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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香愣一下,倒不是意外李桂梅去世。而是王丽珍提到这个事,她突然想起来,按照前世个人时间线来说,李桂梅早就该死了,她差不多多活了一年。

这还真是稀奇事,这辈子没有人伺候她了,被儿媳气不算,还要操心劳力带三个孩子,那么大年纪,其中多少心酸操劳可想而知,但她愣是多活了一年。

上辈子活得那么舒服她死得早,这辈子活在苦水里,却又活得长。

难道是因为这辈子过得太过于憋气,一天天没一刻是顺心,心里放心不下她儿子孙子,怕孙子孙女被城里后娘虐待,所以这口气硬生生又多撑了一年?

王丽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又继续说:“听说是半夜起来不小心被床前板凳给绊倒了,头磕在了箱子上面,人没能起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第二天早上她孙子看到她时候,她还是跪在地上,眼睛都没闭上,听着都有些瘆人。”

宁香继续吃饭,听完没有心里没有任何动容。李桂梅在她世界里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且前世那次死时候她还是她儿媳妇,现在则什么都不是。

上辈子因为有宁香留在乡下忙前忙后伺候着,李桂梅过得简直就是老祖宗一般幸福日子,晚年没受过什么折磨和辛苦,走得也比较轻松安详。

就中午吃饭时候她说心里不舒服,吃完饭去睡午觉,然后寿终正寝。

和前世比起来,她这辈子用一个“惨”字已经形容不了了。弓着老腰操劳到生命最后一刻不说,连走都走得这么不安详,死状这么瘆人这么惨。

宁香没想过报复李桂梅报复江家任何一个人,她重生后一直只有一个想法——远离江家过好自己日子。时间这么宝贵,不能再浪费在这些不值得人身上。

不过她也是个大俗人,前世在江家憋屈到死那一刻,死后攒了一肚子怨气,这辈子看到他家鸡飞狗跳个个都活得不好,她第一想法仍然是觉得解气。

李桂梅这么死,江见海一辈子都会被人骂,他是最要这种脸面人。

他也确实算是个疼老娘人,不然老娘和媳妇两个人吵架,不会事事都站老娘那边,无条件维护他老娘,甚至把新媳妇扔乡下,所以他肯定满肚子愧疚和不安。

尤其有前世寿终正寝做对比,这辈子李桂梅死状这么惨,跪在地上连眼睛都没有闭,他心里要能得到安宁那才是奇怪了。

中国有句成语——死不瞑目。

这一听就不是个好词,人家只会说江见海这个儿子不孝,在城里做了厂长,却没让自己老娘过上一天好日子,娶了媳妇还把孩子放乡下让老娘带。

老娘日子过得完全不像样,每天累得腰疼腿疼,连死都这么惨,她死后怎么可能闭上眼?

而她到底是被磕死,还是操劳累死,还是心寒死,这闲话可就有得说了。总之她不是平平常常死,她这死法就是留了闲话给人来说。

除了要被村里村外人说闲话,江见海和他三个孩子之间关系,只怕也要进入冰点不可调和了。江岸江源是最先看到李桂梅死状,再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再想想他爹带着后娘在城里过好日子,肯定会恨他们亲爹。

想完这些,心里仍旧没什么波澜,宁香低着眉吃饭,语气很平淡说了句:“也该死了。”这种日子对于李桂梅来说,无论多活多少年都是不幸。越长寿越不幸。

王丽珍又说:“她这儿子也算白养了,养老,送终,一样也没做到。”

宁香笑一下说:“他儿子都看着学着呢,他自己最后又能得什么好结果?这种事情,大多都是一代学一代,也可以说是一代报应一代。”

王丽珍想了想说:“他儿子是最先看到李桂梅死,你别说,还真有这可能……”

而江家最近以及接下来几天会是什么鸡飞狗跳模样,矛盾会如何爆发,不用去看不用打听都能想象得到。成人不会在葬礼上胡闹,可江岸那三个孩子可不管。

宁香也没多去打听这事,在王丽珍家吃完饭又闲聊会别放松放松,便回自己船屋去了。洗漱一把让身体也放松下来,然后锁门锁窗,裹起被子埋头就是睡。

冬日夜空挂着三三两两星星,点缀在这个依河傍水小村庄上面。

宁金生和胡秀莲今天回来有一些晚,宁家晚饭吃就有一些晚。坐下来吃饭首先不说别人家闲话,胡秀莲看着宁兰就问:“考完了,考得怎么样啊?”

