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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到这儿,他总算回过了神,急忙问道:“那辽人还会讹诈护心丹吗?”

开什么玩笑,他炼丹也是要费工夫,担风险的,哪能白给人炼药?

“你那番话,已让他没了借口。讹诈倒是不会了,说不定真会寻你买药。”韩邈其实也是叹为观止。明明俩人鸡同鸭讲,却能挤兑的那辽使险些下不来台。跟甄琼说话真不能绕弯子,否则多半要把自己给绕进去。

“那就好!”甄琼大大舒了口气,有钱赚还怕个什么?现在制硫酸步骤简单了许多,产量也更大,正愁着护心丹没处销呢。若是辽国真能买一万瓶药,他可就赚大发了。

见甄琼这副心大的模样,韩邈忍不住又叮嘱了句:“辽人心思诡谲,若真跟他们做生意,可不能予取予求,还当防备一二才行。”

甄琼立刻点了点头:“这个我晓得,邈哥只管放心便好!”

这边两人开开心心,那边萧齐却憋了一肚子的暗火。好端端的下马威没能施展,倒是被人挤兑了一番。然而这护心丹,还真不能置之不理。就算不管“雷引”,这也是起死回生的救命药啊。辽国患胸痹者确实不在少数,还是得买些药回来才行。

“贵人,真要买一万瓶护心丹吗?”下面亲随也是苦着张脸,低声道,“这丹药太贵,怕是不值得。”

萧齐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道:“用丹药测试的法子怕是不管用了,谁知要用多少瓶才能起到‘雷引’的效果。不如派人潜进去,偷些未曾稀释的药液出来。”

这话顿时让下面诸人都是精神一震,有人赶忙道:“可是宝应观防守森严,未必能潜进去啊?”

这法子他们不是没想过,可是宝应观里是有驻军的,出入审查也极为严格。若是换了旁人,还能直接绑走,然而通玄先生的大名实在太响亮了,还能执掌雷霆。就算辽人都信佛不信道,也不敢轻易得罪这样的神仙啊。

“无妨,趁着买药时,我入观瞧瞧。只要知道炼制护心丹的丹房在哪里,就能寻个偷儿进去偷些药液出来。”萧齐当年也是领过兵的,对于自己的手腕还是很有把握的。不过是个道观,又不是龙潭虎穴,怕个什么?

甄琼可没料到,那辽人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前来买药。怎么说也是个大主顾,他也就勉为其难出来见了一面。

“先生的护心丹的确灵验,鄙人想先买一千瓶,送回国中。若是合用,以后还要多多烦劳先生。”这次,萧齐没有摆出大使的威风,颇为和煦的笑道。

才一千瓶啊,这点量都不值得他亲自出马。甄琼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一千瓶啊,跟知客说一声就行。”

萧齐:“……”

这隐隐的嫌弃是怎么回事?一千瓶也要作价万贯了,还是足钱的。对于这样的主顾,不该热络些吗?

尴尬的咳了一声,萧齐定了定神,又笑道:“贵观刊印的《造化论》,鄙人也读过,里面内容着实新奇。如今登门,不知可否借宝地一观,让老朽也见识见识炼丹之妙?”

一个别国使臣,朝廷设置的观宇总要给些面子吧?萧齐并不觉得这小道会拒绝。

谁料甄琼闻言,却干脆的摇了摇头:“丹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

萧齐:“……”

他怎么就成“闲杂人等”了?这小道还真不怕辽人吗?

然而旁人都警惕敬畏的身份,在甄琼面前的确不好使。看着那面色如常的小道,萧齐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了点笑:“先生怕是误会了,鄙人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仰慕先生的丹术,想沾一沾仙气。”

甄琼的眼神更古怪了些,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遍,才摇了摇头:“内院只有弟子能进,你年龄太大了,就算拜师也是不收的。”

萧齐:“……”

满口牙都快咬碎了,萧齐简直不知该再说什么好,这严防死守的姿态,着实让人无处下手。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了,再啰嗦也不过是自讨没趣。他只能堆着笑,拱手告辞。

甄琼也没送,自顾自溜回了内院。心里还颇为自得的想着,这人一定是想要偷学他的丹术,可别做梦了!邈哥都提醒过了,他才不上当呢!

