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百分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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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关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怔了怔，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住，眉目微动，举到半空的手停在那里，停了好久之后，才递到嘴边，浅酌了一小口，然后放置在了手心里，笑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我以为你不信。

我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前，自嘲般的笑了笑，道：我确实不信，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有像你这么厉害的爸爸呢，我只是……只是……一时哽咽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深吸一口气，将目光瞥向别处，吸了吸鼻子，感觉到他的目光望向了我，便凄然一笑，继续道：我只是很希望，在我无助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可以让我依靠。说真的，我好怀念曾经把你当做是自己老爸的日子，即便您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可不管怎么样。我总觉得自己有所依靠，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受欺负了，有爸爸出来保护我，犯错误了，亦有爸爸出来给我收拾烂摊子……

我笑着抿紧了嘴巴，眼中染上了一片水汽，竟然真的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给说心酸了。说起来，我还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那时候，我一直认为，我还是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跟别人一样，不是异类。我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发了一会小呆，直到苏关锋发出轻微的一声咳嗽，我才回过神来，低眸看向了他。

只见苏关锋拄着拐杖，缓缓的站了起来，伸出了一只手，说:叫吧，我养了你那么久，受得起这一声爸爸。

他的目光是柔和的，暖黄色的灯光之下，还微微发着光，他的手掌很大，指间布满了老茧，病痛让他整个人显得老了许多，两鬓斑白。看着也像一个孤独的老头，退却所有光环之后，他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我抿着唇，顿了好一会，才微笑着，满含情感的叫了他一声'爸爸'，并无所畏惧的投入了他的怀抱。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能感受到他身体微微发僵，慢慢的才适应过来，悬在半空中的手，轻轻的摸上了我的脑袋，轻柔的，带着一丝怜惜的，轻轻的拍了拍。并没有说一句话。他的身上有一股挺浓重的药味，但并不妨碍我心里的感动，起码在这种时候，来看我的人是他，不是别人。

余光瞥见他衣服上有一根短短的发丝，侧目看了看他的脸，此刻他并没有看我，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复杂，我稍稍动了动手指，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将这根头发纳入了掌心之中，牢牢的攥在手掌心里。片刻之后，我才松开了手，谢谢您。

静默了许久之后，他只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背，那双眼睛微微泛着红，什么也没说，就转了身子，亦步亦趋的离开了病房。我想他可能是情绪比较激动，怕自己失态，所以在情绪还能够控制的时候，先一步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一个个的故事，故事里的苏关锋明明是一个反派角色般存在着的，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同情陆明朗，反而非常同情这个将感情压制在心里，明明看着我会痛彻心扉，却还是执意的将我留在身边，膈应自己的苏关锋。

我坐在床上，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间有些发白的头发，发了一会呆，才寻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将头发收好。苏荆沛回来的时候，病房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给我买了好多吃的东西，那天晚上，我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把他给我买回来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

我约莫在医院里住了半月多才出院。

出院前一天，贺家的人派了车过来接我，来的人我并不认识，这些日子里，我除了见一见苏荆沛，每天会给警局的人打电话询问孩子的下落之外，对其他事情，几乎是不闻不问的。贺家的人从头至尾没有来过，这忽然之间来个无不认识的人，说是贺正扬叫过来接我的，我指定不能相信。

抱歉，请你叫贺正扬自己过来接我，若不是他本人，我暂时不会跟任何人走的。我也想过，等我身体恢复，出院之后，有必要亲自去一趟贺家，一来是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二来则是跟他们道个歉，顺便跟贺正扬把这个有名无实的婚给离了。

现在倒是没有想到，他们会主动找上我。

对方站在病房门口，稍稍抬眸看了我一眼，似乎一目了然了我心里的担忧，便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贺正扬的电话，摁下了免提，拿着手机行至我的面前。没一会，电话就接通了，里头传来了贺正扬沉默的声音，喂。人接到了吗？

贺先生，乔小姐说要让您亲自过来接她，否则她不跟我们走。他一边说，一边低眸看了我一眼。

我侧目白了他一眼，应承了他的话，是的，你要见我的话，就亲自过来接我。我不会做陌生人的车子。

贺正扬沉默了少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从声音上辨识，他心情不佳，说：我现在走不开，你放心吧，这人是我亲自派过来的，不会对你怎么样。我找你来，也是迫不得已，希望看在之前的情分上，你过来一趟，正好也可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抿了唇，思忖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收了线，那人看了我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让他先出去，进卫生间换了套像样的衣服，这才跟着他一块出去。路上，我试图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此人却是闭口不答，连敷衍都没有，只坐在前头，像是没有听到我说话似得。

车子缓缓驶入别墅区，在贺家别墅门口停下。再次来到这里，恍若隔世一般，这贺家别墅如今看上去，竟然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那人下车之后，引着我到了大门口，摁下了门铃，很快就有佣人开了门，我注意到佣人的手臂上挂着黑色的套子，就是家里有人去世才戴的那种。

我心里不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两天苏荆沛没来看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小心谨慎的跟在他的身后进了贺家大门，别墅内十分寂静，只见偌大的客厅里，面面相觑坐着几个人，身上均穿着黑色的衣服，面容分外肃穆。

