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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她辛苦熬夜织绣的!
但好在徐四娘的神情告诉她, 她的付出是有回报的。
她既然接了这单生意, 自然是要将这单生意完成得漂亮才是, 而且这单生意涉及崔氏丝织坊能否在汝州立足, 她自然是要上心的。
只是没想到回丝织坊后,她依旧还是挨了一顿训。
小莲叉着腰挺着肚子站在门口瞪着她, “杨幼娘,这琉璃绸多么难织你也是知晓的!说剪就剪,你可真是阔气!”
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杨幼娘一个转身迅速躲在了霍三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冲她微微笑着, “做生意嘛!总要投些银钱的不是?”
“都已经满世界给那徐四娘置办嫁妆了,咱们还怎么倒贴?当真是想让织娘们饿死不成?”
杨幼娘顾左右而言他, “小莲, 听闻怀了孩子的小娘子最忌生气, 不然将来生出来的孩子可不好看!”
这话果然奏效,话音刚落小莲便被自己的话噎着了。
杨幼娘这才道,“好歹也是咱们的第一单大生意,咱们可不能马虎,既然是给新嫁娘准备的嫁妆, 人家风光体面咱们也名利双收不是?”
说是这个理,但小莲依旧无法赞同她的做法,既然是做生意, 银货两讫不就是了?为何还要闹这么一出?
其实若单单是论做生意,自然是小莲以为的这个理儿,可杨幼娘并没有将这一单当做是生意。
任由哪个二八年华的小娘子都不愿意嫁给那将近六十的侯爷当妾室,况且从徐四娘表现的总总迹象来看,她其实心中另有所属。
嫁给侯爷乃是高攀,这一场高嫁中得意得益的都是徐刺史与徐四娘,可徐四娘未必心中欢喜。
但若是遂了她心中所愿呢?她会如何选?
杨幼娘陷入了沉思。
徐四娘没让她等太久,只过了半个月,便给她送来了一张邀请她去江边游园会的请柬。
茹密江乃是东海的一条小支流,成蛇形扭入汝州地界,形成一弯海湾,形状似半月,只因水面平缓,故而又被称为茹密湖。
但此湖非彼湖。
江边游园会是专门为汝州才子设立的盛会,会上才子佳人们各献才艺,又有专门的评判写下判词,拔得头筹者即可乘坐茹密湖专属画舫游湖一周。
拔得才子头筹的,更有知县知府刺史三方签署推荐信件,由官府出资,直接将其送入太学读书。
由此可见这场游园会乃是汝州数一数二的盛会。
小莲听闻此事大喜,连连要求她穿上崔氏琉璃绸去,琉璃绸在汝州可是个稀罕物,若是她穿着去,定能给崔氏丝织坊造个名声。
然而杨幼娘却拒绝了。
这虽是一个盛会,但看的还是诸位才子佳人的才华,她大字不识一个,又穿了稀罕物过去,难免会喧宾夺主,惹得许多人不快。
做人,该低调时总要低调的。
况且她还有另外的猜测。
那日她点出了徐四娘的心另有所属,而今她也给了回应,如此一推测,那群来参加盛会的郎君中,兴许还真有一个是她所看中的。
春夏之交,江湖之上和风徐徐,江边自也热闹非凡,杨幼娘受邀上了一座雅致的画舫。
画舫不过两层,徐四娘正端坐在第二层外头的甲板处等着她。
徐四娘今日穿着一身粉色的金蝶纹绣襦裙,显得她格外的娇嫩,美中不足的是,她依旧冷着一张脸,仿佛有人欠了她好些银两一般。
杨幼娘近前福了福身,“四娘子今日这一身好生娇俏。”
徐四娘只微微抬眸,依旧冷艳,只是这一丝冷眼中竟显露出一点点讶异:“杨娘子过誉了,坐。”
杨幼娘遵命坐下,依旧笑脸盈盈,“小女初到汝州城,竟有幸赶上这么一出盛会,当真是托了四娘子的福。”
“不敢当。”徐四娘道,“这场盛会虽不是人人都能有坐席,但却是人人都能参与的,我不过是顺便给杨娘子备了个座位罢了。”
话音刚落,画舫应声而起,微风入鬓,带来一丝海风该有的咸湿味道。
杨幼娘暗自微笑,这感觉倒是与池鱼湖有些不同,而且这画舫虽然离岸边演台有些远,但坐在这个位置,岸上的一举一动她们看得一清二楚。
“杨娘子笑什么?”徐四娘显然瞧出了她的出神。
杨幼娘连忙道,“只是觉着汝州才人辈出,小女方才扫了一圈,竟瞧见岸上一水的才子佳人,若非小女不识字,也想上去瞧瞧呢。”
徐四娘抿了口茶,浅浅一笑,示意她喝茶,“这是江|南道所产的青山绿水,杨娘子尝尝,可合口味否?”
杨幼娘端起杯盏,抿了一小口,这茶水颜色清澈,入口却无苦涩之意,甚至还带了些酸涩的甜,虽比京都的那些差了些,但在普通茶里,倒也算得上是好茶。
她婆娑了一会儿杯壁,微微颔首,“四娘子的茶,极好。”
“比之京都的如何?”
杨幼娘浅淡一笑,“说实话吗?”
徐四娘点头。
“江|南道的茶,自然比不上京都,但却有自己的韵味,喜欢之人自是喜欢,不喜之人则不喜。”
徐四娘顿了顿,她虽也不指望杨幼娘能说出什么,谁想方才那番话却是让她心尖一颤。
她的眸色渐渐温柔了几分,此时岸上鼓声响起,这场盛会也即将拉开帷幕。
“杨娘子在京都可曾瞧过这样的赛事?”