宁兰心里没底,捏筷子戳米饭,半天说:“说不清楚。”

宁金生伸筷子夹菜,“阿兰是高中毕业,而且才刚毕业两年,村里那么多初中生去考,还有那些毕业十年八年,阿兰要是都考不上,那别人更是白搭。”

胡秀莲听这话也点点头,“也是,咱们大队要是有人考上话,不是阿兰还是建东,其他人都是凑个热闹,有字都没识全,怕不是都交白卷呢。”

宁波抬头跟话就说:“大姐就是字都没识全。”

宁香报名考大学这件事情,在宁家人看来,就是宁香脑子不正常闹笑话给人看,背后没少被人笑话。胡秀莲也不想提这个事,只道:“别提她了。”

于是宁波也就没再说,宁金生这又说宁兰:“考试也结束了,别在家呆着了,明天继续上工去。全靠我和你娘上工,家里日子怎么过,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宁兰低头吃饭,深深吸口气,没说话。

吃完饭洗漱睡觉,她躺在床上手指交叉握紧,默默地把各路神仙都拜了一遍,不求别,就求让她这次顺利考上大学。只要考上大学,一辈子吃素都行。

而胡秀莲和宁金生回到房里上床,捏着声音就又说起了江家闲话,没别事情,自然就是李桂梅“死不瞑目”。

江家近两年来事情他们也都知道,胡秀莲可遗憾了,只说:“江家条件这么好人家,白瞎了那个刘莹,一点不是过日子人,两年把江家败成这样。”

宁金生接一句:“要不说是败家娘们呢。”

胡秀莲想想还有些气不顺,“要不是宁阿香当时那么闹着离婚,江家也不至于过成这样,多好亲家啊,和咱家互相帮衬着,咱家也不会成现在这样。”

这两年没别感觉,就是越来越穷了,收入主要来源就是她和宁金生工分。宁兰也去上工,但是她根本赚不了什么工分,能抵她自己口粮就不错了,根本都贴补不到家里。

宁金生松口气,“阿兰考上大学就好了。”

自从重生以后,就在为各种事情忙碌拼命,宁香连一天懒觉都没有睡过。现在高考终于是熬过去了,浑身轻松以后她这一觉睡得格外长,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醒来后起床拉开窗帘看到光,只见外面阳光明媚。

因为是冬天,河边杨柳早都秃了,只剩下光溜溜枝条。宁香推开窗户吸一口河面湿冷空气,转身回来随意地挽起头发,悠闲地开始做饭。

睡到中午早饭是不必吃了,直接做午饭吃就行。

做好饭自己在小桌子边坐下来,一盘炒白菜,再加上一小碟咸菜,还有一碗蛋花汤,这一顿饭吃下来也是格外地满足了。

下午宁香没在家呆着,而是去公社放绣站拿物料。不管什么时候,赚钱攒钱总是没有错,手里没钱为难时候最难过。而且多做绣品,对于她来说也是在积累刺绣履历。

不用出去听都知道,现在村里村外大家嘴里都在议论什么事情。所以宁香拿到物料以后,也没有往人多绣坊去,暂时不大想听到江家那些事了。

她去王丽珍家,和王丽珍一起坐在门外晒太阳,一边聊天一边做绣活。

王丽珍坐着没事帮她劈丝线,问她:“这高考成绩,什么时候能下来呀?”

宁香也不知道这个,想了想说:“怎么也得要一个月吧。”

王丽珍很是自然地接话道:“那也是腊月了喔。”

宁香点头,“应该是入了腊月了。”

总之这事是急不来,只能安心等着,能不能考上也都是未知数。

宁香做绣活陪王丽珍到晚上,陪她吃完晚饭,便又拿物料回自己船屋去了。冬天日短夜长,她回到船屋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在这样沉沉暗色中,她在快要走到岸边时候,忽看到她停船码头上坐着个人。看背影像个男人,黑乎乎一团蹲在那里。

宁香一眼没看出是谁,往岸边走两步,故意清了下嗓子。

坐着人听到了她声音,起身转过身来,她就一下子认出来了,是那个又有大半年没再见过前夫江见海江厂长。上一次见面,是开春那会在园林里。

暗色中看不清彼此脸上表情,宁香看着江见海没说话。

江见海透过夜色看她一会,开口说第一句话不是打招呼也不是寒暄,而是:“阿香,我娘她……我娘死了。”

宁香不带分毫感情色彩地“嗯”一声,“我知道。”

上辈子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养老,送终。

江见海看起来却无比难过,只又说:“她不该这样死。”

宁香忍不住有些想笑,心想她该怎么死?应该还像上辈子那样,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一点牵挂一点憋屈没有,睡觉时候不痛不痒地死?