陆明朗听到声音，稍稍侧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唇角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轻点了一下头。我勉强的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给予回应。

贺先生，乔小姐来了。

贺正扬坐在单人沙发上，闻声转头看了我一眼，看来近期真是事故多发时期，贺正扬看起来也是一副烦恼缠身的样子。这些个人齐聚一堂，各个脸色微青，像是在谈什么事情，弄的大家并不愉快。

我不动声色的一一扫视了一圈他们的脸，唯有贺嫣看着我的眼神里是充满敌意的。这时候，佣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置在了我的身后，大约是刚刚那人吩咐的。我低眸看了贺正扬一眼，他轻点了一下头，我便坐了下来。

旋即，他便开口，给我说了现在的状况，父亲于三日之前去世了。今天刚刚下葬，今天律师过来宣布遗嘱，说是必须所有人在场，名义上你还是贺家的人。所以不得已，我才让人去医院把你接过来了。

我点了一下头，并没什么异议。

等他说完，坐在陆明朗身侧的律师便站了起来，开始宣布贺江生前留下的资产分配。我整个人还震惊在贺江去世这件事里没有回过神来，虽说，我与贺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在我看来，他属于那种和蔼和亲的类型，对我也还算不错，怎么会走的那么突然。

之前还说是昏迷，才过了多久，这人就不在了。

……乔曼分的贺氏百分之五的股份，并予以参与贺氏内部重要决策。这句话，一下子将我从这个震惊中，陷入了另一个震惊之内。

不由抬头看向了眼前这个老头子，一时没注意，便开口说了一句，弄错了吧。

律师停了话头，犀利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当然，对这一条提出异议的不仅仅只有我，还有贺嫣，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有没有搞错，爸爸怎么可能会把百分之五的股份白白送给这个骗子！姚律师，你是不是弄错了！这不可能的！

这位姓姚的律师，整了整衣领，道：这最后一条，是贺老先生仅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同我说的，特意要我加上去的。贺老先生的遗嘱就是这样，不会有半点错误，我与贺老先生合作了那么多年，我尊重他所有的决定，也希望你们能够尊重他的决定，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果您质疑这份遗嘱的真伪，您大可以叫人查，我一定配合到底。

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之后，陆明朗才第一个发话，伸手接过了姚律师手里的遗嘱，翻看了一下，旋即抬眸看了姚律师一眼，辛苦姚律师了，看的出来姚律师是个有良心的律师，平日里跟老贺的关系也很好，自然是不会做出违背了老贺心意的事情，既然是这样的安排，我们自然能够接受。

不知何故，我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阴测测的。我不禁用余光偷偷的瞄了他一眼，那脸上有一抹难掩的厉色，我也有些累了。上楼休息了，至于公司的事情，明日等开了股东大会再做决策吧。他起身，行至我面前的时候，停了一下步子，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身上发生的时候，我也听说了，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想跟我说的，都可以同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轻点了一下头，谢谢，陆伯伯。

他点了点头。只停留了一会，见我没什么要说了，也就上楼去了。站在那儿的姚律师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收拾了东西，便准备离开。贺正扬亲自将他送了出去，正当我打算跟着出去的时候，贺嫣像是疯了一般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我的手腕，猛地将我往后一扯。

她的力道极大，我没料到她会冲过来，便不由踉跄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她瞪着我，侧头冲着站在一旁照顾小宇的保姆，喊了一声，带小宇上楼休息。

好。

从贺嫣的架势上来，她似乎是打算收拾我，但俨然还要在孩子面前树立好的形象。小宇在被保姆抱上去之前，跳下沙发，走到我的面前，用他小小的爪子抓住了我的手，小眼睛在我的肚子上看了好一会，才扯了扯我，问：我的弟弟妹妹没了吗？是不是不能救小宇了？舅妈，你骗人了吗？

他仰着头看着我，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我没有回答，保姆将他抱了起来，带回了房间。到最后。他还是用那种炙热的目光看着我，一直到他消失在我的眼中。原来，小宇也在期待着，这个孩子能够治好他的病。我想如果孩子还在我的手里，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那也是机会，也许就那么误打误撞成功了呢？

可孩子不在了，连这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我比谁都要痛苦。为小宇，更为了我那生死未卜，连一眼都没见过的孩子。

正当我愣神的时候，贺嫣便过来，一巴掌落在了我的脸上，出手非常快，我甚至没有看到她扬手，巴掌就已经落在我的脸颊上了。我侧过头，不由皱了眉，正好余光看到陆江城冷然的一张脸，目光里带着戏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仿佛还说着你活该。