此路不通,就只能选另一条路了。萧齐也是个不死心的,又花钱找了人,探听出了宝应观大致的构造。这观宇外院较小,内院面积着实广阔,光是丹房都有好几座。想要偷东西,须得先探明里面的情况才行。然而找了一圈,他才发现城中的大小贼匪,对“雷霆真君”都畏之如虎,根本就没人敢接活儿。

最终萧齐也是没法子了,调动了东京城内大半的辽国细作,才安排了几人做了个收粪的倾脚头,专门跑去宝应观附近几条街巷收金汁秽物。又潜伏了大半个月,才终于混熟了脸,摸进了观中,弄清楚了几处丹房的位置,和其间巡哨。

这日,趁着月黑风高,几个辽国细作在宝应观附近放了一把火,引开了兵士注意,这才趁势潜入,自小库房里盗出了两罐药液。根本不敢停留,他们得手之后,就飞快离开了宝应观,来到城中接应处,与萧齐汇合。

“这便是制仙丹的药液?”看着那盗出的两个玻璃瓶,萧齐也是心中感慨。竟然用玻璃承装,肯定也是极难得的宝贝。也不枉他花了一个月时间,才能得手。

“正是!小人见他们炼仙丹的,都是从西边的小库房里取药液,就取了两瓶。这两个瓶子造型不一,颜色各异,怕是要调配妥当,才能得到真正的护心丹!”那属下立刻答道。他也是用了心的,知道库中不止有一样药液,就都偷了出来。

“你有心了。配药之事,我也是打听过的,还算有些眉目。”萧齐捻须笑道。

他的确是打听过的,宫中内侍有言,当日通玄先生就是以玻璃瓶配了两种似水一般的药液,这才得到了护心丹。听说还要熬油,用来制丹丸。但是他又不是为了治病的,而是为了“雷引”,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

下定了决心,萧齐立刻吩咐道:“把这两瓶药液各取一些,混在一处!”

到了这份上,哪还有犹豫的工夫?立刻有人取了事先准备好的玻璃杯,把瓶中的药液分别倒入其中。两瓶药味道都十分刺鼻,混在一起,登时冒出了黄烟浓雾,呛得众人都咳了起来。

萧齐只觉两眼生痛,避开了好几步,走到下风处,才缓过了口气。也不顾几个还在咳嗽的下属,他下令道:“快把药液搅匀了!”

这么大动静,谁敢怠慢?立刻有人取了铁棒,放在那药液中搅拌,谁知只搅了两下,那人面色突变:“贵人,铁融在药里了!”

“什么?”萧齐顿时大惊,凑进去观瞧。果真铁棒短了一截,明显是融化了。这可是铁啊!他神色一凛,旋即想到了一件事,“是了,一定是药性太烈,能蚀铜铁,换金的来!”

难怪要用玻璃承装,这药液当真是厉害啊。不过正因为这个,萧齐更坚信自己找对了原料。毕竟是仙丹嘛,用金银取药也不为怪。

闻言又有人取了个把金刀过来,代替铁棒继续搅拌,谁知片刻后,那金刀竟然肉眼可见窄了一圈,似化在了药液之中。

这一下,所有人都觉得腿软了。这药液竟然连金都能融?开什么玩笑,这还是人吃的仙丹吗?

萧齐的脸也绿了,看着那药液,吞了口唾沫:“怕是咱们配的太浓了,要不再添些水?”

说不定稀释了药液,就没那么危险了。众人虽说将信将疑,但是贵人下令,总不好不听。于是又有人大着胆子取了半杯水,往那装了药液的杯中倒去。谁料这一倒,杯里的药液竟然像是沸腾了一般,扑簌簌飞溅了起来。

这下可好,靠的近的几人全都被溅了个正着,被药液沾上的肌肤顷刻就发黄溃烂,几人吓得不住抓挠,越挠烂的地方越多,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萧齐吓得面无人色,赶紧飞奔了出来。然而就算离那些药液远了,他仍旧觉得喉咙痛楚难耐,脸上泛红发痒。这难不成是受了诅咒?是“雷霆真君”降罚?为何好好的制取护心丹,会出现这么多可怖之事?

