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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将世族的优势砍掉大多数,让他们需要和以前的贫民们困于相同的起点。
关中、西北之地,胡人甚多,世家势力弱小,对襄阳的反抗几近于无,尤其是陇西李氏,转换阵营快到让人瞠目结舌,不但主动带着族中建儿前去投奔,还亲手斩杀了当时占据的城池的胡人氏族,拿着人头和城池送上去,立刻便在贺欢面前换到一个小小的校尉,实在让人唾弃和羡慕。
但河东氏族还是惴惴不安。
因为那些人过来之后,会重新清查、厘定土地,对超过一定规模的土地征收重税,如果他们想保住自己的土地,那必然要拆分家族,将一整族人拆成几十或者上百个小户。
可若是那样,他们又如何能继续抱团,形成合力,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啊!
“行了,说吧,要不要支持尔朱氏,”薛家之主薛胤是个急性子,“若是想要守住土地,必然要与尔朱氏合作的,出兵马人手,咱们三族合力,要挡住这次襄阳的大军,还是有五分可能。”
柳家家主是个俊美文士,手里正拿着襄阳产的精美洒金的折扇摇动,闻言幽幽道:“然后呢?关中氏族如今天天在贺欢面前请战,襄阳的正卒军经甚好,关中的胡族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裴氏家主也叹息道:“若是襄阳那位急于一统天下,我等还可以与北方诸家串联,再推一位天下共主,但你们看看那位,是个急性子么?”
一行人不由得都长吁短叹,他们这些北方世家,都深明乱世生存之道,能很轻快地转变立场,胡人来了,就按胡人的规矩,襄阳那位要来,他们自然也做足了功课,那位的著作,一直是他们研究对象,甚至做满了他们平时研读的各种批注。
越是研读,便越觉得毛骨悚然,那种直指人心,看透虚妄,将乱世局面源头指得清楚明白,如果不是源头就是他们这此世族,他们完全愿意奉为圭臬,心悦臣服。
但奈何他们就是其中要用来“重新恢复民众生产活力”的原料,如果不遵守他的要求,便要真的成为原料啊,这谁遭得住,祖辈那么多年的积业,就要拱手让出,去重新开始?
这罪过谁来当啊?
“所以,真的要投奔尔朱荣?”薛胤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
“你别讽刺我等了,”柳家家主冷淡道,“你薛家在襄阳设立铁坊,乱用奴隶,被襄阳那位连根拔起,十年布局毁于一旦,我和裴家至少还在咸阳有些宅邸工坊,能养活一大家子,你们薛家是要去码头当挑夫么?”
“是啊,解县的盐池本来被那位大人用了取盐法,去除盐毒,让你一家执掌一万盐户,如今这偌大的基业,便要无了,”薛胤不甘示弱地回怼,“相比之下,你这些年在河阴投的百万贯家财,也不算痛吧?”
“行了行了,”裴氏家主劝道,“大难当前,我等还是要团结一心,尔朱氏不堪投奔,那便投奔襄阳,献城献土,至少能保住家族,到时是拆户还是建坊,都有出路。”
土地什么的,还真不是他们的核心,只要家中子弟能读书,能入仕,他们的日子就能继续过下去,先前五胡十六国时那么艰难,几乎大半土地都成了胡人的牧场,他们这些世族带着汉儿靠着刀枪不也护住了血脉,没让的血脉沦亡么。
读书这件事上,他相信自家子弟,怎么也比关中的胡人厉害,就像北魏一样,哪里是他们汉儿的对手。
再说了,襄阳那位是纯得不能再纯的汉家儿郎,怎么也不会比这两百年来的胡人皇帝差吧。
“既然如此,”薛胤看了一眼裴家家主,“老裴,你们闻喜正是尔朱氏的主道,一但断掉,便能让南解、北解两城孤悬于敌阵之中,该怎么做,你当知晓才是。”
“不用你教,”裴家主人道,“倒是你,汾阴一线,北乡、高凉、曲沃,没问题吧?”