我笑了一下，收回了实现，这一巴掌我接受的坦然，是我欺骗了他们，就当是我对不起贺嫣的。

可她还要打第二个，我自认没有这个义务来让她发泄，她扬手的瞬间，就被我一把扣住了手腕。她瞪着我。咬牙切齿的说：你这个贱人！骗子！荡妇！活该你的孩子被人挖走，你压根就不必找了，就算找，找回来的也只会是尸体！像你这样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不会有好下场的！你骗了我们，还有脸拿走那百分之五的股份！你说，你进贺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说的话，字字诛心，这个孩子本就是我心里的痛，我除了给了她百分之二十五的假希望，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和她孩子的事情，对小宇，我从始至终都是真心实意的。凭什么要用这样恶毒的话来诅咒我的小孩！我恶狠狠的推了她一把，红了眼睛，用嘶哑的嗓音，怒斥她，同为母亲，请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想想你自己的孩子！说这种话去诅咒一个孩子，你这样真的是为了小宇好吗？在小宇面前装出一副善良的模样，私底下却是这副嘴脸，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被他撞见会怎么样！

我是骗了你，可你扪心自问一下，如果小宇是个健康的孩子，你知道我肚子里怀着陆江城的孩子，你会让他活吗？你在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自己，若是我生下了这个孩子，你真的会保我们母子平安吗？你别往了，你要的知识一条脐带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打算！在你的眼睛里，只有小宇的命是命，别人的孩子都是贱命一条！我略有些失控，太用力的说话，脑子便一阵阵晕眩。

贺嫣还要指过来的时候，贺正扬正好回来，一下就握住了她的手，语气严厉，喝止了贺嫣偏激的行为，别闹了！还不够乱吗！就算那孩子真是陆江城的，也不一定百分之百的能够救小宇。别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他人的身上，控制点！

贺嫣微微怔了怔，瞪大眼睛，转头看了贺正扬一眼，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哭吼道：控制！我为什么要控制！我忍了那么久，忍了那么多个月，忍住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对别的女人关怀备至，我不闻不问，看在眼里，忍在心里，我为的是什么！可到头来给我的结果又是什么！林悦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简直恨不得杀了这个女人！

我哼笑了一声，慢慢的一步步靠近她，你以为林悦是好心吗？啊？如果没有猜错，我怀孕的事情。应该是她告诉你的吧？你以为她告诉你，我怀了陆江城的孩子，是好心吗？你又以为她现在惺惺作态，装作于心不忍，好心好意的样子来告诉你真相，是好心吗？呵，你错了。我伸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逼近她的脸，道：你肯定不知道，她林悦老早就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陆江城的了。第一次，她想借用你的手，来弄死我肚子里的孩子，结果误打误撞，反倒让你保护了我的孩子；现在。她又想借用你的手，来打我,教训我！让我落魄不堪！你永远做的是坏人，而她两面三刀，永远都是天使，善良又美丽！你这个白痴！

语落，我狠狠的将她的手，甩在了她的脸上，贺正扬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挡在了前面，将贺嫣护在身后。

我看着他，冷然一笑。

放心，我不会跟你们有什么纠缠，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协议，我上去收拾东西就离开。至于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我暂时不会还给你们。抱歉，不是我贪图你们什么。我只是不想被你们迫害，拿点东西在手里，算是自保。等将来小宇长大成人之后，我自然会把这百分之五的股份还给他。我将目光落在贺嫣的身上，我不是你，就算很讨厌你，也不会把毒咒用在孩子的身上，我希望小宇康复。真是可惜，这样好的孩子，却有你们这么一对父母。

说完，我便挺了挺背脊，拉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从他们身侧走了过去。直接上了楼，去了贺正扬的房间，我有很多东西都放在这里。毕竟住了也有一些日子了，房间窗户的角落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收纳盒，我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发觉跟我离开那天，多少有些不太一样了。

好像少了很多东西，我站在门口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少了很多婴儿用品。怀孕期间，我出去逛过几次街，买过不少婴儿用品，什么奶瓶子，奶嘴，玩具，衣服等等，很多很多，看着好玩的，我都会买回来。好像连婴儿车都买了，因为家里没有准备婴儿房，所以东西我都放在贺正扬的房间里，我不太喜欢收拾，东西又多，有时候连家里的佣人都收拾不干净。贺正扬也试图收拾过，但终以失败告终，他说我，我也不听。

所以通常这贺正扬的房间里，随处可见一些婴儿用品，而现在，却是干干净净，就好像我第一天搬进贺家的时候那样。房间整理的很整齐，很有贺正扬本人的风格，现在他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尤记得，不久之前贺江还说要准备一个房间做婴儿房呢，而现在，要准备婴儿房的人没了，连婴儿都没了。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莫名的眼睛发热，心口发酸。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怀了那么多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连一眼都没看见。我抬手捂住了嘴巴，狠狠咬了一口手背，深吸了一口气，抹掉了眼泪，正当我安抚自己情绪的时候，贺正扬的声音在我的耳旁响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贺嫣受了不少打击，所以才那么失控……

不用解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都一样，所以没什么可解释的。我又往里环顾了一圈，有没有拉杆箱？算了，其实也不需要，我也没多少东西，柜子里的衣服，也都是你后来买的。呵，我来的时候，好像就拿了一个包包，里面有我所有的财产。也好，不拖泥带水的。

语落，我便进去把自己一些琐碎的东西收了收，然而，我发现，我的东西，贺正扬老早就收拾好了，顺手拿一下就行，也不用我费工夫到处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