,他自然也以“复三代之治”作答。这本是个中规中矩的答案,未曾想问完政事,天子竟然又提起了兵事。他在渭州时,曾是蔡挺幕僚,为其军府提过不少建议。其中就有“兵将法”,旨在训练边民,与军旅一同作战。还有提议罢除戍兵换防,招募边民为边军驻防等等策略,大多被蔡挺采用。如今天子突然问起,莫不是要用他的法子了?

对于张载而言,这当真是个意外之喜。当年他有心从军,也是范文正公相劝,才选择了潜心经学。然而考取进士后,他担任的多是边郡司法参军、军事判官等职,对于国朝兵事更有了深刻了解。若是这些法度能通行全国,说不定真能一改弱军的弊病。

然而心动之余,张载也不免有些犯难。毕竟举荐他的御史大夫吕公著并不赞成新法,哪有一进京就转身投靠王安石的?再说新法初行,局面尚不稳定,冒然为之反倒不好。故而张载称自己对政事还不熟悉,推掉了二府的差事,转任崇文院校书。

确定了官衔后,他也稍稍放松了些,开始走亲访友。自然也要见见两个远房外侄。

“叔父来京,恰逢其时。”程颐见到张载,就笑着道,“如今气学在京中可是名声大震啊,不知叔父有何见解?”

这也是张载急急入京的原因之一,他轻叹一声:“我之学说以气为本,未曾想精研十数年,还只是知其皮毛。这‘大气压力’之说,恰似醍醐灌顶。太虚之气分清浊,有动静,却难验造化根本。只是无形无状的气,如何能成就世间万物?如今始知,气也有力,能作用万物!”

在他的学说体系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物两体,动必有机”。就如气化水,水化气一般,气聚时生万物,气散时成太虚。故而才有了阴阳变化,成了天地万物。只是如何让人相信万物皆为气化?草木禽兽焚之为气,不足为奇。但是山川河流也为气,怕是世间大多数人都不会认同,更难想象这些东西是如何从气变为山川的。然而“大气压力”的发现,很好的解释了这一点。正因天地之间的气始终在用力,才能塑造山河。而万物无感,正因为阴阳早已调和,能抵御这种无处不在的力。

那些元气、浊气,乃至碳气的说法,更是一点点完善了他的理论,让他这个不信僧道之人,都有了结交通玄先生的意思。

程颢闻言却微微一皱眉:“那大气压力,哪有这般博大?叔父所想,怕是过了。”

他不能不多说一句。张载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已经有了“气在万物先”的深意。若是如此,那“理”又在何处?他兄弟二人如今学术尚未大成,但是对于“天理”的认知已经摆在了极高的位置。就如韩非子所言,“万物各异理,而道尽稽万物之理”。天地间必然有个至高不变的“天理”,方才有“气”的外在表象。

程颐则更为直白些:“气有生灭,理却永存。大气之力,正印证了天地有‘道’。因有此‘道’,方能拘束大气,衍化万物。”

这跟张载的理念就有些不合了。世间肯定是存在着规律和道理的,但是没有“气”作为承载,要如何依凭?他不由皱了皱眉:“正叔所言谬矣。气从未消散,只是自一物化作另一物罢了。这变化,方才是‘理’。正如那覆杯止水一般,若非杯中无气,焉能显出大气压力?”

这可就涉及经学之争了,就算程家兄弟是张载晚辈,也不可退却。三人顿时就“气”、“理”引经据典,展开了辩论。当然,也少不了这些时日报上刊登的新理论。只是一通争执,谁也无法说服谁。而对于张载,大气压力太弱,也是个避不开的软肋。只是撑起一片纸的力道,如何能塑造万物?

饶是他也不由生出懊恼,这大气压力,不该如此弱才是。但要怎样才能证实其伟力呢?

宝应观的道观中,倒是有人正在探讨这个问题。

“这便是真空球了?”甄琼兴冲冲拎起了那两个半圆球,“嚯!分量不轻啊!”

可不是嘛。两个半圆球都是铁制的,直径半尺有余,还有两个大大的把手,怕的有十来斤重。

“怎么不选木球?”沈括也好奇问道。

只是实验,木球不就够了?他也没想到苏颂会选用上好的铁器。

苏颂微微一笑:“木球我也试过,太容易变形,不好着力。”

这可是他没料到的。虽说甄琼说过,大气压力八马都没法分开,但是这话只是听听,苏颂并没有放在心上。谁料真正开始尝试后,他立刻发现木桶、木球没法承受巨大的压力,轻易就会开裂变形,最终还是换成了铁制。

把那铁球拿在手里,苏颂道:“原本我也想过直接抽空其中的空气,但是无法测量,始终不大准确。最后就换成了灌水。在球中灌满水,并在一处,随后取泵抽吸。待把所有水抽出后,球内自然就成了真空……”

他的话还没说完,甄琼就急急问道:“那密封呢?可妥当?”

他们还没找到橡胶呢,若是密封不好,岂不白费气力?

苏颂闻言微微一笑:“凌霄子之前提起要用胶。我也试了许多胶类,皆不可行。最后取了杜仲木,方才奏效。此物也产胶,木质细密,做成衬垫能使水不外流。”

只要不流水,密闭性就有了保障。甄琼眼睛一亮:“回头我也要弄些杜仲来,看能不能制出何用的胶!”

现在他的玻璃器皿大多还是靠旋钮,有些不便。若是能制出跟橡胶相似的胶就好了。

这些旁枝末节,沈括却不甚在意,催促道:“既然带来了,子容兄也别吊吾等的胃口,速速验证一番才是!”

三人对大气压力都有了解,苏颂也就不再卖关子了,亲自挽起袖子,操作起来。把一片木质软垫放在两个半球之间,随后注水,待到水满不溢的时候,他取出了一个有点像是唧筒的玩意,垫了木片,塞进圆球上的孔洞中,开始抽吸。一盆水由快至慢,艰难的从球里吸了出来。待再也没法拉动抽吸的杆子时,苏颂在泵前的开关上扭了扭,关闭了最后的气阀,把泵取了下来。只见两个半球,紧紧贴在了一处。

“这就好了?”甄琼问道。

“没有了水,自然就成了。”苏颂含笑答道,“凌霄子可要亲手试试?”

“自然要试!”甄琼立刻挽起了袖子,兴冲冲叫了沈括,一人一边拉住了把手,齐齐用力。然而两人都憋的面红,使劲了浑身气力,那圆球仍旧纹丝不动,就像长在了一起。

“果真压力惊人!”沈括只拉了一会儿,就停下了手,两眼闪闪望向苏颂,“这难道就要八马才能拉开?”

“是二马。”苏颂颇为自得的答道,“左右各一匹就能拉开了。再做大些,才是八马都拉扯不动!”

甄琼此刻累的跟狗一样直喘,面上兴奋却不亚于两人:“那再做的大些,放在天子面前试试,岂不是天下皆知了?”

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嘛!八匹马都拉不开,场面一定相当惊人了!

谁料苏颂却摇了摇头:“此刻还不行。”

甄琼有些发愣:“为啥不行?”

这不是为了地动说做铺垫吗?没有真空,没有星辰漂浮,如何引向地绕日行的道理?难道俩人又反悔了?

苏颂笑了:“水不浑,如何摸鱼?还要再等些时日,等到朝廷诸公再次吵起来,方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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