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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宗族开始各种内斗,分成了好多派系,有人依旧坚持主张推选最有才干的人继任家主。

但有些人却觉着,家主必须一脉相承。

经过了几代人的内斗之后,主张一脉相承一派最终还是打败了推选一派。

自此,那个大家族便开始了一脉相承的时代。

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自然会有各式各样的觊觎,这么些年,家族内乱依旧不断。

有一年,家主生了个两个儿子,照着一脉相承,大儿子该当继任,可惜大儿子继任没多久便病故了。

大儿子也留下了两个儿子,可先家主的儿子年岁却比大儿子的两个儿子年岁大不了多少,于是,新一轮的家主抢夺再次开始。

先家主小儿子原本只想带着他的一儿一女在自家小院儿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想天不遂人愿,家中竟无故多了好些他的支持者。

他为了府上免遭骚扰,只好出面与那些人周旋,可谁想这么一周旋,便被迫卷进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他直到死也不知晓自己到底为何而争,因为他根本不想去争。”

她别过脸来,那双躲在青面獠牙面具背后的眸子,落在了霍桑身上,“相爷,您说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淡淡道:“是对是错自有公论。”

“是吗?”女人的声调突然高了一些,“那么因为儿子被威胁而被迫卷进争夺之战,最终畏罪自尽的那对夫妇,对错亦是自有公论吗?”

其实自当她说话伊始,霍桑便已然知晓她说的是什么了。

大瑞开国之初便是推选帝王,然而经过了一百多年,统治者们渐渐聚权,最终便成了如今这么一副一脉相承的局面。

这便是所谓的拥有皇室正统血脉才能继承皇位之意。

可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一个,而拥有皇室正统血脉的,却从来不止一个,所以每每改朝换代,必然携带着一股强大的血雨腥风。

她说的那个先主小儿子,便是七年前京都内乱的始作俑者晋王殿下。

而那对被迫卷入纷争畏罪自尽的夫妇,应该便是他的父母,长公主殿下和霍驸马。

霍桑暗自咬牙,极力勉强自己压制住胸口的愤怒,扯起一丝冷笑,“阁下这个故事说得实在没趣,没头没尾的,如何评判对错?”

“是啊,最起码得告诉我们,这对夫妇的来历吧?”杨幼娘听故事听得入神,顺口便说了出来。

霍桑微微一顿,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欣慰的弧度,她再一次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到底是巧合还是她当真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杨幼娘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再加上听故事听得入神,她竟是后退了几步,大喇喇地便在床榻沿上坐了下来。

当真是一副要继续听故事的样子。

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被她这么一搅和,竟是全没了。

霍桑也顺势跟着她后退几步,挨着她坐在了榻沿儿上,为了强调自己的体弱,他甚至又靠在了她的身上。

杨幼娘本想同他计较,但为了不妨碍对方讲故事,竟是又硬生生忍住了。

女人嗤笑一声,“这对夫妇的来历?相爷不是最清楚吗?”

杨幼娘扭过头好奇地看向他。

霍桑那双深邃的眼眸被她看得有些失了神,他不知道该不该在她面前提及自己的身世,若是她知晓自己并不是那般完美的,会不会下一刻便弃了他?

可若是让她从旁人口中听到自己的身世,他觉得还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应该会更好些。

于是他只浅浅一笑,尽力掩盖眼底的那一抹心虚与慌张,“那对夫妇,夫人乃是先家主之女,而郎君则是先家主重金为夫人招回来的女婿。”

杨幼娘觉着有些不对,“按照故事里说的,这家族似乎并没有女子继承家主之位的传统,按理说这位夫人并不会牵涉其中啊。”

她突然对方才那女子的话回过味来,“有人拿她的儿子要挟她!那些人是畜生吗?”

在杨幼娘眼中,所有以孩儿要挟所办之事,都是畜生事,人也是畜生人!

“是啊,那人就是个畜生!”女人狠狠咬牙道,“而今还恬不知耻地坐在家主之位上。”

杨幼娘被她绕糊涂了,先家主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死了,但大儿子又留下了两个儿子,所以这家主之位之争便是他三人之争。

后来先家主小儿子死了,那该剩下先家主大儿子的那两个儿子才对。

杨幼娘咯噔一声,难道为了争夺这家主之位,先家主大儿子的两个儿子,手足相残?

“为了得到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手足相残又如何?夫人说得不错,那人就是一个畜生!而且,”

她冷笑一声,“是一个自小便心机深沉的小畜生。”

女人话音刚落,杨幼娘明显感觉到霍桑压在她身上的力道更重了,她担忧地猛一回头,却不想瞧见了他那双本该深邃的眸子如今变得猩红。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唇也在微微颤抖着。

他似乎在掩盖着自己内心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这副样子,瞎子都能瞧出方才那故事的问题了。

先家主女儿、入赘女婿、只有霍桑才知晓那夫妇的来历。

杨幼娘冷哼一声,如此明显的线索,就差亲口告诉她,当年那场京都内乱是当今陛下所为,而长公主与霍驸马的畏罪自杀与霍桑有关了。

所以那心机深沉的小畜生……

杨幼娘回身猛地瞪了那女子一眼,“霍郎君说得不错,大当家说的这个故事,确实不怎么样,没头没尾的。”

“霍郎君?”女人笑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才不过几日,夫人对相爷竟如此见外,难不成已经知晓相爷心中另有所属了不成?”