“自然,”薛胤果断道地,“先前在襄阳,是我家不知法令,做了错事,这次必须主动献城,让那位明白,我等的弃暗投明之心。”
“解县不必担心,”柳家家主道,“我已经吩咐两地县令,到时直接投降,以存粮劳军,尔朱氏的粮草我们一粒也不发。”
他们很快便商量下来,毕竟作为深耕数百年的大族,他们的触须扎得极深,在乡里都有足够的威望,他们相信,就算一时失去土地,也能在襄阳的规则下把日子过起来——不是他们想这样,但尔朱氏,那实在是扶不起来啊!
就这短短时间,尔朱氏就要求他们三家提供一个几乎要他们倾家荡产的条件,几乎要征走河东所有男丁,那是他们绝对不可接受的条件,但他们只是提出了一点反对意见,便被那尔朱度律当场杀鸡敬猴,薛胤的长子就露出一点愤慨神色,就当场人头落地。
这种行为,完全超过了他们三家的底线,这尔朱氏,还以为这是尔朱荣在世的时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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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抵抗不会太强,这事斛律明月其实有心理准备,毕竟他的大军还没开拔,河东诸族的私信就通过他们的子嗣传到他手上,不但有尔朱氏的布防,还有各种拉拢和厚礼。
但这次顺利得有点惊人了,斛律明月手下的诸位将军憋了一肚子火,他们辛苦弄来的火炮甚至都来不及架出来,就已经被投降开门的城泼了个透心凉,以至于还会有远一点的郡县主动派人来问,他们还有多久才到。
尔朱氏族因为尔朱荣一波暴富,许多德不配位的契胡族人直接上了高位,他们大字不识,却可以在各郡县横征暴敛,各郡乡豪都看不上他们,更不可能为他们去抵御襄阳的大军。
斛律明有在兵马登陆河东后,果断将不多的士卒一分为三,一支沿汾河北上,去向太原郡,一只沿安平郡,去向上党,还有一支则黄河下游,扑向恒农郡,准备看在哪里能遇到真正的抵抗。
而这三支部队一路直接打穿了河东,一路在平阳郡才遇到尔朱氏有规模的抵抗,但这些在尔朱荣手下强悍的士卒,却毫无战斗意志,当将领贺拔胜在平阳郡遇到尔朱伯彦的大军,正大喜之下,想一决高下,也分生死时,对面居然直接逃带着亲卫逃跑了,没有一点抵抗的意思。
以至于后勤开始大骂这些将领是不是赶着投胎,粮草送得没那么快。
但这个麻烦,很快让河东汾阴的大族薛氏解决了,他们直接拿出多年存粮,以倾家荡产的姿态,还派出族人亲自带路,只求投入贺拔将军的麾下。
……
襄阳,收到消息的萧君泽不由笑了起来。
带兵打仗就是这样,顺风仗,大家都能看到结果时,就是万族来投,这些人投得极快,可一旦你显出颓势,他们又能像墙头草一样,很轻易地投到敌方阵营。
所以,他打下一地后,才不急于继续推进,而是等着消化吸纳,等换成了襄阳的规则,那可就跳不出来了。
“你给的时间太多了,”崔曜对此倒是非常理解,“如果是突如其来,北方乡豪世族必然会大为紧张,合力抵抗,但你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能仔细想明其中厉害,那投奔我们,就不会再是一个为难的事。”
毕竟,人是会自我催眠的,一旦接受了结果,就会努力让结果更好看一点,而不是直接拒绝这个结果。
“这只是开始,”萧君泽将手里消息放下,“我已经用先前几次大乱,将北魏的人心打散,如今没什么明主出世,高欢等人又根基太浅,明月过去,不会有太大抵抗。”
一盘散沙,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襄阳那军纪、战力、装备都到顶峰的部卒呢,就算挡住了,关中源源不断的兵力,在尔朱氏征战天下时已经一再抽丁的并州,又拿什么去抵抗,权衡利弊,这些家主知道该怎么选。
