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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宝宝用肉垫推他的手,指引他摸到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饭盒。
“欸?”苏如晦小心翼翼打开饭盒,一股热腾腾的臭气扑鼻而来。
“你说你想吃臭豆腐,”桑宝宝说,“我带来了。”
苏如晦感动得鼻子发酸,把桑宝宝抱起来亲。
桑宝宝用肉垫抵开他,问:“明天想吃什么?”
“螺狮粉。”苏如晦说。
桑宝宝:“……”
它的嗅觉比人灵敏很多,这臭豆腐已经让它难以忍受,没想到苏如晦的要求越来越可怖。
但它还是答应了:“好。”
苏如晦一手抱着猫,一手夹着滂滂臭的臭豆腐,感动得直想哭。有猫抱有臭豆腐吃,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好的日子吗?
“你希望我叫你大宝贝吗?”桑宝宝忽然说。
苏如晦刚吃进嘴里的臭豆腐喷了出来。
“或者……”桑宝宝面无表情地说道,“小甜心。”
苏如晦在监狱里说的所有话这家伙都知道,苏如晦有些感叹于他的势力。
“不要不要。”苏如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桑哥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瞎说的垃圾话当真?”
“但你说的话大多是这个风格。”桑宝宝有些无奈。
苏如晦决定转移这个话题,举起臭豆腐凑到桑宝宝跟前,“你要不要来一块儿?我嘴对嘴喂给你。”
“……不要。”
***
超元域。
澹台净的马车辚辚驶在林间,此处就是晦儿在地图上标注的第二个地点,他做了寻常人装扮,染黑了发,特地过来看看。卫队护送着马车前行,斑驳树影打在布帘上,忽然一只白净的手掀开了帘,一张熟悉的明媚脸庞映入眼帘。
“兄长,好巧。”澹台薰笑嘻嘻道。
澹台净蹙眉,“你为何在此处?”
六个月前,澹台净亲自率领兵马越过四道法门,去了雪境天极。晦儿说那里有一个秘密,他穿越王城废墟,在圣庙里找到一具冰雪砌成的棺椁,里面睡的正是澹台薰。人们把这奇迹归结于妖族不为人知的秘术,秘宗星官翻出宗卷,说当年澹台薰被挖走了心脏,澹台薰重生,必然和那被挖走的心脏有关。
只有澹台净知道,或许这一切都是晦儿所为。
晦儿刚降生时,苏观雨常常疯言疯语,说晦儿不是寻常人。事到如今,澹台净心里也有了猜测,恐怕真正洞悉真相的人恰恰是那疯子。不过,澹台净都无所谓了,就算世界之外还有世界,又与他何干?
“这话应该我问你,”澹台薰策马同马车并行,“最近一个月,你来了这儿三回。你妹妹我失陷雪境三十余年,丈夫成了疯子死无全尸,亲儿子不要娘跟个猫崽子跑了,你不好好同我叙旧,赐我百八十个面首安慰安慰我,跑来江州这犄角旮旯地儿。”
澹台净淡淡道:“面首之事,绝无可能。”
马车行驶到前方,眼看就要到江州城门了,前方突然响起喧闹声,察子拦停马车,跪在车下,道:“前面有山匪拦住劫车,有一个公子被山匪堵住了。”
澹台净蹙眉,如今四海升平,竟然还会有山匪么?
有说话声遥遥传来,听着十分温吞随和,“在下身无长物,只想北上去边都,劳烦诸位行个方便。”
“不给钱,休想走!”山匪挥着刀大喊。
澹台净听着这声音,偏头看,果然见澹台薰怔忡的侧脸。
“去吧。”他说。
澹台薰屏退左右,独自策马前行,拐过弯道。一辆青帷马车被凶神恶煞的山匪团团围住,风吹过,帘子掀开一角,露出里头端坐的公子一角白皙的下颌。
山匪瞧见策马而来的澹台薰,刚想说“又来一个倒霉蛋”,却见那女人掌心凝结着雪花,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
“秘术者,别以为你有秘术我们就怕你。”山匪拿刀指着她,“我们人多,未必胜不过你,休要多管闲事!”