这种地方性质的赛事,京都自然是没有的,但若当真论起来,平康坊倒是每个月都会有一些吃饱了撑的才子们为那些娘子们写诗作画。
再由一些吃饱了撑的才子们从这些诗句字画中选出那么一两个花魁娘子。
那一两个花魁娘子再凭借这些个头衔,一时之间惊艳整个京都。
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评选之类的宴会,贵娘子们使劲浑身解数做一些专门为她们出的题,做得好了,便被称为“第一美人”。
林幼情的那个头衔就是这么得来的。
在那些贵人们眼中,能得到这些头衔那是无比的光荣,可在杨幼娘看来,这头衔不过是那些贵人们吃饱喝足饭后的消遣罢了,没多大用处,顶多只是说出去好听些。
第一美人?不晓得树大招风吗?
杨幼娘微微一笑,“倒也没甚。”
徐四娘有些诧异,人人都道京都繁华,集万国才子,有数不尽的新鲜玩意,怎么在杨幼娘眼中,竟似乎没有那般的精彩?
说话间,岸边的演台上已经有一位娘子正在演出,那位娘子是青禾妓馆选出来的花魁,今日她演的是一出双飞燕,效仿赵飞燕做鼓上舞。
远远瞧去,她如一朵清水芙蓉随风摇曳,在鼓上轻盈飞舞,似梦似仙。
这舞杨幼娘在平康坊见过,只不同的是,平康坊秦娘子不仅会跳鼓上舞,还会在人的肩上跳舞。
她微微一笑,再转身瞧了徐四娘一眼。
谁想她却看入迷了,杨幼娘甚至在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渴望。
果不其然,那位娘子刚演完,便赢得了满堂喝彩。
接下来便是满堂才子为这位娘子作诗的时间,有人早已做成,正在吟诵。
徐家的画舫离得远,有些听不清,但从那些人听完那位郎君的吟诵之后发出的喝彩声得知,那位郎君定吟诵地很好。
“最是浮萍凋零处,满地芙蓉满地伤。”
徐四娘轻轻放下杯盏,眼底却抹上了一丝悲伤。
杨幼娘自然是不懂这诗句的含义的,但她又不是死人,徐四娘所要表达的东西她自然也是清楚的。
她微微一笑,“那位李郎君倒是不错。”
徐四娘眸光微凝,顺着杨幼娘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有一位身着青袍的白面书生正坐在角落里冥思苦想,心慢慢悬了起来,“杨娘子怎知那位郎君姓李?”
杨幼娘陪笑,“猜的。”
徐四娘扯了扯嘴角,“汝州城姓李的并不多。”
杨幼娘微微低眉笑了一声,“四娘子说得对,汝州城姓李的并不多,可单单刺史府却有两个。”
徐四娘眉目一凝,眼底多了一丝防备,“杨娘子此言何意?”
杨幼娘耸耸肩,“那日入刺史府,瞧见府上有个护卫长得十分俊朗,小女不由心生欢喜。”
她这般直接直白更是让徐四娘的心微微颤了颤,来自京都的娘子,都这般大方无遮的吗?
杨幼娘补充道,“四娘子也知晓小女是做什么买卖的,若出手的东西不好看,小女自是不会卖的,自然也养成了这么个习惯,瞧见好看的人或物,总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
她说得很是坦荡,倒是叫徐四娘有些心生惭愧。
“李怀看上去确实比旁的护卫要顺眼一些。”
杨幼娘眯了眯眼,心底那一抹猜测渐渐透明了些,“也不知四娘子想要在嫁妆中再添置些什么?”
徐四娘眸光一凝,神色复又清冷,“今日我请杨娘子过来,是来瞧这江边游园会的,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杨幼娘会意,极其乖巧地闭上了嘴。
并非杨幼娘没有什么鉴赏能力,但那些才子们实在是太会作诗了,而且所作之诗她都听不懂甚至感到困顿。
无奈她也只好以饮茶来使自己清醒,才不过一刻钟,她杯盏里的茶便被她饮了个干净。
有伶俐的侍婢见状正要近前给她续,突然哐当一声,那侍婢手中的茶壶竟直接摔在了地上。
侍婢的脖子上正抵着一把长刀,一时之间她不敢乱动。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杨幼娘也不知晓一直站在她身旁的霍三会突然发难,竟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双目瞪圆。
想来徐四娘也没见过这般场面,更是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有些慌不择路被近身的侍婢拖拽至地上。
那位侍茶的侍婢倒是神色淡然,突然从袖袋中掏出一把匕首,一个转身竟与身怀大刀的霍桑打斗了起来。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杨幼娘回过神,立刻近前将徐四娘扶起打算往画舫中退去,也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几个黑衣人,手中握着刀剑,直接往她二人面门而来。
这几人的衣着打扮杨幼娘再熟悉不过了!
竟敢在徐刺史家的画舫上行凶,这些杀手是越来越过分了!
杨幼娘咬牙,顺手伸向长靴,准备将她那把匕首掏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利剑腾空而来,顿时截断了那几个杀手的进攻。
下一刻一个身着青灰色劲装的护卫护在了她二人身前,“四娘可安?”
徐四娘眉心微蹙,不过淡淡道,“多谢。”
杨幼娘眼神微眯,眼前这位身着青灰色劲装的护卫,便是方才她们所提的李怀李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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