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陌生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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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着。

脑袋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窗外似乎有汽车的鸣笛声，也有自行车的打铃声。

还有路边小贩的叫卖声。

只是莫雪遥的眼睛一直无法睁开，像是被用强力胶水给黏住了一样。

不远处，似乎隐隐约约的传来有人交流谈话的声音。

只是好像隔了一堵墙或者一扇门似的，怎么也听不真切。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才勉强听到一些谈话的内容。

“医生，小遥的情况怎么样？”

“我来说吧，你好，余先生，上次我们见过一面。”

“是的，您好，王教授。”

“是这样的，这孩子头部受创其实并不严重，昏迷过去只是因为头部神经被压迫到了而已，并且我们检查了他昏迷过去之前的状态，得出了他在昏迷前就已经陷入了剧烈头痛的状况，所以才会意外撞到车子——事实上并不是车子撞到了他。”

“这……那应该没事吧。”这是一个焦急的女声，似乎是莫雪遥母亲的声音。

“只是有所擦伤，并无大碍，但我要说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的头疼就源于生长发育时外部器官畸形导致无法正常发育，从而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然后……影响到了头部神经，就好像牙痛的时候也会感觉头疼甚至肚子疼一样。”

“那么……也就是说，必须得尽快做完这个手术了吗？”

“是这样的，我个人建议还是早些完成比较好，他现在也已经十六岁了，是可以进行这个手术的年纪了，这对他的未来也好一些，毕竟才十六岁，个人的性格其实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从现在开始适应女孩子的生活的话，还不算太晚。”

“呃，关于钱的问题，因为这是特殊案例，我们需要临床资料。”这好像又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了，“所以可以减免大部分的费用，我们会尽可能为你们省钱的。”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一个仿佛少年般的男声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是干爹余良的声音：“我们是在H市还是魔都好？”

“魔都的医疗条件肯定更好，有助于康复，但是花销会大一些——毕竟那边的物价也比H市高点呢。”

“呼……”这是母亲的声音，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要做的话，就尽量做好吧……但是……还是要告诉一下小遥吧。”

“本来应该是询问一下他的想法的。”显得有些年迈的声音轻声说道，“但是继续做男孩子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也没有结果，因为他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男性内部器官，反倒是有女性的子宫和卵巢，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是做女孩子更好一些。”

莫雪遥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无比的慌乱而又迷茫。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就要去做一个女孩子了？

他努力地睁开双眼，感觉眼皮处好像隐约传来了一阵刺痛。

但又好像只是错觉而已。

终于，他睁大了眼睛，看到了一片惨白且无比陌生的天花板。

“呼……呼……”明明只是睁开眼睛，却好像虚脱到用尽了力气，浑身上下都是冷汗的莫雪遥，十分勉强的坐了起来。

“吱呀——”房门也在此时被推开了。

“小遥！你醒了？”刚一推开门，看到了倚靠在床头的莫雪遥，母亲如一阵风般就冲了过来。

“啊……头疼……刚才……你们在门口说什么啊？”

余良上前一步，刚打算开口，却被一旁一个头发白中掺杂着黑的，戴着黑框眼镜的老人拍在了肩头上。

这位老人……倒也不算太老，就是头发有点少，特别是脑袋中央的那一圈，显然比两旁的要薄一些。

“我来说吧，你们可以回避一下吗？”老人笑呵呵的说道，那语气听起来好像只是要和孩子分享个小秘密而已。

“行。”余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扯着一旁还有些犹豫的杨晓玉走出了病房。

房门被再一次关上了。

这一次，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莫雪遥和这位老医生。

“你好，我姓王，你叫我王医生就可以了，我对内外科手术都有所涉猎。”他搬了张椅子，坐在了莫雪遥面前，让人感觉和他之间都是平等的。

“我姓莫……莫雪遥。”

“嗯，我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每一次听到都觉得很好听呢，哈哈。”王医生看起来好像并不见外的样子，轻松的笑着，“你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不知道……”莫雪遥本能的有些抗拒，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觉得做一个男孩子的感觉如何？”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吧。”莫雪遥舔了舔稍微有些干涩的嘴唇回答道。

王医生没回答他，只是走到了饮水机前，用一次性杯子装了一杯温水递给了他：“喝点水吧。”

“好的……谢谢。”莫雪遥接过了水杯，大口的喝了一口，一半的水就没了。

“那你觉得做女孩子……”