杨幼娘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碾过了一般,涩且疼。

但她依旧面不改色,道,“大当家,见不见外这也是我与霍郎夫妻二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又有何资格评判?”

杨幼娘本就是个护短的性子,怎样为难她都可以,但为难她身边的人,不成!

她还想怼骂,谁想她眼前一黑,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地将她那双眼眸包住,杨幼娘下意识闭上了嘴。

良久,她耳边传来了他噗嗤一阵冷笑,“怀兰郡主,别来无恙。哦,不,”

他顿了顿,“怀兰郡主早已经在内乱中死去,不如霍某称呼您另一个名字,您看如何?小玉?”

小玉?!

这熟悉的名字让杨幼娘猛地将霍桑的手拉了下来,怪不得她方才就觉着这女子的声音很是熟悉。

原来她是小玉!

“呵。”女子自也不藏着掖着,将戴在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秀气的脸。

她正是当日杨幼娘在霍府南郊别庄里救下的小玉!

“相爷说得不错,怀兰郡主早已在当年内乱中死了。”

小玉双眸猩红,眼底带着层层怒意,她似是在拼命压制着,然而却依旧掩盖不了她浑身散发出的低压。

杨幼娘在坊间听过关于成王败寇的故事,从古至今又有哪个失败者能好好的活下来?就算是能活下来的,那也早已支离破碎不成人样。

一想起当日在她身上见着的那些层层叠叠反反复复的伤痕,杨幼娘的心微微一凝。

她这般芳华年纪,本该肆意地活着的。

杨幼娘对小玉一直以来都有几分同情,大抵是因为她见过好些不得已又被这世道摧残的女子吧。

众人都道平康坊的女子光鲜亮丽,可又有谁知晓她们背后是永远无法除去的妓籍?这世道也只有真正尝过身不由己的女子才能懂得女子的身不由己。

杨幼娘也曾为了活下去身不由己,为了活着而四处讨生活。

小玉大抵也是如此吧。

“相爷想得不错,我一直潜在您南郊别庄之中,那些杀人的外室亦是我的手笔。”

她冷冷一笑,猩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周身仿佛散发着一股难以磨灭的怨气,“只是没想到我潜了那么多年,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她目光流转,似是想起了什么,但很快眼底的那抹光便消失不见。

“罢了。”她淡淡道,“原本我也不想在南郊待下去,西域之主已经答应借兵,我也再没有留下的必要。只是……”

“只是我不忍心相爷一人始终被蒙在鼓里,相爷不是一直在查当年京都内乱的真相吗?”

小玉冷笑一声,“您不如回去问问那位如今身处高位至高无上之人?”

霍桑眯了眯眼,“你要引外族入侵?”

“是。”小玉目光坚定,竟是知无不言十分坦荡:“既然我头上已经被扣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我何不干脆将这罪名坐实呢?”

其实小玉所言,霍桑心里早有猜测,可当她亲口说出时,他依旧十分震惊。

他与刘牧自小长大,他是何种性子他再清楚不过,阿娘可是他亲姑母!

可如今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他,霍桑的心,一时竟有些乱了。

见他神色依旧犹豫,小玉自嘲一笑,“相信相爷对霸天寨的布局很是熟悉吧,那是霍驸马留下的东西。”

只这一句,霍桑心头高悬的那把剑,竟是直落落地在他心尖插下。

他自生下便见不得霍驸马,他自当是怨过的,但他知晓自己的身份,是以他一直将这份怨恨牢牢地压制在心底,想着有朝一日能报复回来。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所以很长一段时日,他一直在调查他这位生父。

这么一查竟发现霍驸马十分聪慧又精通五行八卦阵法,可以说大瑞无人能望其项背。

再查又发现,原来霍驸马的成婚是先帝的旨意和阿娘的一厢情愿,若当真要论对不住,所有人都对不住他,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不住谁。

所以终了他还是将这份怨恨放下了。

自住进霍府之后,霍桑从未动过霍府的任何布局,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他阿娘阿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更是因为他对霍驸马的一丝丝愧疚。

他对霍驸马的所有事都了若指掌,所以自发现霸天寨布局后,他便一直心存怀疑。

小玉这一句话,仿佛当头一棒,直接打在了他的心头。

看来阿耶阿娘的死,果然另有缘由,而这霸天寨的存在、小玉的幸存,便是阿耶给他留下的证据!

“若是相爷还不信,不如我再给您看一样东西?”

小玉冲着阿楚瞥了一眼,阿楚会意,上前一步开始解外裳。

“不必。”霍桑哑着声线冷冷一笑,“大当家所言,霍某自当会亲自去求证。”

小玉的嘴角微微扬起,她示意阿楚不必再脱,又将视线在杨幼娘身上游离了一番,道:“既然相爷心中有了主意,那我也不必再说,霸天寨过几日要准备喜宴,相爷吃了再走?”

“喜宴?”霍桑浅浅抬眸,视线一如以往阴冷可怖,“捆绑当今十王爷,你这霸天寨,胆子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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