崔曜感慨道:“主上的人心算计,却是一年比一年厉害了。”
萧君泽看了一眼地图,又看了一眼南方:“不急,一个个来。”
这局棋,下了十六年,也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如果这时,那位高欢能抓紧时间,成长为历史上的高度,他也会很高兴的。
那样,还能有点子惊喜。
第285章 多可惜啊
尔朱荣被杀后,尔朱氏的三位话事人曾经想夺回洛阳,重新控制大权,可惜不但失败了,还几乎将主力全部葬送。
随后,作为尔朱氏的大本营,并州、恒州两地的秀容部战士们开始收缩,原本在各地当郡守刺史的尔朱党羽也纷纷带着亲随逃往并州。
依靠着近百年在并州的根基,尔朱氏这才勉强在并州维持住局面。
好在,河北的乱局与洛阳的乱局不断,给了尔朱残党们喘息的时间,按理,若是这时全力辅佐还有几分才能的傀儡皇帝元天穆,尚有几分生机,可惜,权力是天下最诱人的东西,虽然元天穆与尔朱荣关系极好,但人走茶凉,元天穆这外人的身份不但没能弥合尔朱各家的冲突,反而让局面更加混乱。
也因此,在襄阳大军进攻时,整个并州投降的速度甚至比斛律明月领兵的速度还快,大家都担心投得晚了,成为襄阳大军刷战绩的工具。
斛律明月的大军一路打到晋阳城下,才终于遇到了像样的抵抗。
晋阳城是从春秋时期就开始修建的宏伟城池,依靠两座大山而建,城高粮足,曾是春秋时晋国的都城,山上还有水源,周围有汾河盆地供给粮草,易守难攻,其重要性还在北魏的旧都平城之上。
遇到这种情况,斛律明月军心大振,几乎是在一天之内,就在城外将营帐扎好,开始准备攻城。
大片的帐篷在山林之间蔚为壮观,军灶都是襄阳生产的三角铁架,方便易用,铁锅用来煮热汤水,主食则多是烤干易存放的大饼,还会配上一些咸菜补充盐份,每日还需要用热水将水囊装满,避免饮用生水带来的水土不服。
在军队之外,还跟着一队浩浩荡荡的商人,他会为军中的提供蔬菜,提供缝补、器械维修、大宗商品交易,当然,他们最大的用途,就是负责收购军卒的战利品,将其换成银钱。
不过,这一次,战斗过程少到没有,商队严重亏损,队卒也是满腹怨气——他们几乎没能从敌人尸体上剥下一件铠甲,因为就没见到过尸体。
按理来说,围攻晋阳这样的大城,需要截断交通,喊话、夜袭、收买敌方首脑。
大军没有什么喊话,也没有威慑,每天的按部就班地操练,砍伐木料,制作攻城器械,他拿出自家炮之余,手下将士们,还已经装好了七舵的大投石车……
但无声的压力,反而如断头台的倒计时一般,让整个晋阳都陷入无穷的恐慌中。
尔朱彦伯承受不住这压力,不理会元天穆的劝阻,孤注一掷,带着五千部族精兵想要夜里偷袭敌营。
但他们的兵马几乎立刻就被盯梢的守夜巡逻的宇文颢部发现,这位年轻的将领只觉得赚大了,几乎瞬间便领精兵抵挡攻杀,夜间作战,也是军中演练的重点。
宇文颢部不过两千余人,但在交战之时,他们的凶悍武勇,几乎摧毁了尔朱彦伯的心神。
这一战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周围的援军便迅速来到,发现援军之后,宇文颢部士气大急,拼杀的凶狠生生又重了几分。甚至有大部分的直接三人一组,杀入敌方后处,让尔朱彦伯欲逃无路。
等到次日天明,清点战果时,宇文颢洋洋得意,向同僚们宣扬着自家儿郎昨夜武勇,并且亲自守着战场,没有错过一个战功的清点。
如贺拔岳等将领嫉妒无比,晚上巡逻时忍不住频频看向晋阳城门,希望对面再送一次功劳。
好在,他们并没有等得太久。
因为在第五天时,军械已经全数建好,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晋阳为了防守,在城外修有木墙,墙上挂有布毯沙袋,用以防御投石机、炮火等物。
但并没有什么用,这次晋阳城墙面对的炮火,是十五门。