澹台薰没搭理他们,驱马来到马车跟前,笑问:“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儿,去边都做什么?”
“听闻肃武公主好色,驸马苏观雨死于二十年前,”车中人道,“在下恐公主身侧无人,特去自荐枕席。”
“还挺自信,”澹台薰笑道,“打开帘子让我看看,你生得何种殊色?比之苏观雨何如?”
一只素白的手挑开布帘,车中人抬起清隽的脸庞。底下的山匪登时摒住了呼吸,无人见过这般模样的男人,端坐不动时像画壁上雕刻的白昙,等他动了,白昙绽放,万丈红尘胜不过他眉间绝色。
“还行。”澹台薰矜持地评判。
“若在下以身相许,”他轻笑,“可否换娘子拔刀相助?”
澹台薰朗声大笑,策马向前。车中那公子弯腰出了车厢,在澹台薰经过马车的刹那间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借着她的力,稳稳跳上了她的马。等周围的山匪反应过来,这俩人已经跑出去老远。
“我以为你死了。”澹台薰说,“我为你守了二十年的寡,最近才打算纳新人。”
“阿薰,你在哪里守的寡?雪花的数据垃圾站里吗?”苏观雨低叹,“晦儿能令你复生,自然能令我复生。你我俱是他亲手写就的代码,死亡相当于删除代码。他已经得到了超元域所有的权限,随时可以访问服务器数据库,一个简单的还原操作,你我就能回归此间。”
“完了完了,你是不是又疯了?”澹台薰听不懂他的话,“唉……要不我还是当你死了吧。”
苏观雨微笑着说:“你当真忍心吗?”
“那现在怎么的呢?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是假的,不愿意待在这儿么?”澹台薰问。
苏观雨搂着她的腰,极目眺望远方的夕阳。
“不走了,”他轻声说,“你在的世界,就是我要去的世界。”
他们二人显然把等候在林中的澹台净抛之脑后,澹台净在马车里等了许久,派侍卫去探,侍卫说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薰公主不知去向。
澹台净:“……”
人不应当有妹妹。他想。
眼见天色渐晚,澹台净的马车驶入江州城。夕阳西下,城中市集已歇,人影散乱。
风吹开布帘,车外似有一个熟悉的绛衣身影与马车擦肩而过。澹台净蹙眉,撩开帘幕,却只见来来往往的行人与收摊的小贩。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放下帘幕,任车马继续前行。
车马后方不远处的街角,一个戴着斗笠的女人驻足注视着那辚辚而去的马车。
“雪芽阿姐,你在看什么呀?”她身旁,一个缺了手臂的小女孩而用仅存的右手拉拉她的衣襟。
小女孩叫宝妞,被父母抛弃,若非雪芽阿姐捡到她,她早已饿死街头。
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嘴里口水直流,“阿姐,今天咱们吃什么呀?”
江雪芽回过神来,粲然一笑,拉起宝妞的手,朝家走去。
“今儿吃糖醋里脊,阿姐亲自给宝妞下厨。”
“好耶!”
夏末,周遭的风带着一股熏人的暖意。天那么高那么淡,她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夕阳里,朝着与那马车相反的方向,走出去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晚霞氤氲的光晕里。
马车停在市集尽头,澹台净望着那一高一矮的背影,沉默不语。
晦儿终究是个心软的孩子,他给了所有人圆满的结局。
“大掌宗,我们去那个方向吗?”侍卫恭敬地询问。
“不,”他放下车帘,阖目静坐,“回北辰殿。”
这是晦儿临走前的心愿与期盼,他何必再去干涉?
