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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定会恨他。

而他自己,亦是将女儿捧在手掌心宠着。

思忖之下,他放走了袁氏一族,只让少许暗卫跟着袁氏的船只,待他们到了南平郡,就把女儿接回来。

而袁氏一族到了南平郡后,早已有埋伏好的杀手等着他们,袁氏家主未曾料到,南朝皇帝所谓的以友相待,不过是早就和北朝皇帝达成的共谋。

而他袁氏一族,是献祭品。

北朝皇帝对袁氏恨之入骨,与南朝皇帝以十年不战达成共识,帮北朝皇帝绝了袁氏一族。

所谓前后夹击,已是困兽,只当拼死一搏,袁氏家主命人带走妇孺老少,他带领暗卫奋力厮杀,为他们求得一条生路。

当时,南朝谢氏一族家主嫡子谢玄烨并未对他们赶尽杀绝,只是袁氏家主以及在朝为官之人的命。

须得给他。

其中便有袁氏嫡出六郎君袁松岩。

他知晓了南北朝皇帝私下的交易,也知此次北朝皇帝不止是要除掉他们袁氏一族,也要除去他的胞弟定南王。

南北朝战乱多年,定南王殿下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在朝中颇受大臣推崇,他们的陛下早就对他这位胞弟心生不满了。

袁松岩知道,此次定南王为了他女儿放他们到了南平郡,回去之后陛下定会以此事针对于他,怕是生死未卜。

而被他们带出来的昭乐郡主更不会被陛下所容。

他与昭乐郡主有情意。

她总是跟在他身后唤他哥哥,还常爱看他练剑,他也一直把她当妹妹一般看待。

更何况,她此次从王府骑着她的小白马赶到码头,也是为了救他。景山是他的骑射先生,是父亲让景山骗了她,告诉她,她的松岩哥哥就要死了。

只要她拿上陛下亲赐给她的玉牌赶去码头,就能救他们一命。

当时,年仅八岁的小郡主满腔义气,扬鞭骑着她的小白马就来到了码头,拿出她皇伯伯赐下的玉牌命令码头上的禁军离开。

可她如何也没想到,她这般相护之人却是将她带到了船上,还以她的性命威胁她的父亲,当时小小年纪的她。

感受到了背叛。

扬起她的马鞭就打伤了好几个人。

而袁松岩可以任她打骂,袁氏族中的其他人却不会,袁松岩的一位兄长还了手,一脚将她踹出了很远,她的脑袋磕在了船板上。

一直在昏迷,还起了高热。

袁松岩临死之前,抱着她跪在谢玄烨面前,与他道:“她是北朝宗室定南王之女,并非我袁氏一族中人,谢三公子救下她,若此次定南王侥幸逃过一死,日后定能为谢氏一族所用。”

他话落,见谢玄烨并未有丝毫的动容。

继续道:“你我皆为士族,今日我袁氏一族的下场日后又何尝不会是其他士族,士族势大积弊多年,谢三公子当为长远思虑。”

谢玄烨垂眸看了眼他怀中的小姑娘,北朝皇帝昏庸残暴,这些年若非定南王殿下骁勇善战,早已被南朝所占。

他此次和裴砚一同前往南平郡,自是早已知道南北朝陛下私下的交易,此次,定南王怕会难逃一死。

许久,他从袁松岩怀中将昭乐郡主抱起,当时正值落雨,她身上的衣衫尽湿,发着高热,一张脸惨白。

他垂眸看着她,为她撑着油纸伞。

在此之后,定南王逃过一死,却被幽禁于王府,就连袁松岩安排人送回去的‘昭乐郡主’也被北朝陛下囚禁于皇宫之中。

只一年,便离世而去。

崔氏郁郁寡欢,几度寻死,后得佛家指点,四处走动为女儿祈福。

而谢玄烨,起初的几年未能让谢如闻回家,是她的父母已无能力护好她,世人眼中的昭乐郡主也早已死在了皇宫中。

后来,是他动了私心。

不舍她走。

虽然那时,他并不清楚他的所谓私心,是什么。

而当他决定娶她,也已将一切安排好时,他给定南王去了书信,告知了这一切,也在书信中提及求娶。

定南王收到书信后久久未能平静,女儿还活着他自然是高兴,可如今他的时微不适合回来,若能嫁给谢玄烨。

让他护她一世安好,也是不错的归宿。

可他又想让女儿回到故土,哪怕是以别的身份待在王府,而且,夫人若是知道了,她痴痴念着女儿这么多年。

如何肯让她一直待在南朝。

夫人对女儿的事向来是偏执的,谢玄烨这么多年都不告知他们此事,夫人知道了,怕是恨他还来不及,如何肯让时微嫁给他。

是以,他收到书信后,并未第一时间来寻崔氏,而是思忖了一番后,才出了邺城,前来望水州。

——

谢如闻醒来已是酉时,冬日里天色暗下的早,船舱外已是暗淡一片,睡下的这几个时辰里,她做了太多光怪陆离的梦。

是一个树叶泛黄的秋季。

丹桂树上开满了花。

后日,便是母亲的生辰了,母亲喜吃新鲜桂花做的酿圆子,她正让婢女给她扶着梯子摘桂花,就在这时。

她的骑射先生袁景山来到她这里,直接跪在了她面前,神色凝重对她道:“求郡主救救袁氏一族,陛下下旨要将袁氏一族屠杀,就在城外码头。”

当时,她站在木梯上,于丹桂树枝间垂眸往下看,秀丽的眉眼微凝,问他:“既是皇伯伯下的旨,我如何能救?”