炮火第一波落在城墙上方,几乎一个照面,就将东侧城墙的墙垛轰平,躲在女墙后的弓手们在这波攻势下,再也没冒过头。
随后,火炮与投石机,便开始压制两边城墙的援军,前方的护城河很快搭建起浮桥,各将领有条不紊地架起云梯。
那是一种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碾压,虽然当中不时有掉下云梯、被投石机打出碎石误杀的军卒,但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功劳,却吸引着几乎所有小兵——那几乎是他们唯一能一跃而上,成为将领的大功。
城中,尔朱度律几乎的是尖叫着让悍不畏死的将士冒着炮火与石块,将登上城头的敌军打下去。
可惜,襄阳这波攻城方式,完全超纲了,以前的守城之法,在这里,却一时来不及,哪怕在炮火下有一到两个漏网之鱼,也立刻被登城的将士处理了,敌人的头颅就是最好的战功。
等到两刻钟后,炮火和石块终因为炮膛的过和石块的耗尽而止歇,但被尔朱度律强行要求夺回城头而死在炮火下的士兵,远比死在敌军手上的还多。
而这时城上的襄阳士卒,已经多到足够让更多的将士攻上城来。
尔朱氏的兵卒本就人心不稳,见此情形,更是毫无斗志,大战之后,城门与瓮门两道大门都被打开,自此,大军长驱而入……
面对如此局面,尔朱度律、尔朱世承二人不管大声吆喝着让他们带自己走的皇帝元天穆,带着尔朱荣的儿子与老婆便从北门而出,一路仓皇向平阳逃去。
城中其它的尔朱氏党羽也纷纷各找坐骑,从其它三门狂奔而出,中间因车辆拥堵,还发生了许多流血事件。
……
夺下晋阳消息传得极快,随之而来,便是长平、长治等其它并州郡县的听闻此消息后,逃亡的逃亡,遣送的使者投降的投降,硬是不给斛律明月手下将士更多的发挥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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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收到消息时,萧君泽正在给三个孩子检查作业。
萧道歌和萧道途成绩都非常不错,名列前茅,在班上算是风云人物。
让萧君泽意外的是三狗,端端的学习天赋几乎达到了一教就会的程度,明明和哥哥们差了三四岁,学业却在补习了一年后就轻松地追了上来,有些问题还能把夫子们问得哑口无言。
好在,这世界上还有能在学识上碾压天下人的父亲,端端并没有生出骄傲自满的心,只是越发觉得爹爹太厉害了。
当然,也不全是优点,在肉体战斗力上,端端有点不行。
他玩不来武器就算了,居然还有一种诡异的吸引球类的体质。
书院里有足球、篮球、马球等各种运动,但端端只要往操场上一走,各种球类便会莫名其妙地朝他飞来,好在端端身边的保护者众多,但饶是如此,他逛个操场的功夫,就有如愿、子攸、黑濑三个人,因为帮他挡球而受伤了。
其中以如愿伤得最为严重,因为马球打中了他的胸,诊断肋骨骨折,需要在床上至少躺上十天,黑濑最惨,用猪尿泡充气后,缝上犀牛皮的皮球十分沉重,打掉了黑濑的四颗乳牙,黑濑最近上学都戴着面罩,受尽了朋友揶揄的眼光。
“爹爹,作业检查完了,咱们又去丢沙袋好不好?”三个狗子围绕在他们身边,用热烈的眼神看着他,像三个把尾巴摇成螺旋桨的乖狗狗。
“好啊,但是要你们都没有做错题才可以,”萧君泽微笑着拿手戳了一下靠得最近的二狗。
二狗刚露出笑容,就被大狗挤到一边,伸长了脖子,把额头顶在爹爹手上。
萧君泽于是又戳了大狗,再伸手戳了三狗,本想再揉揉三狗的头,但一想到还要挨个摸,便又将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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