再也不敢停留,萧齐也不管那些属下了,只吩咐两句,就匆匆逃了出去。

“恩师!恩师!观中被盗了!”

一大早来到宝应观,甄琼就听到了噩耗。

“什么被偷了?可是钱库?”甄琼脸色都变了,宝应观里可是有库房的,还存了好些朝廷拨款呢。这么多人看着,怎能还能被盗?

“不是,是炼丹房旁的小库房。丢了一瓶盐酸,一瓶硝酸。”若是钱被盗,清风还不会这么紧张。这可是药剂被盗啊,明明昨晚还点的清楚,今早就少了两瓶,他怎能不大吃一惊。

“啊?”甄琼不由茫然,怎么是偷盐酸和硝酸?两瓶药剂又能值多少钱?

沉思片刻,他突然一击掌:“是了,这两样能调配王水,不会有人偷去销赃了吧?快些报官,可不能马虎!”

王水可是能销金蚀骨的,要是落在坏人手里也是不妥,得赶紧让开封府来查查才行。

第181章

虽说报官是去的开封府, 但是最终来观里的, 却是大理寺的一位少卿。

“敢问通玄先生, 此次被盗的都有何物?”那姚少卿一脸肃然问道。

“只少了两瓶药剂,瓶子大概半尺高,是黑色玻璃的。”甄琼可没想到大理寺会来人, 不过重视一下也好,这次只是丢药剂,要是下次丢钱可怎么办?

光是半尺高的黑色玻璃, 在市面上就不便宜啊。那姚少卿面色更凝重了:“下官听闻观中药剂都有说道, 被盗的可是什么灵药?”

“倒不算灵药,就是失窃的两种药剂若是配比得当, 能制成王水。此水行烈,可以消融世上一切金铁, 哪怕是赤金投入其中,也能化得一干二净。”甄琼立刻说道。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要是歹人得了王水, 哪怕四处偷金,可是难被人察觉。

姚少卿轻嘶了一声,急急道:“此物莫不是传说中的‘化尸水’?”

这可是话本里经常出现的东西, 能把个大活人融的不见踪影, 端是可怖。若贼人真窃走了这样的凶药,怕不是要酿成大祸。

谁料甄琼却摇了摇头:“算不上了。这东西腐蚀性不差,也能消融金属,但是蚀骨却没有那么利落,还不如我库里的浓硫酸管用呢。”

姚少卿:“……”

你观里还真有化尸水啊?!

然而这话题却不好再问了, 姚少卿僵着脸,干咳了一声:“那此药的配方,可有人知晓?”

甄琼愣了愣,突然露出茫然神色:“是啊,这王水怎么配,外人应该也不知道啊?那他们偷这两瓶酸是想做什么的?”

这也是姚少卿最担心的事情,立刻追问道:“莫不是这两种药剂还能制其他灵药?昨夜宝应观外起火,想来也是贼人下的手,如此手段,必是蓄谋已久,大有图谋啊!”

偷钱他懂,偷酸液是图什么啊?甄琼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倒是一旁侍立的清风突然道:“恩师,吾等炼制护心丹,常去小库房里取药,莫不是有人想要盗取护心丹的丹方?”

他们配置护心丹用的材料,的确是搁在那个库房里,只是硫酸和硝酸分开放了而已。至于盐酸,那是最近刚制出的,打算用来酸洗钢料,并且研究怎么分离出里面的绿气,这才暂时存放在了库中。不会是贼人以为此药能够炼丹,才偷的吧?

甄琼闻言一愣:“偷个药就想炼丹,不会有这么傻的人吧?”

啥玩意都敢偷啊,也不想想炼丹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这还是偷到了盐酸,若真偷了硫酸回去,怕不是药没炼出就先炸死了。还护心丹呢,这是嫌自己命长吧?