现在江见海情绪明显低沉且不稳定,宁香也不想和他说什么激烈话题,他们早就是两个撕破脸一辈子不该再好好说话陌生人了,互不相干就好。

她清一下嗓子道:“节哀。”

说完她绕过江见海就要往前走,当然是不想多搭理他。

结果江见海却伸手一把握住她胳膊,扯住她说:“阿香,我错了,我彻头彻尾地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我娘死了,江岸江源和江欣现在都恨我,我真是没有办法了。”

被江见海抓了胳膊,虽然是隔着厚厚毛衣和棉衣,宁香还是瞬间就炸毛了。她猛一下甩开江见海胳膊,稳住气息下意识道:“你别碰到我!”

江见海被她疾言厉色吓得微微一懵,随后默默把手收回来。

宁香稍微调整一下呼吸,面色和语气都恢复如常,“我们已经离婚两年了,这些事情都和我无关。这些话你应该对你老婆说,而不是跑来跟我说。”

实在是不要脸有点过分。

可要不是无人可说,江见海又怎么会贱了吧唧跑来跟她说呢。他是真快被生活逼得要窒息要疯了,工作上压力,家庭里压力,压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没有人帮他分担任何一点,所有人都在给他添堵。刘莹就不说了,除了混吃等死什么都不想干,工作不想做高考不愿考,一心只想怎么压榨他气他折磨他。

而他老娘,连死都不放过他,让他背负满心愧疚和不安,背负一身骂名,甚至让三个孩子从不服他管教,现在直接恨上了他。

他得知李桂梅去世赶回来那天,江岸何江源看到他就扑上来咬他,猩红着眼睛冲他嘶吼:“你还回来干什么?你滚啊!和你老婆在城里过好日子啊!”

此时,江见海垂着两只胳膊,站在宁香面前,脸上是从来没有过颓丧。

他眼眶里有了湿意,说话嗓音都微颤,“阿香,我这辈子最后悔,就是和你离婚。最最后悔,是我本来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对你好,而我却……”

嫌弃了你一辈子。

宁香笑出来,看着他,“不是你和我离,是我和你离。”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哪怕重生一百辈子,她都会和他离这个婚。管他是不是真悔悟了,是不是真知错了,是不是以后都会变成一个顾家暖心好男人。

不想再跟他多扯浪费时间,宁香说完这话立马转身,回到船上果断锁上门,不再多给江见海一个眼神,也不再和他多说一句废话,全当他是空气。

江见海在外面又神情恍惚地站一气,看着宁香船屋里亮起一盏油灯,又盯着油灯火苗看一气,然后他晃着步子转身,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远了,像失魂一样。

有些东西有些人,该珍惜时候不知道珍惜,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宁香没让江见海打乱自己任何一点生活节奏,因为她根本不把他以及他家事往心上多放分毫,更不会去掺和一星半点,在外连闲话都不说。

有些男人就是贱骨头,对他好时候他当成是理所当然,甚至是嫌弃,在别人那里吃了苦头,明白了谁才是真好,就又不要脸地犯贱回头求原谅。

好像他只是犯了个无关紧要小错,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他醒悟悔恨回头,简简单单说一声“我错了”,女人就会原谅他一切,而他进退都有人等。

宁香不是这样软骨头,江见海也回不了这样头。他这辈子所经历所有不如意,都是他自己自找活该,他自己背负到底!

三两句话把江见海打发走了以后,宁香没再多关注江家事情,只一心等着高考成绩出来。这一等自然就等到了腊月时节,月初没两天听到喇叭响,许耀山让所有人抽空去大队部领自己高考成绩单。

虽然心里很迫不及待,但宁香在听到通知后,没有立即过去。她等到下午估摸着人少了,才往大队部去,然后和林建东想一块去了,两人刚好在大门外碰上。

招呼一声,宁香吸口气说:“你紧张吗?”

林建东坦诚地笑着点点头,和她一起进大队部大门,然后往许耀山办公室去。

刚一进办公室门,许耀山脸上就笑开了花,开口就是:“快进来快进来。”

宁香进去后就说:“许书记,我们来拿成绩单。”

许耀山当然知道他们是来拿成绩单,他早都准备好了,果断从抽屉里抽出两张单子来,送到宁香和林建东面前,清一下嗓子说:“你俩过线啦!”

听到这话,宁香和林建东再看看自己成绩单上考试成绩,瞬间就兴奋起来了,笑意堆满整个脸庞,眼睛是更是闪闪亮亮发着光,心脏更是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许耀山早就已经兴奋过了,现在比较淡定,只又说:“准备准备,后天去县里面参加体检。过线事咱就先别声张,等学校正式录取了,咱再大喇叭全村通知!”

“说话算话啊,真录取了,到时候我一定带鞭炮上门给你们发录取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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