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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问题。”陈希撑住他贴过来的脸,“性瘾戒断还继续吗?”
昨天是预定的纾解时间,做爱合情合理,可今天不是。
她的神色看不出什么。
林月盯了她一会儿,还是趴了回去,“……继续吧。”
好像有双看不见的耳朵耷拉了下来。陈希心中暗爽,摸了摸室友的头,“乖。”
她从床上下来,避开散落的避孕套,弯腰捡起毯子。看得林月牙根痒痒,恨不能咬一口。
只要开始想,昨晚的画面就自然地浮现,像刻在脑子里。
她喘息的样子,咬着手指呻吟的样子,皱眉的样子,抱着他高潮的样子。
乳房还在摇晃,腰肢不停扭动。
阴唇艰难地展开,小穴吞吐着阴茎。
好想和她做爱。
他遗憾地看着她把毯子披在身上,只露出一双小腿。除了头发凌乱,就是昨晚向他走来时的模样。
“早饭想吃什么?”
她随意地挥挥手,“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可以喂你吗?”他目光灼灼。
太明显了。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室友精神振奋的样子,陈希拉开门,“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收一收。”
洗过澡,吃完早饭,再把纠缠不休的室友推出门上班。
她对着关上的门站了一会儿,看着门口鞋柜上的鱼缸,鱼缸里的呆滞的水草,水草叶片上粘着的泡泡,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给千惠回消息。
陈希:我出现了。
千惠:妈的你再不回消息我就报警了!
陈希:抱歉,昨晚太累睡着了。
千惠:睡在哪里?
陈希摸了摸鼻子,老实回复:睡在室友房间。
千惠的电话立刻就轰了过来,“你有没有点警惕心!被偷拍怎么办,被绑架怎么办?”
“拍就拍吧。”
“你混蛋!”千惠勃然大怒,“念书念疯了吗?”
陈希一个个戳掉水草上的泡泡,“要是拍性爱视频就能发论文,我还挺乐意的。千金难换a  good  idea。”
千惠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开玩笑的吧?”
“开玩笑的啦。”
“你别吓我啊。”千惠抱怨,“我老公表妹,你还记得吗?念经济那个。我前几天才知道她转专业了。她去年跟了个项目,指导老师晚上十点多要带她去饭局’见大佬’,她扇了人家一巴掌跑了,第二天就去堵院长告状。”
“做得好。”陈希称赞道。
千惠叹气,“你也是不小的人了,怎么还没人家小姑娘警醒。”
陈希苦笑,“我也是不小的人了,就算约炮也能为自己负责了。”
千惠几乎要仰天长叹,“我担心你啊,小希。”
“我就算说’不用担心’也没用吧……”
“没用。所以我给你找了个奶妈。”
陈希:???
这种强塞奶嘴的操作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和我哥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人品有保障。现在在你那边工作。我把他名片发你了。”千惠振奋道,“我哥和他交代过了,你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别怕麻烦,你一个人在外面出事才麻烦。”
陈希看了看手机界面,通知里有一条千惠发来的消息。
“千惠啊……”她迟疑着问,“你是不是因为怀孕母性爆棚?”……而且你知不知道大多数男女龃龉都发生在熟人之间?
“你怎么知道?”千惠惊奇道,“我老公也这么说,他说我看到母猫带小猫散步都会哭。”
陈希想要叹气,“你担心我出事,不如担心担心我的心理状况。”
“你不是一向心态很稳?”
稳个鬼。要是真稳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样子。
“我导师长得像KFC老爷爷。我老是梦到老爷爷举着炸鸡追杀我。”陈希发愁,“现在闻到炸鸡味就犯恶心。”
千惠挠头,“那怎么办……写完论文的话能好吧?”