谁料姚少卿却警醒起来,谨慎道:“这道童说的也并非没有可能。若真是为了仙丹而来,可是大案,还是要先查查才好!”

护心丹可是天子和诸公都极为看重的灵药,岂能被宵小得去了丹方?而且宝应观守备已经相当森严了,还能让贼子得手,来者定然不善。要更加重视才行!

难不成真是为了护心丹?见对方信了,甄琼不免也有些将信将疑起来,犹豫片刻,他还是道:“如果那些蠢贼真把两样药剂混在,很可能会导致目盲或是肺病,手上多半也有黄色溃斑,严重的还会丧命。少卿不妨查查这些症状,说不定能寻到贼人。”

这话语气平平,姚少卿却听得浑身发冷,寒毛直竖,看甄琼的眼神都不太对了。果真是仙长啊,用的药也能咒杀人吗?这些贼子也太大胆了,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敢惹上鼎鼎有名的“雷霆真君”?

不过此事天子已经知晓了,他也不敢怠慢,立刻派出衙役,满城搜索起来。

结果比想象的还要顺利。才过去半日,他就得到了消息。说是城西有一处宅邸半夜突然传来惨叫,早上就有两个蒙着眼的人被送去求医,说是发了急病。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姚少卿立刻打点精神,前去拿人。这下可好,不只抓住了那两个,还顺藤摸瓜,拎出了一堆。略一审讯,姚少卿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条大鱼,这些人里,竟有辽国的细作!

宋辽虽说签了城下之盟,但是相互派出的细作着实不少,可是没有哪次能一口气抓这么多的。而这群人的目的,很快也盘问清楚。得知内情后,姚少卿不敢怠慢,赶忙入宫禀明了天子。

赵顼也一直关注着此事,当听到奏报时,还是让他大吃一惊:“自宝应观盗药的乃是辽使?这人不是已经买了药吗?”

难不成萧齐觉得跌了面子,想要自己制护心丹?

“辽人并不是为了药,而是为了‘雷引’。据说他们已得知熙河一役用了神雷,有人以为此物乃是以护心丹为引,这才想要盗药探明其中玄机。”姚少卿的面色极为凝重,这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纠纷问题,而是涉及军国大事,哪能轻忽?

赵顼面色也变了,心底只觉荒唐,却也生出了惶恐。护心丹的药液的确会炸,但是跟火药根本不是一回事啊。可若是辽国把注意打到火药方子上呢?若是让他们得了火药,对付宋军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了?

“此事绝不能外传!军器监、宝应观也要再派禁军拱卫!”赵顼立刻下令。想了想,他忍不住又问了句,“可有细作指认了辽使参与此事?”

这事也不太好处理,万一有人咬出了辽国使臣,他是处置还是不处置呢?一旦处理不当,惹得两国又起刀兵可就糟了。

姚少卿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没人指认,辽使也坚称不知此事,近日正患了重病,在家休养。”

“萧齐病了?”赵顼大为惊诧,前些日不还好好的吗?

“是病了,据说咳嗽不止,似乎患了肺疾。”迟疑了片刻,姚少卿又道,“只是此人的症状,跟通玄先生所言的病症有些相类,怕是跟被窃的药液有关。”

赵顼顿时来了精神:“那药液还能致病?”

“据说是偷错了药,已有两人目盲,一人咳喘不止,数人身上脸上还有溃烂的伤口,也是药不能愈。因怕药液有咒术,这群人又把窃来的药都倒进了下水沟渠,听闻还有一人在倒药时不慎伤了,已经一命呜呼了。”姚少卿是真见识了“雷霆真君”的神威,这消息若是传出,怕是再也没有鼠辈敢进宝应观了吧?

“还有这事?”赵顼也是惊诧,然而惊过之后,又隐隐有些欣喜。这通玄先生果真是有本事有气运的。如此坐镇东京,别说毛贼了,怕是鬼神也要辟易。

只是还没高兴,姚少卿又补了句:“不过那贼子还买了不少护心丹,以及数十套《造化论》,似要运回辽国。不知是否有碍?”

这可不行!赵顼又紧张起来:“立刻请通玄先生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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