袁景山对她道:“郡主有陛下所赐玉牌,若拿玉牌出城,定能护下他们一命。”景山说的认真,她信了。

她让侍女去取来她的玉牌,本欲让景山骑马前去,可景山对她言,须得她自己去。景山是她的骑射先生。

是松岩哥哥让他来教她骑射的。

她很信他,也想要救下松岩哥哥,年幼的她什么都不懂,只想救人。

于是,她骑上她的小白马,赶往了邺城外。

梦境流转,秋雨淅沥,江边一地血水,她被人打昏了过去,头好疼。

后来,她被松岩哥哥抱着交给了一个身量高大身上满是檀香气息的男子。

他的怀抱很暖,于是她在懵然间睁开了眼,于迷蒙之中看到了一只好看的大手,他的嗓音也好听,告诉她,他是兄长。

她还在梦中看到了教她骑马唤她凝凝的那个男人的面容,他生的不止高大,生的也很俊朗,有人唤他王爷。

而她唤他,爹爹。

她,根本不是什么袁氏一族中人,她是定南王萧睿的女儿萧时微,陛下亲封的昭乐郡主,那个一直为女儿伤心的妇人。

是她的母亲。

谢如闻躺在枕上,梦中的思绪回笼,让她眼圈泛红,不觉间泪珠不住的落,有痛,也有欣喜。

自她八岁在揽月苑生活,谢氏家主和阮姨娘从未去看过她,她就从来不敢奢望父母的疼爱,后来,她知道她根本不是谢氏一族的血脉。

一度以为,她的父母应是早已不在。

而当她听到景山对那些黑衣人说她是袁氏六姑娘时,她心中仅存的希望也没有了,袁氏一族早于七年前就已不在了。

她的父母又怎会在?

而现在,一切都来的这么突然,她不止不是袁氏一族中人,与哥哥之间也没有了血海深仇,也有了父母。

她在枕上坐起身,一时间,心间情绪繁杂,让她有些不敢出船舱。

正犹豫间,崔氏走了进来。

她的眼睛红肿,似是哭了很久,走上前嗓音暗哑道:“凝凝,我,我听谢玄烨说了,你都不记得了。”

她坐在榻边,扯住谢如闻的手,神色间缀着笑意,眸中却又已含了热泪:“不过,没关系,等回了家,总有一日你会想起来的。”

谢如闻被她感染,也有些哽咽,她虽在梦境中知晓了一些事情,可多年未见,她不知与崔氏说什么。

只整个人钻进崔氏怀里,轻轻唤了她一声:“阿娘。”

崔氏喜极而泣,虽然她早已哭过一场,听到她这么唤她,依旧是忍不住,泪珠子一直在落,最后哭的喘不上气来。

许久,崔氏才想起来,对她道:“凝凝,你父亲在船舱外呢。”谢如闻从她怀中起来,往船舱门前看了眼。

此刻,定南王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落寞,他与崔氏适才在门外,一直不知该如何与孩子相见。

她已不记得他们了。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当年没有护好她。

崔氏先进了船舱,他一直候在这里,整个人来回踱步,很是不安,直到崔氏在船舱里唤了他,他才深出口气,推门而入。

——

他们的船在亥时到了邺城,谢如闻和她父母回了定南王府。谢玄烨是南朝太傅,此次来北朝是以拜访交流之名被祁允贤上书力荐的。

他下了船后,北朝礼部负责此次接待的大臣已在岸边等候。

谢玄烨去了驿馆。祁允贤在身后看着,神色凝了又凝,早在与陛下上书时。

他就已想好了。

此次慕之来北朝,定要好生接待他一番,与他竹林博弈,跑马射箭,探讨两国未来局势,可如今。

只剩一声叹息。

他早就看出来了,谢玄烨此行的根本目的,是阿闻。他早就知道阿闻的身份,此次北行,对于他来说,是势在必行。

直到谢玄烨上了马车,祁允贤也翻身上马,回了他的府邸。

——

谢玄烨因着胸膛前的伤,入了驿馆的第二日并未进宫去拜见北朝的皇帝,当日早朝,有朝臣不满,祁允贤虽心中愤愤,还是为他说了话。

北朝皇帝命太医院的人前往驿馆为他治伤。

实则,谢玄烨的伤,用的都是上好的金疮药,已经结了痂,不耽误行走。到了夜间,他正在屋内独自一人落着黑白二棋。

一人影于暗黑中出现在他的院中。

北朝太子萧墨独自一人,身披大氅,头戴帷帽,大步走进谢玄烨的书房。

随后,房门紧闭,浮生无念守在门前。

第三日的时候,谢玄烨入宫面圣,在宫中待至午后方回。他坐在马车里,对无念吩咐:“去定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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