话还没说完，莫雪遥就用力摇了摇头，暑假快两个月没理的头发微微晃动着。

“哈哈！我还没说完呢……你觉得做女孩子会怎么样？”

“我不想做。”

“只是想一想。”

“女孩子的话……”莫雪遥只能被迫想象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一阵恶寒，“要穿裙子什么的，还要和男人谈恋爱……”

“哈哈，可不是只有这点区别而已啊。”

“王医生，我不想做女孩子。”莫雪遥睁大着双眼看着他。

“可是你生来，其实就是个女孩子，你今年九月就要读什么年级了？”

“高一。”

“哦，那你肯定记得生理课的知识吧。”

“我知道。”

“你的体内有女孩子的卵巢和子宫，而外部，则是一个看似是男**官的器官，但其实并没有实际的作用，它们甚至不能给你额外分泌雄性激素，你的gao丸，装饰作用大于实际作用，难道你没有发现，在生理发育期的时候，别的男孩都长高了，有喉结了，也长毛了，而你却没有吗？”

“……”莫雪遥有些脸红，其实还有一点，那就是别的男生都比他的大。

以至于在初中男生们开始发育之后，他都得躲到隔间里去上厕所，因为和大家一起的话，可是很容易会被嘲笑的。

“所以，你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我们要做的手术说起来，并不算复杂，只是将外部的器官，变回女孩子的器官而已，就好像一个豆沙馅的包子，却捏成了饺子的样子，我们现在得把它变回包子去。”王医生做了一个有趣的比喻。

“不变回去不行吗？”

“嗯……先不说生活上以后会产生的社会问题吧，就最近的，如果不做的话，你就会经常肚子疼或者头疼，甚至全身都疼，而且这种不正常的生理状态会影响你的大脑，简而言之，就是会带来各种各样的困扰。”

莫雪遥揉了揉此时还在疼的脑袋，没有回答。

只是低头沉默着。

“人生啊，总是会有很多意外的，我们都得去面对，去解决不是吗？”

“如果你一直拒绝的话，可是会让你的父母很担心的哦。”

“其实做女孩子也是很不错的，一般人可没有你这样先做男孩子再做女孩子的体验呢。”

莫雪遥就任由王医生说着，但始终都保持着沉默。

他抓着身下的床单，只觉得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

“嗯……”

“生活嘛，就是这样的，总会有一些戏剧性的事情发生，而且甚至有很多真实的故事，就连编剧都不敢这么写。”王医生轻轻拍着莫雪遥的肩膀劝慰着他，“如果你觉得作为女孩子之后就要和男孩子谈恋爱而抗拒的话，那大可不必，因为女孩子也不一定非得喜欢男孩子嘛。”

在这一瞬间，种种外部因素的集合，终于冲开了一点莫雪遥的心理防线。

“我……我……”

“嗯？”

“让我……让我想想吧……这……这次的手术，要花很多钱吗？”莫雪遥有些烦躁得揉着头发，将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就像一团鸡窝似的。

“我们会尽可能为你们家庭省钱的，但是估计也要在五万块钱左右吧。”

“好多。”莫雪遥脱口而出。

“但你的身体更重要。”

“我们家出不起那么多钱吧……”

“如果实在有困难，我们医院方面可以帮你们申请银行贷款——有医院方面的关系，贷款会轻松一些。”

莫雪遥再一次揉了揉头发，像是泄了气似的重新躺回到了病床上。

他再一次望向那陌生的天花板，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嘟嚷道：“感觉就像是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不是梦，而是现实。”王医生拍了拍莫雪遥的肩膀，“用理性思考一下，是这样僵持着会为家里省钱呢，还是直接做了手术会为家里省钱呢？而且你万一再出了这样的意外怎么办？最终变成了终生都需要他人贴身照顾的人，怎么办？”

莫雪遥被这么一说，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哪怕是生理问题都要其他人帮忙解决的画面。

他的心中一颤，似乎也开始动摇了。

不是因为愿意去做一个女孩子，而是担心自己的倔强会让家庭变得更加困难，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用理性去思考呢……

他缓缓的合上了眼睛，感觉心中烦闷无比。

“那么，就说到这里吧，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最好的选择的。”王医生笑了笑，站起身推开门走出了病房，而后，也一直没有人进来。

这段空白而安静的时间，似乎是故意留给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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