“问题就是写不出来啊——”陈希长叹,“你之前说得对。我不如找个人先做做爱快乐一下。”
写不出论文,导致亚历山大,导致更加害怕写不出论文,导致亚历山大大帝……这是个莫比乌斯环状问题。是再多奶妈也无法解决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陈希挂了电话,稍稍蹲下,和水草平视。
公元前336年,亚历山大大帝挥剑东征,誓要找到“世界的尽头”。
世界明明没有尽头。
他如果真能一路向东,而不是死在巴比伦,就可能穿过阿拉伯地区,绕过青藏高原,再遇上战国群雄。如果他足够幸运,能搭上北太平洋洋流的顺风车,抗住海上多变的天气,就能发现新大陆和褐色皮肤的土著居民。从此继续向东,横穿北美大陆,在东海岸搭上北大西洋洋流,并且有幸在洋流分支时顺利转南,再努努力,就能进入他熟悉的地中海。环游一周,回到他的帝国。
如此一遭,他就知道脚下的土地真的是圆的,正如他的老师亚里士多德所言。
就和这个圆溜溜的鱼缸一样。
水榕姿态舒展地站在木质的底座上。
她像和ET对手指那样戳着一片叶子的尖尖。水榕没有回应。绿色的叶子以她肉眼看不见的方式,一刻不停地吐着泡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自言自语。这个莫比乌斯环。
她记得一次研讨会。她要报告数据的清洗结果。
那是一个政党级别以上干部的数据库,近万个样本,全部需要手动校对。她接手之后熬了两个月,终于把它整理干净。
她报告了各种描述性的分布,出生年份、出生地、性别、初始职务、最高职务……还有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
可能是连续的少眠和食不下咽,她一边报告一边觉得反胃。
导师听完报告大为兴奋,称赞说:“陈希很不错,很坚强,很有一种……韧性。”
——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好像突然就断掉了。
枪决,叛变,暗杀,放逐,病逝,失踪。
严肃的用词对应着特定的状态,稍稍差一个字,意思都大不相同。
“忠诚”和“最忠诚”是差别森严的两个等级,“自由”和“伟大的自由”可以区分监禁和死亡。
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金发碧眼。
身体被悬挂,被洞穿,被肢解,被冰冻,被点燃,被埋葬。
土地荒芜一片。
饥饿的民众面目模糊,没有多余的食物,只能把人体摆上摊位。
纸质资料上的内容在眼前旋转。
她记得自己强撑到走下讲台,借口去洗手间,关上隔间门,扶着马桶,掰开紧咬的牙关,无声地呕吐。像一只翻倒的麻袋。
前男友曾经问她,为什么从人文换到社科。她只说因为人文赚不到钱。
前男友深感同意,她也没有再提。
她的答案实在矫情——她想知道真实的世界景象,想知道经典的底色为什么总有悲凉,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得安宁。
狗狗警惕地竖着耳朵,仔细倾听危险的预兆。
脑内的警铃随时在爆发边缘。
不可以说出来。
绝对不能说出来。
为什么呢?
鱼缸上映着她的脸。
“理智”悠然现身,怜悯地看着她:因为你被吓坏了。在尚未明白何为恐惧之前,就吃下了恐惧的种子。
“理智”不应该用比喻说话。
那是因为除了比喻无法言说。
“理智”的责任就是言明难以言明的。
没错,可它刚好在“理智”管辖之外。它来得太早了,在“理智”成熟之前就已经生根。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世界没有尽头。
你只是运气不好。
——都是放屁。
愤怒的火苗悄悄燃起。她用指甲抠住一片叶子,想要把它扯下来。水榕的基座随着她的手指浮动,在水里晃荡。她没扯下叶子,只留下一个月牙般的掐痕,像是裂开的嘴,在嘲笑她的失控。
她盯着鱼缸,想着怎样才能把它弄碎、扔掉,不被室友发现。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陈希轻轻呼出一口气。
门还关着。水榕又沉到了缸底。
她搓了搓沾水的手指,用另一只手姿态别扭地伸进口袋。
是室友的短信。界面清爽,只有发来的消息而没有回复。前面还是第一次叫她吃早饭的消息。
最新的一条写着:“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狗狗的耳朵呼地转了过来,牙齿隐约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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