“是。”
马车驶入法门,一去不返。澹台净坐在车中,抬起手,触摸透过布帘的斑驳夕阳。
江雪芽,希望重来的这一次,你可以拥有你自己的圆满人生。
***
现实世界。
在监狱里的一个月,苏如晦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昼夜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了,反正他睁开眼就是在吃桑宝宝叼着送来的东西。一个月后开庭,苏如晦被带离监狱,坐上悬浮囚车。数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护送他的队伍。苏如晦看到许多老虎狮子大灰狼模样的妖怪,似乎是掠食者突击队的队员。苏如晦由衷地佩服桑持玉,老虎豹子竟然认桑持玉这只小猫咪当老大,果然桑哥就是桑哥。
开庭之前,审讯员走到苏如晦面前,这回苏如晦终于看清楚他的模样,原来他是个兔妖。他的长耳朵压在军绿色的制服帽子底下,石榴石似的红眼睛十分严肃,“苏先生,我很遗憾,法律不会让你这样的人逍遥法外,希望你在监狱里仔细反省。”
苏如晦说:“兔子老哥,你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兔子,就是脑子有点儿蠢。可能你们兔子都这样吧,我以前养过一只兔子,愣是学不会说人话。”
审讯员脸色发青,一言不发走上听众席。
审判开始,检察官一条条罗列苏如晦的罪状。冗长的举证和辩护之后,陪审团得出裁决结论:
“判处被告苏如晦,社区服务三千两百个小时。服务地点:猫山三号养老院。”
听众席上的审讯员瞪大眼睛,大喊裁决不公。
没人搭理他,士兵给苏如晦解了手铐,苏如晦走出审判庭,桑持玉在外头等他。好久没有看见人形的桑持玉,苏如晦不自觉有些怀念。他剪了头利落的短发,穿了一身黑夹克,跨坐在黑色的大摩托上。霓虹灯的彩光映着他冷白的脸庞,他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绚烂的光。
那光里有苏如晦。
苏如晦走过去,桑持玉递给他一个沉重的头盔。
“这摩托赔给我的?”苏如晦问。语希。
桑持玉还没回答,苏如晦的余光忽然瞥见从审判庭走出来的兔子审讯员。他眼睛红红的,愤愤然盯着苏如晦。
苏如晦起了坏心,抓住桑持玉的衣领,把他往自己这儿一拉,在众目睽睽,尤其是兔子审讯员的注视下,吻住了桑持玉的唇。
桑持玉右手扣住他的腰,低头加深这个吻。桑持玉知道他故意的,他陪他演。
“桑上校,我以为您秉持正义,坚守原则,没想到您也被苏如晦腐化了!!”兔子崩溃地大叫。
苏如晦眨眨眼,在桑持玉唇边坏笑:“桑哥,我好像败坏了你在你粉丝心目中的形象。”
桑持玉回头看向审讯员,神情清冷淡然,“抱歉,我认为你对我有误会,我的原则向来是以妻子为先。”
兔子怔然半晌,捂着脸哭着跑了,那背影甚是凄凉。
桑持玉掉回头问苏如晦:“想去哪儿?”
苏如晦松松地笑了笑,回到这个世界,终于得了自由,他的确有个想去的地方。
“精神病院。”他说。
精神病院甲级病区关着危险级别最高的病患。苏如晦真正的老爸——苏观雨在最里面的房间。为了防止他自残,房间里没有任何锐角的东西,桌椅全部罩了海绵。苏如晦隔着玻璃看他,他形容十分憔悴,满头白发,几乎看不出当年的英俊帅气。
“爸,我有男朋友了,”苏如晦拉过桑持玉,“看,漂亮吧。我桑哥是前途无量的军官,我本来犯了老大的事儿,人家全帮我摆平了。有一点儿不太好的是,我以后没法儿跟他离婚,他太厉害,没准我离婚,以后就见不着您了。”
桑持玉蹙眉道:“不要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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